17 無能無能
四人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什麽叫做……
“将我的雀兒哄得開心”?
雀兒本雀也懵得不行。
這瘋子該不會被他啄了三口,氣得口不擇言了吧?
難道不應該是“誰能殘忍折磨殺了這只白雀,鳳凰傳承就是誰的”嗎?
仙尊擡手招來一片雲,将膝上白雀溫柔放在上面。
雲穩穩載着懵懵的扶玉秋優哉游哉飄到了三人面前,示意:諸位,開始哄吧。
四人:“……”
扶玉秋:“……”
鹓雛司尊對三族之争和鳳凰傳承毫無興趣,他倨傲地瞥了三人一眼,起身拎着衣擺噔噔噔踏上臺階。
鹓雛和三族不同,不用争,也能得到仙尊寵愛。
只剩下三人對着還在不住掉眼淚的白雀面面相觑。
仙尊這些年用一根金翎将三族衆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交給三族少尊的任務有時是尋找靈物,有時卻是一些不知所謂、好像耍猴的小事。
更奇怪的是,哪怕是無足輕重之事 ,仙尊也會心情大好地賞賜金翎。
三人本來對仙尊的高深莫測随心所欲已然習慣,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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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哄一只白雀?
仙尊從不食言而肥。
若是真有人能将這哭唧唧的白雀哄好,他是真的會将那一半鳳凰傳承随手賞賜的。
若是一根金翎來哄白雀高興,鳳雪生肯定懶得争,但這次的賞賜是無數人都想要的鳳凰傳承。
哪怕得了一半鳳凰傳承,仙尊之位已是穩固大半。
鳳雪生恹恹擡起頭,默不作聲在原地化為原型。
——他人形時氣質陰郁,瞧着毫不起眼,但是孔雀原型卻是華麗至極。
團在雲中的白雀眨着眼睛看他,眼淚還在啪嗒往下掉。
扶玉秋心想:“幹什麽這是?”
鳳雪生微微一抖翎羽,五彩斑斓金翠線紋色澤華麗豔美,緩緩開屏。
扶玉秋還是第一次看到孔雀開屏,當即晃了一下眼睛。
孔雀開屏,的确美麗。
但扶玉秋本就讨厭鳥兒,根本沒被俘獲,冷冷将視線移開。
華而不實,賣弄風騷。
“狗男人說白蛇逃去了畫屏雪山,指不定上次用蛇差點把我吞了的就是這只花孔雀。”扶玉秋面無表情地掉眼淚,根本不為所動。
鳳雪生也不再試,默默化為人形,垂着頭不再說話。
“我果然是個廢物。”他想。
一旁安安靜靜看着的鳳行雲終于開口了,他朝着白雀伸出手:“來。”
白雀是蒼鸾族的,最有利的便是蒼鸾少尊鳳行雲。
白雀自破殼後便是個神智不全的小傻子,最愛親近兄長、姐姐,在沒來九重天之前,他一直很依賴鳳行雲。
雲載着白雀飄了過去,與鳳行雲細長的手指接觸。
白雀一反常态地俯下身,輕輕用尖喙去蹭鳳行雲的手指,眼淚似乎又止住的趨勢。
鳳北河和鳳雪生眉頭一皺。
鳳行雲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
哪怕他将白雀送來九重天送死,可終究血脈相連,白雀……
鳳行雲還未想完,突然感覺手指傳來一陣痛意。
——湊到他手指上的白雀突然兇狠地啄了他一口。
白雀尖喙雖然嫩,但用力啄起人時,連仙尊的手背都能啄出血,更何況是鳳行雲的手指了。
幾乎是一瞬,鳳行雲幽藍帶紅的鮮血便溢滿五指縫隙。
鳳行雲臉上的溫潤再也遮掩不住,冷冷看他。
扶玉秋還記着是這人将白雀送來九重天的,而且好像還給這殼子下了毒。
白雀怒目而視。
他睚眦必報慣了,也不想此人好過。
鳳行雲眉頭緊皺,似乎想要伸手去抓他,但雲卻忙不疊載着扶玉秋飄走了。
最後一人,便是恭敬跪在地上的鳳北河。
雖然皮囊不同,但獨屬于鳳北河的氣勢依然漠然,讓人想不通明明是禦火的彤鶴族,為何身上卻有霜雪的氣息。
扶玉秋站在雲上,和鳳北河冷冷對視。
雲椅之上。
仙尊手肘撐在扶手上,慵懶地托着側臉,興味盎然地看着下方,像是在瞧一出難得的好戲。
鹓雛司尊輕輕跪在雲椅旁,仰着頭看他:“尊上。”
仙尊将視線落在他身上,輕輕笑了笑,道:“明南不想要鳳凰傳承?怎麽不去試一試?”
“我不需要鳳凰傳承。”明南看着仙尊的眼睛都在發光,倨傲地道,“明南只要尊上的庇護就好。”
一旁的雲收撇了撇嘴。
若不是鹓雛少族主當年舍身救了仙尊一命,就明南這個只有臉的廢物美人,怎麽可能會入仙尊的眼?
還鹓雛司尊?
什麽都不會,只是擺着好看的花瓶罷了。
明南的确很漂亮,而他最引以為傲的也是三界無人能及的美貌。
他知道如何做能讨得仙尊歡心,每回來九重天必定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仙尊也會如他所料被取悅到,眼神全是溫柔。
仙尊似乎被他逗笑了,眉眼處全是柔色,甚至擡手撫了撫明南的臉龐。
明南自得地笑了笑。
仙尊眼神溫柔如水,擡手随意勾起明南垂在肩上的長辮,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
“你在學他?”
明南一愣,無辜地說:“尊上在說什麽,我怎麽……”
話還沒說完,一簇金紅的火焰猛地從地面竄上來,轉瞬包裹住嬌滴滴的美人,毫不憐香惜玉。
明南:“啊——!!”
明南是鹓雛,血脈中有幾近一半的鳳凰血脈。
即便如此,他還是被這簇憑空出現的火苗燒得渾身發抖,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悶悶的嘶叫。
火焰焚燒全身,明南身上的明黃晃眼的外袍頃刻被燒成灰燼,長辮間的花朵更是迅速枯萎,發帶焚毀,如潑墨的發披散下來,顯得分外狼狽。
“漂亮的花瓶就該好好置于玉臺,受人欣賞。”仙尊柔聲說,“萬一被人拂掉摔個粉碎,該多可惜?你說對不對?”
明南渾身都在發抖,艱難點了點頭。
雲收在一旁狠狠解了氣。
活該。
仙尊看着明南的眼神依然溫和:“你剛才說,要我庇護?”
潮湧似的威壓散去,明南猛地松了一口氣,大口大口喘息半天,道:“是——流離道不好,我不想住在那。”
明南明顯知曉仙尊的脾氣,知道唯唯諾諾不會引得憐惜,反而倨傲狂妄能讓其産生興趣。
更何況,鹓雛少族主救了仙尊一命的恩情,能讓他有底氣肆意妄為。
總歸仙尊不會殺他。
哪怕剛才被火焚燒一番,明南也能裝作無事發生,膽大妄為地對仙尊提要求。
仙尊很縱容他:“那你想住在哪裏?”
“尊上不是說漂亮的花瓶就該置于玉臺嗎,我要住在九重天。”明南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仙尊。
仙尊笑了笑,正要說話,偌大殿中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叫。
——是扶玉秋。
雪白的團子像是被人從雲上打下來的,猛地掉落在地,彈了好幾下又滾了幾圈才穩住。
仙尊眉頭一皺。
和扶玉秋面對面的鳳北河一怔,眉頭皺起,有種不好的預感。
摔下來的白雀掙紮着爬起來,臉上的淚飙得更兇了,他幾乎是撲着翅膀連滾帶爬地從臺階上沖上去,狼狽地跑到仙尊面前。
白雀所過之處,全是小顆小顆的淚水。
扶玉秋連翅膀帶爪子地勾着仙尊的衣擺拼命往上爬。
仙尊沉下臉,白雀還沒爬到膝蓋就給他輕柔捧着放置掌心。
扶玉秋哭得都要抽過去了,眼淚簌簌往下掉,沙啞的聲音發出一聲聲悲傷凄厲的“啾啾”,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朝他告狀。
衆人:“……”
仙尊見白雀非但沒被哄好,甚至哭得更兇了,皺着眉給他擦了擦濕噠噠的臉。
扶玉秋抽噎着,連呼吸都差點上不來。
仙尊見那淚水怎麽都擦不掉,許是太煩躁了,擡頭冷冷掃了下方三人一眼。
大殿雲霧像是被一股狂風吹過,猛地翻湧起來。
洶湧的威壓無差別地朝着大殿所有橫掃過去。
鳳北河首當其沖,本就重傷的四肢百骸一陣激蕩,他本是單膝跪地行禮,被來自血脈的威壓逼得直接雙膝落地。
膝蓋同堅硬的玉石相撞,發出“砰”的悶響,地面甚至出現一道道裂紋。
他額頭深深觸地,猛地嗆出一口血來。
鳳行雲和鳳雪生也深深低頭,無論怎麽抵抗,那血脈的震懾威壓依然讓他們渾身發抖。
雲歸雲收已跪在地上,滿臉愕然。
他們跟在仙尊身邊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脾氣。
就算有人來九重天刺殺,仙尊始終是喜怒不形于色,連放鳥獸焰火也是笑着。
從未像現在這般……
仙尊垂下頭慢條斯理地給白雀擦眼淚,語調淡淡道:“沒用的廢物。”
三人從來沒被仙尊罵過“廢物”,臉色全都不怎麽好看。
扶玉秋不受威壓影響,一邊嚎啕假哭一邊在心裏盤算。
“誰也別想得到那什麽傳承。”扶玉秋恨恨地瞪着那不懷好意的三人,連仙尊也怨恨上了,“那是鳳凰的東西!”
他淚眼朦胧,隐約瞧見鳳北河跪在地上咳血,前所未有的狼狽,頓時爽得天靈蓋都要飛了。
雖然活閻羅很讨厭,但狐假虎威的确很有用。
他就算被活閻羅弄死,也要拉着鳳北河一起下地獄。
仙尊厭煩地擡頭一揮。
三人似乎心有不甘,但在罕見大發雷霆的仙尊面前全然不敢多說半句話,緩慢起身行了一禮,離開大殿。
扶玉秋也沒想過一下就能将鳳北河按死,冷眼看着他離開。
明南還在雲椅旁跪着,他看着站在仙尊膝上的白雀,眉頭狠狠皺起來。
仙尊似乎對這只白雀……不太一樣。
“可以。”仙尊說。
明南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仙尊在回答他之前的話——他可以住在九重天。
明南一喜,高興道:“多謝尊上。”
仙尊還在給白雀擦眼淚,頭也不擡地道:“雲收,帶他去鳴渠殿。”
雲收:“是。”
鳴渠殿離九重天大殿極遠,但明南已然滿足,高高興興跟着雲收離開。
沒一會,整個大殿只有仙尊和扶玉秋兩人。
仙尊不厭其煩,終于将扶玉秋的眼淚擦好。
眼看着那哭得發紅的眼睛不再流淚,仙尊笑了起來,道:“這不是挺會唱歌嗎?”
扶玉秋:“……”
扶玉秋哭得渾身疲憊,恹恹瞥他一眼。
這活閻羅什麽耳朵,剛才自己是在假哭慘叫,哪裏是在唱歌了?
“既然嗓子好了,就來唱首小曲吧。”仙尊道。
扶玉秋忍辱負重想要啾,但又覺得不甘心,兇巴巴瞪着仙尊。
仙尊見他連僞裝都不僞裝了,笑了笑,将那根鳳凰傳承捏着,故意在扶玉秋面前晃了晃,像是拿糖果引誘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若是你唱得不錯,這根翎羽就送給你。”
扶玉秋:“???”
扶玉秋頓時亢奮起來。
鳳凰傳承!
能讓那三人争先搶奪的肯定是好東西。
只要将這根翎羽得到拿給鳳凰,指不定那雙斷翅都能治好。
扶玉秋來精神了,也不覺得啾啾是恥辱了。
——反正仙尊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始給仙尊啾。
「活閻羅笑面虎,老樹開花結果苦。」
「枯樹枝枯樹藤,生個果子捆草繩。」
「無能無能!」
扶玉秋一頓謾罵加詛咒,但一張嘴還是那悅耳的啾啾聲,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在真心實意唱歌哄仙尊開心。
仙尊在他唱出第一句時,給他擦羽毛上淚水的動作倏地一停,金瞳淡淡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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