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知道了
雪蠶拼命掙紮,力道大得幾乎能将扶玉秋那小肥球拽着跑。
扶玉秋一邊克制着惡心恐懼,一邊奮力拖着雪蠶從九重天偏殿到鳳凰宮殿,路上他不知道和雪蠶奮戰多少回,一身雪白羽毛都被滾得灰撲撲的,翎羽中還有幾片枯草——似乎是被拖到草叢裏過。
白雀不知是惡心還是害怕,抱着鳳凰根本不敢去看後面胡亂撲騰的雪蠶,長長尾羽都在瑟瑟發抖。
鳳凰神色複雜看他。
“快、快去吃啊。”扶玉秋見鳳凰不動,還在抖着嗓子催他,“要是它跑了我可不幫你去找。”
鳳凰:“……”
鳳凰冷淡瞥過去一眼,原本掙紮不休的雪蠶猛地僵住,不再動彈。
扶玉秋隐約聽到後面沒了動靜,怯怯回頭。
發現那雪蠶終于不動了,他終于脫力地趴下來,蔫蔫道:“活閻羅吝啬鬼,我費心吧啦給他唱小曲,他就給我這個……”
鳳凰垂下頭将白雀羽毛中夾着的一根枯草叼出來,還不嫌棄地用尖喙給他理了理淩亂的羽毛,聞言道:“你又罵他了?”
“不算罵,我就說他愛生氣。”扶玉秋蔫噠噠地說,“等明天他再讓我唱歌,我就罵他半夜學雞小氣鬼。”
鳳凰:“……”
鳳凰又把枯草給他插回去了。
扶玉秋沒注意鳳凰的小動作,他歇了一會,道:“你怎麽還不吃了它啊?說是百年的雪蠶呢,可遇不可求。”
鳳凰擰眉,似乎極其排斥。
但見扶玉秋累死累活拖來,他不好直言拒絕,道:“這是喂養「枯榮」的餌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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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玉秋歪頭:“枯榮,是什麽?”
“鹓雛族的一種生死與共的秘術火魂。”鳳凰道,“火魂一分為二,分別種植在兩人心髒,可共生共死——雪蠶便是火魂的餌料。”
扶玉秋不太懂:“哦,你是說活閻羅也吃這個雪蠶?”
“……”鳳凰噎了一下,“仙尊……活閻羅是不是有個瓦甕?那裏面應該養的便是火魂。”
扶玉秋這才後知後覺,好奇地道:“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鳳凰移開視線,不和他純澈的目光對上,道:“總之,我不……”
他正要說“不吃”,扶玉秋就道:“管他是什麽什麽的餌料,總歸是大補之物對吧。”
鳳凰:“……對。”
“那不就行了。”扶玉秋黝黑的豆豆眼都要皺得眯起來了,“你身上肯定還有活閻羅折磨出來的暗傷,現在也沒法子挑了,良藥苦口。”
鳳凰:“……”
扶玉秋強忍着害怕,叼着繩子将裝死的雪蠶往鳳凰那拖了拖,眼巴巴看着他,道:“吃叭。”
鳳凰:“…………”
扶玉秋臉上全是灰塵,仰着頭看鳳凰的樣子像極了求誇贊的幼獸,軟糯糯的。
鳳凰口中再多的理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道:“好。”
扶玉秋高興極了,不枉他累死累活把雪蠶給拖了過來。
鳳凰邁着輕緩的步伐走到雪蠶面前,回頭看了扶玉秋一眼。
扶玉秋怕雪蠶,更怕鳥獸把它吃得開膛破肚的樣子,已經主動背過身去,只能瞧見一個圓乎乎的背影。
他還在那高興呢:“要是明天活閻羅再賞我雪蠶,我還給你拖過來。”
鳳凰心中有種奇怪的、他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暖流潺潺而過,又像是空蕩蕩的心口被填了點什麽進去。
他轉過頭來,垂眸看着僵硬着身體的雪蠶,面無表情一瞥。
一簇火苗憑空出現,将那只小指大小的蠶瞬間包裹。
隐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扶玉秋以為鳳凰已經開飯了,一邊瘆得牙疼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好吃嗎?”
鳳凰垂眸看着雪蠶在鳳凰火中翻滾、無聲慘叫,眉眼中有種癫狂邪嵬的快意。
“嗯。”
扶玉秋這才松了一口氣。
“九重天大殿還有藥房呢。”扶玉秋琢磨,“等我有機會給你偷點藥草來,看看能不能把你翅膀的傷勢治了。”
身後的聲音戛然而止,鳳凰已經走到他面前。
從未有人過問鳳凰斷翅之事,但凡有人往他羽毛上瞥上一眼,鳳凰火就能将人燒得永世不得超生。
但扶玉秋脆生生的聲音認真讨論着如何治療他的斷翅,鳳凰卻全無愠色,甚至還輕柔應了一聲:“好。”
扶玉秋回過身來,眯着一只眼睛一瞥。
剛才雪蠶所在之處一幹二淨,連個紙屑都未留。
——他本以為鳳凰吃個活物會弄得遍地血腥,沒想到鳳凰倒是愛幹淨,連紙和繩子都無影無蹤。
扶玉秋像是哄孩子似的,諄諄道:“那繩子和紙不能吃啊。”
鳳凰說:“好,下次不吃了。”
扶玉秋滿意地點點頭,他又歇了一會,這才想起來問。
“活閻羅養火魂做什麽?”
往往扶玉秋問什麽鳳凰都會耐心和他解答,但這個問題一說出來,鳳凰垂着修長的脖頸看了他好一會,道:“你想知道這個?”
“嗯。”扶玉秋反正也閑得無聊,賴叽叽靠在鳳凰身上,“難道他給什麽人下了「枯榮」嗎?”
見扶玉秋只是想滿足好奇心,鳳凰的神色也溫柔下來,淡淡道:“他給三族少尊下了枯榮火魂。”
扶玉秋吓了一跳:“啊?!”
他以為枯榮是要給心上人下在心髒——畢竟同生共死同枯同榮,多美妙的海誓山盟。
沒想到竟是給義子下的?
扶玉秋“噫——”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麽,滿臉寫着“九重天好糜爛哦”。
鳳凰:“……”
鳳凰一言難盡地看他,道:“枯榮下在三人其中一人身上,和活閻羅性命相連。但他們三個并不知曉那火魂在誰心髒裏。”
扶玉秋一愣。
想起現在争得臉紅脖子粗的三族之争,他突然不着痕跡打了個寒顫。
三族之争,說到底就像是凡間小孩子過家家,用誰得到金翎數量多,來決定下任仙尊之位誰來繼承。
但有了這枯榮火魂,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那幼稚的、像是玩鬧似的三族之争,陡然變成了三族少尊之間的生死亂鬥。
無人知曉那枯榮被下在誰身上,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三族少尊才會相互厮殺。
——只要殺了心髒有枯榮之人,就能将仙尊殺死,得到那無上至尊之位。
與此同時,他們也不可對仙尊下手,因為不能保證那火魂就下在自己心髒中。
鳳凰身軀暖得像是小火爐,扶玉秋靠在他身上,卻感覺如墜冰窖,渾身冰冷。
誰會拿自己的性命來做誘餌,只是為了看一場争鬥?!
活閻羅……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比鳳北河還瘋。
“鳳北河應當知曉了火魂并不在他心髒。”鳳凰淡淡道,“所以他才會想要直接殺了仙尊。”
扶玉秋迷茫地歪歪腦袋:“火魂下在心髒中,他又是如何知曉的?難道他把自己的心髒剖……”
話還沒說完,突然想起來,當年鳳北河化名風北河墜落聞幽谷時,心髒……
好像是被剖開過的。
扶玉秋臉色瞬間白了。
“怎麽了?”仙尊輕輕道,“被吓到了?”
扶玉秋往鳳凰身上又貼緊了,小聲嘟囔:“活閻羅是真的不想活了嗎?為什麽要搞這一出來,對他沒有半分好處啊。”
鳳凰金黃瞳仁安安靜靜看着圓滾的雪球,好半天才輕輕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占風铎。
他似是喟嘆似是漠然:“嗯,不想活了吧。”
“不過也不關我事。”扶玉秋哼了一聲,說,“這兩人打起來才好呢,我肯定在旁邊給他們唱小曲助威。”
鳳凰:“……”
扶玉秋又在囚禁鳳凰的宮殿待到破曉,才啾啾地和鳳凰揮翅膀,溜達着回了偏殿。
仙尊依然召他前去唱歌。
扶玉秋張嘴就唱,給他啾了一曲“小氣鬼”的小調。
仙尊:“……”
仙尊又誇贊他:“不錯。”
一旁坐在仙尊腳邊的雲收撇撇嘴。
雖然聽不懂這白雀在啾什麽,但總感覺這語調像是在罵人呢。
仙尊淡淡問雲收:“不好聽嗎?”
“好聽,好聽得很。”雲收堵着耳朵誇,“如聽仙樂耳暫明吶,不愧是蒼鸾族。”
扶玉秋:“……”
仙尊:“……”
仙尊似笑非笑看了扶玉秋一眼,又賞了他一樣東西。
這次是一根金翎。
扶玉秋眼睛都亮了,但仔細一看,發現并不是鳳凰傳承那根,頓時瞪了仙尊一眼。
他累死累活編小曲,活閻羅就拿這玩意兒打發他?!
仙尊意有所指:“等到哪日你唱得再好聽一些,我就送你好東西。”
說罷,拂袖而去。
扶玉秋氣得不行,當天晚上跑到鳳凰宮殿,怒氣啾啾!
“還‘唱得再好聽一些’?我哪裏唱得不好了?”扶玉秋将三族少尊求而不得的金翎甩在地上,還用爪子踩了踩,發火道,“我啾得這麽賣力,他還挑?!挑個啾!”
鳳凰:“……”
鳳凰古怪道:“你又罵他了?”
扶玉秋哼唧:“反正他也聽不懂。”
“或許……”鳳凰嘗試着道,“你給他唱個正常點的小曲試試看?”
扶玉秋不情不願地蹬金翎,滿臉不開心。
鳳凰耐着性子等着他自己想通。
沒一會,扶玉秋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啾”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鳳凰挑眉:“知道什麽了?”
“活閻羅在涮我玩兒呢。”扶玉秋斬釘截鐵道,“就算我給他唱‘仙尊比花甚美甚嬌’,他也不會給我鳳凰傳承。”
鳳凰:“……”
不是,他可能真的會給。
扶玉秋蹦起來,神色肅然:“活閻羅太瘋了,你多在九重天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我決定了。”
鳳凰:“……決定什麽?”
扶玉秋說:“我決定趁他下次去醴泉休養,去把鳳凰傳承給你偷過來。”
鳳凰:“……”
鳳凰:“………………”
作者有話要說:
啾啾:我去給你偷鳳凰傳承,你不要告訴其他人。
鳳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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