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委屈羞辱
仙尊将視線收回, 神色難辨。
青溪猶豫地道:“尊上,我先去……”
“不必去。”仙尊道。
青溪一噎,搞不懂她弟和這殺人不眨眼的瘋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方才那副場景……
怎麽越看越奇怪?
道侶鬧掰?
青溪打了個寒戰, 又突然想起當時在靈舟上仙尊和白雀那幾句虎狼之詞……
青溪臉都綠了。
龍女祝沉着臉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她能看出來仙尊對那個小美人很特殊, 見美人傷心欲絕成那樣, 本以為仙尊會受些影響。
可誰知扶玉秋身影剛一消失, 方才那好似琉璃被輕輕一推就能碎掉的仙尊一擡眸又是平日裏那副高高在上的尊貴姿态, 好像剛才被人罵得一言不發的他只是個美好的幻覺。
“雪生。”仙尊淡淡道。
鳳雪生從芥子裏跑過來:“父尊有何吩咐?”
“等會楚遇會過來,你跟着他去放魂歸軀。”
鳳雪生茫然道:“我嗎?可我是個小廢物, 會、會給父尊丢人……”
仙尊笑了笑, 道:“去歷練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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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雪生不明所以,只能颔首稱是。
但旁邊的青溪和龍女祝卻聽出來仙尊的話外之意, 當即愕然。
仙尊……竟然想将仙尊之位傳給鳳雪生嗎?!
之前他尤其看重鳳北河, 此番鳳北河反水背叛, 就算仙尊想要尋下個繼承人,鳳行雲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仙尊摸了摸鳳雪生的腦袋。
鳳雪生懵懵地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總覺得父尊對他好像不太一樣了。
之前仙尊好像将自己游離于三界之外,笑看紛争, 哪怕戰火燒到他身上他也會撫掌大笑, 毫不在意生或死。
就像是一塊永不融化的冰。
可現在……
那冰似乎遇了春風。
“金烏許是回流離道。”仙尊有條不紊,吩咐道,“——雲歸, 去流離道雲半嶺一趟。”
雲歸轉瞬出現:“是。”
又幽魂似的消失。
至于鳳北河……
仙尊垂眸看着, 察覺到他生機似乎将要斷絕, 竟微微一擡手揮出一道靈力, 強行将他生機續上。
龍女祝回過神來, 不太明白:“您要救他?”
活閻羅現在不血腥兇殘濫殺無辜,反而要到處施恩,解救萬物了?
“他有一樣東西。”仙尊收回手,風輕雲淡道,“幫他修複識海,我需要他的記憶。”
金烏神魂還未穩固,說明扶玉秋的靈丹還在。
只有鳳北河知道那靈丹在何處。
因為方才鳳殃的失控,鳳北河的識海直接被擊潰。
若想再尋記憶,只能修複識海。
龍女祝皺眉。
她哪會這個?
把鳳北河識海再摧毀一點她倒是很拿手。
仙尊不管她到底會不會,轉身便要離開。
龍女祝突然道:“尊上。”
仙尊許是不耐煩了,回頭漠然看她。
龍女祝道:“龍族少族主是個廢物這事,您知曉嗎?”
一旁鳳雪生還以為是在叫自己,茫然擡頭。
仙尊看出來龍女祝滿眼的野心,來了興致,道:“知曉,如何?”
“我要少族主之位。”龍女祝毫不拐彎抹角,直接道,“若是那小廢物當上龍族族主,許是過不了多久,龍族便要全族隕落。”
鳳雪生虎軀一震。
懷疑這龍女祝是在拐彎抹角罵自己。
但很快鳳雪生又想通了。
龍女祝要是想罵他,還用得着拐彎嗎?
仙尊很有興趣,問:“你的籌碼呢?”
龍女祝道:“龍族族主和長老在商議若是金烏再次出現,讓您如百年前鳳凰全族那般,以涅槃火殉金烏——此事可算籌碼?”
鳳雪生霍然擡頭,不可置信看她。
龍族……不是一直都是仙尊擁趸嗎?
仙尊安靜看着龍女祝許久,金瞳流轉着星星點點的暗光。
龍女祝目不斜視,和他對視。
仙尊突然笑了起來:“龍族老族主說,當年我身受重傷,是龍族冒着朱雀仙尊和四族追殺我之險,将我藏匿龍族,輔以靈力助我修行。”
“那只是他說。”龍女祝好似不知恐懼為何物,直言道,“龍族自來和朱雀不合,您又是三界最後一只鳳凰,他幫您也是幫他自己。現在朱雀已死……”
仙尊正安靜聽着,不知感知到了什麽,金瞳一縮,倏地偏頭看向方才扶玉秋離去的方向。
龍女祝:“……尊上?”
“嗯,知道了。”仙尊方才的興趣好似一瞬間全散了,他心不在焉道,“金烏的下落在鳳北河記憶中。”
龍女祝明白他這默許的意思,微微颔首:“是。”
仙尊一轉身,身形瞬間化為一片雲霧消散在原地。
廢墟遍地的天聽塔。
扶玉秋從比試臺四平八穩地走出去,隐約意識到身後的視線終于消散,強撐着的高貴冷豔的表情瞬間一崩。
他差點直接哭出來。
扶玉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帶着哭音道:“不、不哭,為狗男人不值得。”
這樣一通安慰自己,終于将眼淚忍下去了。
只是此事完全不能細想,随意一想那胸口湧出來的委屈和恥辱都能讓他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扶玉秋憋着眼淚往外走。
可是思想哪裏能随意控制住,扶玉秋才走了沒幾步,不可自制地回想起木鏡和明南給他的叮囑。
“那個男人是壞人。”
“他還會變臉。”
“他傷害了你,你哭得好難過。”
鳳凰是活閻羅,的确會變臉。
也的确傷害了他。
“現在,立刻從這裏離開,随便去哪裏,只要不待在此處。”
不待在此處,就看不到鳳凰大變活閻羅……
就不會哭得難過。
扶玉秋想到這次,徹底繃不住了,眼淚唰得留下來,猛地哭了出來。
“我就是個傻子!”
他從未如此難受,就算鳳北河欺騙他時,扶玉秋也沒哭得這麽慘過。
好像送出去的真心被扔在污泥中,還用腳狠狠碾了好幾下。
疼得他呼吸都在發抖。
只是扶玉秋還沒哭兩聲,迎面踉踉跄跄走過來一個人。
扶玉秋……扶玉秋立刻将發辮梢往嘴裏一叼,嗚咽一聲,強行将痛哭壓下去了。
他胡亂擦了擦眼淚,努力掩飾住自己的狼狽。
那人似乎在找人,飛快跑過,和他擦肩而過。
察覺到那人遠去,扶玉秋一松口将發辮吐出去,看了看周圍沒人,又繼續哽咽着哭出來。
“再救人我就是人!”扶玉秋甚至連自己都罵上了,嗚嗚咽咽,“全都死了好了,我是誰啊?我怎麽這麽厲害,怎麽什麽人都救?!再救人我就……”
還沒哭着罵兩聲,旁邊的廢墟旁正有一團燃燒的金烏火,那人似乎有些修為,這麽久了竟然還有一口氣。
他掙紮着朝扶玉秋的方向伸出一只焦黑的手,似乎是在求救。
扶玉秋冷眼旁觀,擡步就走。
“救什麽救?”扶玉秋冷冷地心想,“再救我就不是傻了,是沒腦子!”
他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渾身上下寫着封情鎖愛冷漠無情。
身後燃燒的聲音更大,那人的氣息也逐漸微弱。
扶玉秋冷冷走了兩步,突然腳步一頓。
他渾身發抖,肩膀微微顫了顫,猛地快步走回來,伸手招出一團水連青的靈力,讓水流澆在那人身上。
“嘶嘶”幾聲,火焰瞬間熄滅。
那人奄奄一息,還有一口氣,恹恹看他一眼。
扶玉秋救完人後,徹底繃不住了,直接跪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大哭出來。
要是自己能再冷酷些,能對旁人的痛苦無動于衷,能冷眼旁觀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
扶玉秋哭得險些要背過氣去,眼淚頃刻爬滿了臉。
可若是冷酷無情見死不救……
那他還是自己嗎?
扶玉秋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的多管閑事,可仔細想想——什麽時候善良是一件需要反思的事了?
該反思的不是鳳北河、仙尊之流故意欺騙的惡人嗎?!
扶玉秋跪坐在那眼淚簌簌往下落,單薄的身體好似狂風中的嬌嫩小草,好似風大一些就能被吹斷柔軟的枝莖。
就在他好不容易能哭個盡興時,一只雪豹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冰冷的眸光死死盯着扶玉秋的脖頸。
扶玉秋哭到渾身發涼,根本沒意識到背後的危險,邊抽抽噎噎邊伸手朝着旁邊還沒滅的火苗澆了一捧水。
雪豹悄無聲息,四蹄往前一撲,兇狠腰向扶玉秋的脖頸。
下一瞬,一簇火悄無聲息出現,猛地将雪豹包裹。
雪豹痛苦嘶吼一聲,卻像是被困在一個透明結界中似的,聲音卻根本傳不出去。
鳳凰火将雪豹無聲無息燒成一抔灰燼。
抽抽搭搭的扶玉秋察覺到有一陣奇怪的風從背後而來,茫然回頭,只瞧見一绺灰塵從面前飄過去,帶着一股未散的餘溫。
一簇火正在灰燼中悄悄燃燒。
扶玉秋看到火就來氣,也沒辨認那是金烏火還是鳳凰火,直接擡手将火苗澆熄了。
晦氣。
扶玉秋轉身去看那人的傷勢。
那人是個修士,金烏火熄滅後便運轉靈力治愈身體的傷勢,此時已恢複清醒,恹恹看他。
扶玉秋哭得太狼狽,那人氣若游絲掙紮着開口:“多、多謝你相救,你……你道侶也出事了嗎?”
扶玉秋抹着眼淚,大概覺得在陌生人面前哭成這副鬼樣子太丢人,忙止住眼淚,讷讷道:“什麽?”
那人還沒開口,扶玉秋頓時反應過來,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放肆痛哭的合理借口,“哇”的一聲,近乎是嚎啕大哭,徹底将自己的委屈發洩出來。
“他死得好慘!”扶玉秋哭得真情實意,都要胡言亂語了,“七竅流血見血封喉五馬分屍魂飛魄散挫骨揚灰!誰人都沒他死得慘!你說他怎麽還不死呢?”
那人:“……”
暗處的鳳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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