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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段容楓像是霜打的茄子,恹恹地坐在餐桌旁,看姜文曜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來。姜文曜手藝不錯,簡單的食材也能做出不簡單的味道,段容楓試着嘗了一口,立馬把桃花眼瞪成了鈴铛狀,這一刻,他愈加嫉妒土狗了,因為土狗能把臉埋在盤子裏吃,而他不能。
看段容楓餓死鬼投胎似的往嘴裏塞菜,姜文曜默默給自己盛了碗飯,心裏想着人要是撐死了會不會算他謀殺。
一鍋飯下肚,段容楓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端起涼啤酒,就着剩菜慢悠悠喝着。姜文曜一碗飯剛吃完,想再來點,發現鍋裏沒飯了,只好放下筷子,尋思等眼前的飯桶走了再煮碗面條,不然半夜會餓。
“小兄弟,我叫段容楓,你怎麽稱呼啊?”段公子把所剩無幾的剩菜劃拉進肚子裏,再打個飽嗝,一口幹掉啤酒,想再要一罐,才想起自己還沒自報家門,更不曉得這個長相帥氣,做飯好吃,穿着黑色浴袍也玉樹臨風,怎麽看怎麽賢妻良母的男人叫什麽。
段容楓有點臉紅,活了二十七年,他還是頭一回這麽丢臉。
土狗仰面朝天癱在地板上,圓滾滾的肚子随着尾巴的擺動一晃一晃的,用無聲的行動鄙視着今晚兒徹底不要臉那位。
“姜文曜。”頂着段容楓直勾勾的目光,姜文曜面無表情遞過一罐啤酒,心裏計算着今晚物業小哥吃了他多少錢,能不能跟物業領導反映下報銷一部分。幸好租房子省了一半錢,不然領工資前這一個月,他得喝西北風了。
“好名字,”看姜文曜在桌上劃出的三個字,段容楓由衷贊嘆,“跟我的名字有一拼!”
姜文曜:“……”
土狗:“……”
土狗踢着四條小短腿撲騰起來,悄悄往門口轉移,它決定好了,只要姜文曜動手,它立馬開門幫着把人踹出去。
讓你丫剛才把我當武器亂踢!
姜文曜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麽接上這句,只好将沉默進行到底。
“……”段容楓也意識到自己搭話的技巧欠佳,咳嗽兩聲,死皮賴臉地把凳子往姜文曜方向拉了拉,舉着啤酒非要和姜文曜幹杯,姜文曜抽着嘴角和他碰了一下,段容楓仰脖把第二罐啤酒幹了,然後沒把自己當外人,自個兒拿起第三罐。
姜文曜:“……”他能向物業投訴麽!
“姜兄弟,”段容楓哥倆好地拍着姜文曜的肩膀,勁兒有點大,姜文曜的嘴角抽的更厲害了,“我說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居然敢單槍匹馬住進這棟房子。”
段容楓這句話成功挑起姜文曜的好奇,姜文曜不着痕跡地躲開段容楓的狼爪,往他手裏塞了個蘋果:“這話怎麽說的?”
三兩口幹掉半個蘋果,段容楓毫無形象地抹抹嘴,口齒不清地說:“這個十三單元半年內死了十三個,光你住這間901就死了四個。”段容楓說着往沙發上瞄了眼,沙發上空蕩蕩的,那四只鬼不曉得躲到哪裏去了。
“怎麽會死這麽多?”姜文曜皺皺眉,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點背和莫名其妙,但再巧合也不可能都聚到他這間房來。怪不得風把門吹得關上都能把房東吓成那樣,看來王叔已經被接二連三發生在這間房的命案吓破了膽。
“誰知道呢!”段容楓擺着一副“我只是純粹八卦”的臉,把剩下的半個蘋果也啃了,“不過啊,小區裏的人都說這裏離火葬場和墓地太近了,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那些無主的冤魂不得安息,就跑來這裏找替死鬼,所以才會在半年內死了那麽多人。”
“小區建成兩年多了吧,要找替身早就找了,怎麽會這半年才開始?”姜文曜擺明了不信,段容楓想解釋,又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只好有一搭沒一搭打哈哈,在反複暗示要留宿被拒絕後,段容楓讪讪地起身告辭。
“姜兄弟,我看你投緣,所以才這麽勸你,”扒着防盜門,段容楓難得正經地警告姜文曜,“半年來,住進901室的人都死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趕緊搬家。”看姜文曜面有難色,段容楓立刻表态:“你放心,房東那邊我會讓物業領導去說,保證把你交的房租全數要回來。”
“再說吧。”姜文曜毫不留情地關上防盜門,段公子碰了一鼻子灰。段容楓有心在小區裏守一晚,忽然想到他被攆出來了,可屋裏還有個內應,保姜文曜幾天平安應該沒問題,所以段容楓整理着褶皺的衣服,吹着口哨大搖大擺走了。
把餐桌收拾幹淨,姜文曜坐在單人沙發上發了會呆。沒人不在意自己住着的房子死過人,尤其半年連着死了四個,屋裏的每樣東西都是死人碰過的,透着那麽晦氣。可若非如此,王叔也不可能對半減價租給他,嚴格來說,他是沾了死人的光。
姜文曜這麽想着,把圍在自己腳邊的土狗抱起來,點着狗狗濕漉漉的鼻子,給它起了個好記但不太好聽的名字——阿丢。
土狗:“……”能申請換個名字麽?
姜文曜沒聽到土狗的抗議,把阿丢抱進光照最好的主卧,順手将房門關好。在客廳裏站了一會,姜文曜拿出路上買的香燭,點燃後擺在另兩間卧室的門口,這兩間卧室只在看房的時候進去看過,以後應該也不會再進去,房子這麽大,主卧和客廳廚房衛生間已經夠他活動了。這兩間卧室,不屬于他。
任由香燭煙霧缭繞,姜文曜回到主卧,用舊衣服給阿丢做了個簡易的窩放到牆角,看阿丢乖乖鑽進去,這才關燈睡覺。
周末兩天,姜文曜給家裏添了幾件新家具,把淘汰下來那天堆到客廳曬不到太陽的一面。又給阿丢買了幾包各種口味的狗糧和狗玩具,全堆放到自己的卧室裏,阿丢平時主要的活動空間,也被局限在主卧。
“兒砸乖乖在家,爸爸要去上班了,晚上回來給你買雞腿吃。”姜文曜穿好工作服,拍拍圍在腿邊轉圈圈的阿丢,今天是正式上班第一天,他必須早點去,給領導個好印象。
阿丢嗚嗚應了兩聲,乖巧地跳回窩裏曬太陽。姜文曜溫柔一笑,關上卧室的門走了。
……
零件廠的工作比姜文曜想象中要繁忙,白天,工廠幾百人熱火朝天在車間幹活,機器的隆隆聲和偶爾的對話聲讓人忘記了不遠處的煙囪冒出的黑煙是燃燒屍體産生的。
各個車間辦公室跑一趟,姜文曜發現這家零件廠比他想象得要大,占地幾千平,有自己的職工宿舍和食堂。職工宿舍常年沒人敢住,前兩年被廠領導改成了倉庫和堆雜物的地方,食堂倒總是熱熱鬧鬧,火葬場的員工和周圍賣燒紙的小攤販也會來這裏用餐。
“小姜,幫我把飯送過去。”車間劉主任把兩個老式飯盒擺在姜文曜桌上,姜文曜點頭,抱起飯盒直奔火葬場。
劉主任的愛人是火葬場收費處的員工,通常只上半天班,中午來工廠食堂和劉主任一起吃完飯就回家做家務帶孩子。有時火葬場太忙,下班會晚幾個鐘頭,劉主任就讓助理給媳婦送午飯。姜文曜認為他的前任被吓跑,和三不五時往火葬場跑有分不開的關系。
許多人都忌諱這種地方。
送完飯又和剛認識的幾個火葬場員工聊了幾句,姜文曜正想回去趁午休歇會兒,餘光卻瞟到個熟悉的身影。姜文曜轉頭去看,正對上段容楓看過來的桃花眼。
“喲,真巧,你也來火葬場啊!”段容楓嬉皮笑臉打招呼,姜文曜滿臉黑線,這種對話發生在火葬場,好違和啊!
“你……來參加葬禮?”姜文曜疑惑地打量段容楓,今天的段公子穿了件白色外套,卡其色休閑褲,如果忽視那雙紅白相間的運動鞋,确實挺像來參加葬禮的。
不過火葬場向來十二點關火化爐,過後有屍體送過來都暫時放到停屍間裏第二天燒,眼下十二點半,按常理,參加白事的人都該走光了。姜文曜左右張望,院子裏只剩兩輛車,一輛黑色商務車,一輛白色敞篷跑車,兩輛車上都沒有挂白花。
“我來這……看看,對,看看,啊哈哈哈!”段容楓一時沒想到如何解釋他這個物業小哥為何出現在火葬場,只好傻笑應付過去。他這一笑,路過的火葬場員工和專門給死者家屬燒紙的燒紙工都側着眼睛白他——
這人,神經病吧?
姜文曜:“……”火葬場有什麽好看的?
受不了周圍異樣的眼神,段容楓抹了把臉,把擠出來的笑給憋了回去。
“你不會在火葬場上班吧?”段容楓微不可查皺眉,住進死過人還鬧鬼的房子,還跑來火葬場上班,這人的時運得多低。
姜文曜搖頭,扯扯身上藏藍色工作服,“我在外面零件廠,剛才是來給我們主任的愛人送飯。”
段容楓順着姜文曜的手看了眼外面的零件廠,明顯舒了口氣,笑容又爬了滿臉:“那就好那就好,姜兄弟好好幹,說不定哪天也當上主任了。”
當主任的事姜文曜沒想過,他只在乎能否按時領到工資,做什麽工作無所謂。
“容楓。”一個三十多歲,身高近兩米,穿土黃色長風衣,長相硬朗的男人走過來打斷兩人的交談,姜文曜發現他身後還跟着四個穿黑色唐裝的年輕人。知道這人來找段容楓,姜文曜禮貌地告辭,男人面無表情地點頭,姜文曜轉身就走。
“姜兄弟,”沒理那男人,段容楓三兩步追上來,一手攬住姜文曜的肩膀,貼在他耳邊小聲提醒,“記住,天黑後千萬別進火葬場。”
姜文曜不太習慣對方突如其來的親近,別扭地往外躲了躲,點頭。他又不在火葬場上班,如無必要,離再近也不會進來逛一圈。
段容楓停住腳步,目送姜文曜離開,直到看不見了才轉回身走到風衣男跟前:“大哥,怎麽樣?”
“不太好解決,”段傑恺看了眼角落裏的停屍房,轉回頭鄭重地對段容楓說,“容楓,我們這幾天恐怕要在這裏過夜了,你準備一下。”
段容楓吹了聲口哨,翻身跳進那輛騷包的白色敞篷跑車裏,汽車發動,段容楓一腳油門飛出去,拐上公路,不見了。
段傑恺目光沉了沉,轉頭對身後四個年輕人點頭,四個年輕人整齊劃一點頭,上了那輛黑色商務車,去準備他們晚上可能用到的東西。
把人都打發走,段傑恺雙手插兜,慢悠悠走出火葬場,他對剛才那個和段容楓說話的年輕人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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