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生機勃勃
第94章生機勃勃
鳳殃的夢中, 是一片連天的火海。
他孤身站在火焰中,滿臉漠然地任由火舌順着他的衣擺一點點往上燒。
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燒成灰燼,好似一具行走在世間的行屍走肉。
突然, 有個聲音響徹耳畔。
“魂飛魄散……”
鳳殃金瞳微微一動。
那個熟悉的聲音帶着憐憫, 連帶着心口猛地傳來的劇痛一齊襲向腦海。
“鳳殃……你知道魂飛魄散的意思, 我真的沒辦法救他。”
鳳殃怔然片刻, 才記起來這是楚遇的聲音。
不知何時, 周圍的火海已然消失, 鳳殃微微擡眸,卻見楚遇站在他面前, 滿臉皆是憐憫。
憐憫?
鳳殃從未被人這般注視過, 他恍恍惚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想本能讓他将眼神收回去。
他不需要憐憫。
可就在他剛要張嘴時, 卻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他的殘魂……在黃泉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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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遇點頭:“對, 所有殘破的魂魄都無法入輪回, 只能日複一日在黃泉沉浮,直到化為這棵槐樹的養料。”
那參天的槐花開出一簇簇的雪白花朵, 香氣撲鼻。
可任何美好的花,在黃泉這種森羅地獄之處, 不但不會覺得美麗, 反而襯着周遭更加陰森蕭瑟。
鳳殃偏頭看向污濁的黃泉,突然擡步要下去。
楚遇一驚,立刻攔道:“鳳殃!你是鳳凰, 黃泉皆是森寒陰氣, 你就算燒盡鳳凰火也抵不住。”
鳳殃面無表情, 眼底裏一片殘破的死寂。
楚遇愣了一瞬。
他執掌三界生死, 這種眼神自然見過千萬過。
可他從來不知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仙尊竟然也會有這樣心如死灰的神光。
楚遇沉默好久, 道:“他是你的什麽人?”
鳳殃金瞳虛無渙散,輕啓蒼白的唇。
“……心上人。”
心上人。
他心上人的殘魂便在黃泉中。
一瞬間,那股心如死灰的絕望和痛徹心扉的劇痛一齊襲上腦海,緊跟着還有無窮無盡的悔恨懊惱,像是巨浪似的一浪又一浪,毫不留情地朝他打來。
這股情緒太過複雜痛苦,根本讓人無法承受住,只是一息便讓鳳殃硬生生從夢境驚醒。
鳳殃猛地坐起身,墨發和雪白錦被相映,好似夢中交織在黑暗中的雪白槐花。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金瞳渙散無神,死死按着胸口,好似心髒被人活生生剜出來一塊。
心上人。
扶玉秋死了。
鳳殃一時間分不清楚夢和現實,甚至忘記自己手腕上有能控制扶玉秋手腕金镯鎖鏈的鳳凰火紋,他宛如跌跌撞撞了數千裏,在無盡的歲月中卻仍舊尋不到歸處,渾身驚慌絕望得發起抖來。
“扶、扶玉秋……”
鳳殃呢喃着這個名字。
渙散的眼瞳根本看不到什麽,一片片虛幻的影子從他眼前閃過。
“鳳殃,災禍。”
“你愛之人,必定不得好死。”
“你心髒中那片葉子的主人……已經魂飛魄散。”
鳳殃再也撐不住那鋪天蓋地的痛苦,随着他體內無法控制的靈力一起驟然爆發而出。
鳳凰殿中所有擺設瞬間碎成齑粉,且整個鳳凰墟的花草全都在一瞬間枯黃簌簌落下。
春日一瞬便寒秋。
守在外面的鳳雪生吓了一跳,趕忙進去。
“父尊!”
鳳殃猛地擡頭,本來燦金的眸子已是猩紅一片,他滿臉戾氣,死死看着鳳雪生,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朱雀的氣息,猛地一擡手。
“父……”鳳雪生還沒叫出來,便被一股強橫的靈力直接拽過去,一下抵在鳳殃的五指中。
鳳殃的手猛地一用力,似乎想要直接殺了他。
鳳雪生脖頸劇痛,讷讷道:“父尊?”
鳳殃的手倏地一頓,猩紅的眼瞳閃現一絲迷茫,接着卻很快又被那股情緒所帶來的痛苦瘋癫所取代。
他要……殺了朱雀。
可還未下手,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浮現腦海。
“殺了朱雀又有什麽用?”那個聲音說,“真正該死的,不是作為災禍的你嗎?”
鳳殃一愣,怔然聽了許久才意識到。
那個聲音……似乎是自己的。
他的意識在蠱惑,引誘着他自戕堕落。
鳳殃茫然地松開手,看着那發着抖的慘白五指,緩緩按在自己的心口。
該死的是他自己才對。
鳳雪生捂着喉嚨咳了半天,眼看着鳳殃竟然想要用鳳凰靈力擊入心髒,立刻不怕死地撲上前,死死抱住鳳殃的小臂。
“父尊!”
“醒一醒,你夢魇了!”
可鳳殃的力道哪裏是他能撼動的。
就在那股靈力即将擊入心髒時,一串丁鈴當啷的鎖鏈聲猛地響徹耳畔。
鳳殃動作一頓。
下一瞬,一個帶着青草香味的人宛如蝴蝶般輕飄飄撲到他懷中,柔軟的雙臂環住鳳殃的脖頸,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聲在他耳畔道。
“沒事啦,你已經醒了。”
剛才怎麽用力都無動于衷的鳳殃卻像是被人抽去渾身力氣,繃緊的手臂猛地一松,頹然垂下。
扶玉秋用力抱着鳳殃,像是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後背,輕輕哼着鳳殃一直愛聽的《魚在水》。
雖然這首曲子不詳,可扶玉秋實在是想不到哼什麽了。
看着鳳殃逐漸放松,渙散的眸子也逐漸恢複清晰,鳳雪生松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離開。
因方才鳳殃的發狂,扶玉秋手腕上的金鏈已經浮現,沉沉地墜在手腕上,且整個鳳凰殿密密麻麻的法陣也顯形出來,如同密不透風的網将兩人死死困在其中。
雪白床幔被風吹得微微飄拂。
鳳殃死死将扶玉秋擁抱在懷中,手無意識地撫摸着扶玉秋冰冷的長發。
他不知道有沒有恢複意識,聲音嘶啞,喃喃道:“你去哪裏了?”
扶玉秋被他抱得幾乎呼吸不過來,卻還是努力忍着,故作輕松道:“我就在外面啊,你一喊我就會進來。”
“不要……”鳳殃好似沒有聽到,呢喃着,“就在這兒,不要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只是平常的一句話,扶玉秋卻能感覺出鳳殃無盡的絕望悲傷,當即放輕聲音:“好啊,我哪裏都不去了。”
鳳殃輕輕“嗯”了一聲,卻還是死死抱着他不放手。
不知過了多久,鳳殃體內暴動的靈力逐漸收斂,大殿密密麻麻的法陣和扶玉秋手腕上的鎖鏈也跟着消失,只剩下一地的枯黃葉子。
扶玉秋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鳳殃這麽失控的樣子。
鳳殃抱着懷裏失而複得的人,一下又一下順着扶玉秋的後頸往下撫,他也不敢摸實,手虛虛搭着,十足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扶玉秋一下就心疼了。
這時,鳳殃緊繃的身體突然一陣搖晃,接着一偏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咳嗽,随之而來還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扶玉秋一驚,趕忙扶住他。
鳳殃滿臉蒼白,嘔出一口猩紅的血,唇角帶着一絲血痕,好似将所有生機都嘔了出來,整個人看着幾乎瀕死。
扶玉秋被吓住了,抖着手去給他擦唇角的血。
“你、你……你疼不疼?”
鳳殃已經恢複意識,他輕輕搖頭,将扶玉秋的手拉下來。
“別碰,髒。”
扶玉秋心疼得一呼吸肺腑都在發疼,乍一聽到這句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鳳殃!”
“我的鳳凰血不足以畫出涅盤法陣。”鳳殃突然說。
他所有虛弱好似紙畫出來的,明明方才還在嘔血,下一瞬卻又變成平日裏運籌帷幄的強勢。
鳳殃直直盯着扶玉秋的臉,似乎想把他的模樣死死印在腦海中,淡淡道:“我大限已至,若是我涅盤不了,你便……”
扶玉秋眼眶微紅,冷冷接口:“那我便忘了你,找個男人成親生果子!”
鳳殃:“……”
鳳殃無奈道:“玉秋,男人生不了果子。”
“你管我!”扶玉秋故意道,“反正你當時都死了,管我生不生果子,我就算不生果子,也要帶着那個男人去你墳前恩恩愛愛卿卿我我。”
哪怕知道扶玉秋在說氣話,鳳殃還是設想了一下扶玉秋被別的人擁在懷中的樣子,當即金瞳一沉,看起來又得瘋了。
扶玉秋見他這個反應冷笑一聲,擡手一推,直接将鳳殃按在柔軟榻上。
腦海中還有扶玉秋和別的男人恩愛的場景,鳳殃眼底的冷淡未散,擡頭看來時莫名森寒。
扶玉秋根本不怕,他将外袍脫掉随手一扔,直接跨坐在鳳殃腰腹上,手撐在兩側。
鳳殃金瞳一縮,本能偏頭躲開。
可扶玉秋根本沒想親他,甚至還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這才俯下身來。
鳳殃不看他,偏着頭輕聲道:“你做什麽?”
“做些親密的事。”扶玉秋口無遮攔,直接道。
鳳殃:“…………”
鳳殃将頭偏得更厲害了,甚至都将半張臉都埋到軟枕裏。
“呵。”扶玉秋冷瞥他,伸出雙手捧住鳳殃的臉,強行将他掰回來。
鳳殃終于皺眉,避無可避地将視線落在扶玉秋艶美的臉上。
“不要鬧了。”
扶玉秋湊到他臉上左看右看,正要親下去,卻見鳳殃金瞳縮成一根豎針,渾身寫滿排斥。
扶玉秋愣了好一會,突然起身,在旁邊鼓搗些什麽。
他不知道的是,本來滿是排斥的鳳殃在扶玉秋離開後,金瞳裏似乎閃現一抹失望。
他排斥又期待,矛盾得厲害。
不過很快,扶玉秋又回來了——這次他将旁邊如雲朵似柔軟的錦被披了上來,往上一掀,錦被罩在兩人頭頂上,将本就旖旎暧昧的床榻變成更加私密之處。
狹小的錦被中,只有微弱的光從縫隙中傾瀉下來。
好像兩人的呼吸和心跳聲都交纏在一起,不分你我。
鳳殃的呼吸猛地急促。
扶玉秋腦袋上頂着錦被,終于微微俯下身,手捧着鳳殃的側臉,覆唇過去。
感覺到扶玉秋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唇上,鳳殃放在一邊的雙手猛地一用力,死死抓住旁邊的錦被,将布料險些揉碎。
扶玉秋見他瞳孔劇烈顫抖,似乎想躲,不高興地道:“別躲。”
鳳殃輕輕啓唇,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扶玉秋終于徹底俯下身,将柔軟的唇貼在慘白的雙唇上。
鳳殃金瞳幾乎縮成針尖。
鳳殃卻從來不知道,只是簡單的雙唇相貼,他的腦海中就像是盛放着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焰火。
震耳欲聾,燦爛至極,幾乎把他震懵了。
鳳殃抓着錦被的手都在劇烈發着抖,好似要努力控制住才沒有讓他擡起手将扶玉秋按住。
可很快,一股溫暖的好像沐浴陽光下的小草氣息緩緩順着兩人相貼的唇縫,一絲絲一縷縷灌入鳳殃的口中。
溫柔地打破他所有的痛苦、絕望。
生機勃勃。
鳳殃一愣。
那是……绛靈幽草靈丹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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