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我真的沒
扶玉秋當即懵了。
鳳殃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跟着他?!
扶玉秋根本沒時間思考木鏡是如何看到的, 滿心都是……
跟着他做什麽?
看笑話嗎?
鳳殃別無他法,将障眼法解除,憑空出現在木鏡所指的地方。
扶玉秋滿臉木然地和鳳殃對視。
鳳殃不知道要說什麽, 朝他笑了一下。
扶玉秋面無表情道:“笑什麽?”
鳳殃一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鳳殃的所有情緒皆用笑容來代替, 哪怕瘋瘋癫癫控制不住想殺人時, 也依然是那副滿是溫和笑意的模樣。
好像只有這樣, 才能遮掩住自己醜陋不堪的猙獰內心。
對上扶玉秋全是排斥的雙眸, 鳳殃唇線輕輕崩緊,不笑了。
扶玉秋五指收緊, 冷冷道:“我是不是很好笑?”
鳳殃不懂他為何這樣說, 本能搖頭:“不是。”
“不是嗎?”扶玉秋冷笑一聲,“之前見我被你耍得團團轉, 不好笑嗎?!要是我的話, 肯定樂得啾啾叫;現在真相敗露了, 你又隐藏身形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後,看到我丢人大哭的鬼德行, 還不好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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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殃沒想到扶玉秋是這樣想的,擰眉道:“我沒……”
“如你所願, 方才你應該從頭到尾都看清了吧。”扶玉秋幾乎破罐子破摔, 也不怕活閻羅放焰火了,瞪了他一眼,“尊上滿足了嗎?還要我再崩潰哭一場給您當樂子看嗎?”
鳳殃被說得啞口無言。
他沒。
此時金烏現世, 他只是擔心扶玉秋會出事才會跟着;
又怕他看到自己會覺得厭煩, 才想起來隐藏身形。
可誰能想到……
鳳殃看了木鏡一眼。
木鏡吓得一哆嗦, 慌忙抱着扶玉秋的手臂往他身後躲。
扶玉秋見他還敢用死亡視線威脅木鏡, 頓時又氣炸了, 伸手将木鏡護住,怒道:“你還想殺人滅口?!”
“……”鳳殃将視線收回,“我沒有。”
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說什麽都是錯,看一眼也是錯,笑一下更是錯到罪無可恕。
扶玉秋見他被兇竟然也沒笑着要殺人,這副模樣讓他本能想起“鳳凰”,心中警惕微微放松。
他不想和九重天多牽扯,努力好聲好氣地和仙尊說話。
——畢竟活閻羅脾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現在看着一副委屈巴巴好似在挽回認錯的樣子,指不定過一會又要獸性大發把自己帶回去關籠子裏啾啾啾。
“尊上到底要做什麽?”扶玉秋問。
鳳殃聽到這個疏離的“尊上”,沉默好一會,才說:“金烏現世,這幾日許是會有炎火雨,你身上的水連青可以熄滅金烏火。”
扶玉秋皺眉。
鳳雪生也和他說過,只是他沒怎麽當回事。
知道他能用靈力熄滅金烏火的只有明南和剛才那個差點燒焦的修士,若是兩人真的将此事說出去……
扶玉秋又氣了個半死。
他是不是命中注定不該多管閑事救別人性命?
否則為什麽救的每一個人都他啾的是白眼狼?!
“哦。”扶玉秋面無表情地說,“所以尊上是想讓我當靶子,引金烏出來是嗎?”
鳳殃:“……”
若是身份還未暴露,用鳳凰的身份說同樣的話,扶玉秋肯定覺得鳳凰是擔憂他安危所以才跟着,高興得不得了;
可換了個活閻羅的身份,扶玉秋卻毫不保留地用最深的惡意揣測他。
鳳殃悄無聲息嘆了一口氣,道:“不是。”
他只是擔心。
但這種話扶玉秋肯定不信。
扶玉秋說:“那我能走了嗎?”
鳳殃猶豫看他,好一會才說:“嗯。”
扶玉秋警惕道:“你不會再跟上來了吧?”
鳳殃:“不會。”
扶玉秋看他半天,才半信半疑地牽着木鏡的小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看到扶玉秋像是狼攆了似的,鳳殃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抿了抿唇,繃緊唇線。
不笑了。
“雲收。”他說。
一直暗搓搓跟着的雲收忙不疊滾出來,看到方才仙尊吃了癟的模樣,恨不得自己瞎了眼才好,他擔心被滅口,怯怯:“尊上。”
仙尊瞥了他一眼,沒有笑,道:“去跟着他,別被他發現。”
雲收:“啊?我?”
既然擔心,把他抓回來放在籠子裏看着不好嗎?
堂堂無上仙尊怎麽這般委曲求全?
“嗯,去。”仙尊說,“若是他出了事……”
仙尊看來一眼,雲收不着痕跡打了個哆嗦,從那漂亮的金瞳中瞧出來“我就把你扒皮抽骨”這個可怕的後話。
“是!”雲收一哆嗦,忙道,“我拼了這條性命也定不會讓小殿下出事!”
仙尊這才點頭,一轉身,白袍瞬間化為霧氣,整個人消失在原地。
雲收松了一口氣,趕忙朝着扶玉秋離去的方向追上去。
扶玉秋遛得飛快,恨不得生出八條腿跑走,直到氣喘籲籲沖到玄燭樓,回頭緊張兮兮地問木鏡:“他追來了嗎?”
木鏡乖巧地睜大眼睛左看右看,仔仔細細看了半天才搖頭:“沒有的。”
扶玉秋這才松了一口氣。
看來活閻羅說話算話。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知道鳳殃沒追上來,扶玉秋慶幸的同時,還帶着點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扶玉秋甩甩腦袋不去再想,拉着木鏡踏進玄燭樓。
因為炎火雨,玄燭樓來往少之又少,扶玉秋剛一進去就瞧見一旁整面牆的懸賞令。
只是不知道是誰做的,本來五花八門的懸賞令此時卻全部被同一張懸賞令密密麻麻糊了滿牆。
——那是扶白鶴的懸賞令。
扶玉秋:“……”
這缺德事也只有扶玉闕能做得出來,扶玉秋跑去玄燭樓發布懸賞令的地方:“我要撤了這個懸賞令,可以嗎?”
女修正閑得打蚊子,看到有人忙振奮起來,道:“不可以呢,那是樓主特意交代要分發下去的,不能随意撤。”
扶玉秋也不好為難,等扶玉闕回來再說。
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這麽多年過去了,還都想置對方于死地。
這時,一直安安靜靜的木鏡輕輕拽了拽他的手,怯怯道:“有、有危險。”
扶玉秋疑惑低頭:“什麽?”
木鏡捂着一只眼睛,嘴唇發着抖:“好像……有人要來抓你。”
扶玉秋這才意識到木鏡好像又在用這雙異瞳看未來的,正要細細問,卻見木鏡捂着的那只紅瞳似乎淌出鮮血,緩緩從指縫溢出。
木鏡看起來痛苦極了,卻還在死死咬着牙,發着抖說:“把你帶去……唔!”
扶玉秋吓了一跳,忙急急道:“別看了!”
木鏡搖頭:“你有危險,我……我要看清。”
扶玉秋看到木鏡那細白手指上全都血,甚至順着手腕淌進袖口裏,看着極其觸目驚心。
可木鏡像是不怕死似的,還要再看。
扶玉秋呆呆看他,突然扯下他的手,伸手一把捂住木鏡的雙眼,厲聲道:“我說,不許再看了!”
木鏡渾身一抖。
他一直很聽扶玉秋的話,但此時卻鐵了心要看,微微掙紮一下:“我、我沒事。”
扶玉秋見他還掙紮,直接沉下臉來,道:“木鏡。”
木鏡手死死抓住扶玉秋的袖子,嗚咽一聲,似乎真的被吓怕了,讷讷道:“我、我很有用的,我能保護你,你……你別把我送走。”
他想證明自己真的很有用。
他從小就能看到天災人禍,卻因父母的叮囑閉口不言,只有牽扯到極大的災禍時才會逼不得已地開口——可就那一次開口預知炎火雨,卻被當成災禍對待。
木鏡不想再看任何天災,只想讓這雙不詳的異瞳來為扶玉秋趨利避害,就算魂飛魄散也心甘情願。
他想告訴扶玉秋,自己真的很有用。
不要……丢下他。
扶玉秋抱着木鏡單薄的身體,輕輕吐了一口氣,良久才道:“我沒有不要你,來玄燭樓也不是要将你送走。”
木鏡羽睫上全是眼淚,卻強撐着不肯掉下來,聞言茫然道:“真的嗎?”
“嗯。”扶玉秋伸手為木鏡擦掉倏地掉下來的眼淚和半張臉上的血痕,無可奈何地說,“不要作踐自己,未來自有天定,若是什麽事都要你用眼睛來提前預知,那豈不是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木鏡還小,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卻附和地點點頭。
“不用擔心。”扶玉秋說,“等我拿到鑰匙,我就帶你回家。”
木鏡一愣,忙不疊點頭:“好、好。”
***
冥府。
白霧凝成雪袍,鳳殃從雲中踏出。
黃泉邊一棵遮天蔽日的槐樹盛開着一串串雪白的花穗,香氣逼人,樹下黑衣勾魂殿主楚遇正捏着一串槐花垂眸看着。
樹邊,鳳雪生怯怯躲着,眼睛偷偷摸摸往楚遇身上瞅,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遇微微挑眉,道:“今日之事,你為何插手?”
鳳殃走來,淡淡道:“想做就做了。”
“你倒是有興致,只是可憐了我。”楚遇的手腕上垂着兩條漆黑滿是陰氣的鎖鏈,似是遺憾地說,“好不容易勾了這麽多魂魄,卻都要放回。”
鳳殃瞥他。
楚遇也沒和他多言,擡手将鎖鏈的魂魄放入槐花中,抛給眼巴巴看着的鳳雪生。
鳳雪生趕忙接過,見父尊給的“歷練”能完成了,當即高興起來。
鳳殃一擺手。
鳳雪生遭不住黃泉的森冷,見狀如蒙大赦,看了楚遇一眼,趕忙颠颠溜走了。
楚遇還在看鳳雪生離去的背影。
鳳殃道:“怎麽?”
“你這兒子,倒是奇怪。”楚遇又掐了一朵垂下來的槐花,放到嘴裏嚼了嚼,慘白如死人的唇莫名帶着股色氣,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鳳雪生的背影,似笑非笑道,“他方才竟然主動要将魂魄送給我吃,還說自己的魂魄甜,好吃得緊。”
鳳殃:“……”
鳳殃不想和他說鳳雪生如何頹廢沒出息,淡淡道:“那人轉世了,對嗎。”
楚遇正要将槐花往嘴裏送,聞言動作一頓,安靜看了鳳殃半天,突然毫無征兆地放聲大笑。
他笑起來時,袖口、發間,乃至整個身體血肉中似乎都有無數厲鬼争先恐後地想要撲出來,掙紮着嘶吼哭叫,卻被楚遇手腕上兩條鎖鏈給強行鎮壓下去。
森冷陰邪的地獄黃泉,回蕩着楚遇怪異的笑聲。
楚遇像是聽到了千年難得一見的樂子,笑得渾身成千上萬的厲鬼都要跑出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臉上還是笑眯眯的:“之前你不是一直不想知道那人的事,現在怎麽又有興趣了?”
鳳殃沒有說話。
之前他記憶全無,情感也瘋瘋癫癫不知哪個是發自內心真、哪個是被逼瘋的假,根本懶得去問失去記憶前愛得死去活來的“心上人”。
可現在不同。
因為鳳殃發現,二十多年前他的心上人……
似乎是扶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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