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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工廠的事,姜文曜打着哈氣往回走。火葬場的事他選擇了息事寧人,雖然他依然想不清楚物業小哥為什麽出現在火葬場,但旁邊有高人坐鎮,任段容楓油腔滑調也鬧不出大動靜。他不是多事的人,火葬場領導都不管,他更懶得管。
姜文曜到家時天邊泛白了,作為補償,他可以在家休息半天,下午再去上班。洗把臉再弄口吃的,姜文曜回卧室把睡得迷迷糊糊的阿丢叫起來。阿丢一整晚都忙着樓上樓下找游魂,剛睡着就被姜文曜抱起來,眯縫着小狗眼,阿丢不滿地哼哼兩聲,掙紮着想回窩。
“阿丢,天亮了,咱們去遛彎吧。”姜文曜拿出狗鏈拴在阿丢脖子上,阿丢奮力撲騰,最終反抗失敗,被姜文曜拖出了家門。
早春清晨很冷,姜文曜縮着脖子裹緊上衣,有點後悔沒加件衣服再出來。阿丢閉着眼睛跟在後面,等它被冷風吹精神睜開眼才發現,兩人已經站在公交站臺上了。
淩晨四點半,怡園小區門口只通一趟夜車,姜文曜把阿丢抱進懷裏,囑咐它千萬別出聲音,然後把衣服裹緊,車停穩,姜文曜弓着背上車,坐在了最後排。
阿丢滿腦袋問號,這大清早的,姜文曜要去哪裏?
一小時後,一人一狗站在終點站,姜文曜分辨着方向,把阿丢放到地上,牽着它往後街走。阿丢疑惑地望着姜文曜,哪有人跑城市的另一頭遛彎的?
早六點,大爺大媽到公園晨練,看到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牽着狗走過來,都慈祥地微笑——這年頭肯早起鍛煉身體的年輕人不多了。
姜文曜繞過打太極的老人,轉進公園東側的樹林裏,這片樹林連着附近的山,地勢一路走高,前半段是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出了公園是人為踩出的小徑。姜文曜帶着阿丢上了山,這裏的樹木比公園要茂盛,越往深處走光線越暗,阿丢眯起眼睛,它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應該就在這附近了。”姜文曜小聲嘀咕着,阿丢轉轉耳朵,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姜文曜踩在積年的腐葉上,沒來得及蒸發的雪水滲出來,阿丢邊甩小短腿邊聳動鼻子,腐爛的味道越來越重了。
“汪汪汪!”阿丢瞪圓眼睛,沖着一個方向狂吠,姜文曜拉緊狗繩,由阿丢牽引着往前走。前面有塊地明顯下陷,阿丢四條小短腿齊飛,很快刨開表面的枯葉和松土,一顆散發着*氣味的人頭露了出來。
這顆人頭可能是雪未化時埋進去的,雖然開始腐爛,但面目還能辨認,那是個二三十歲的男人頭,眼睛憤怒地睜着,像是死死盯着兇手的臉,要把對方的樣子牢牢記住。
姜文曜舒了口氣,掏出手機報警,十分鐘後,來的除了警車,還有一輛白色的跑車。
看到段容楓從跑車上跳下來,姜文曜有些納悶,這人怎麽陰魂不散,在哪都能碰到啊?還有那輛明顯不是物業小哥開得起的豪車,不會是那小子偷來的吧?敢把贓物開到警察眼前,這是要投案自首争取寬大處理嗎!
警察迅速把現場隔離開,一個年輕的小警察過來給姜文曜做筆錄。
“我下了夜班睡不着,就出來遛遛狗,本來想到山下的樹林坐坐,沒想到我的狗突然掙脫了狗繩,跑到山上來,我跟上來的時候,它已經把人頭刨出來了。”姜文曜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圍過來看熱鬧的大爺大媽紛紛作證,他們方才确實看到這個年輕人牽着狗進了樹林。
阿丢:“……”警察叔叔真的不問問這人為什麽穿越整個城市來這裏遛狗麽!
留下聯系方式,姜文曜牽着蔫頭蔫腦的阿丢擠出人群,段容楓湊過來,嬉皮笑臉的。姜文曜看他一眼,打旁邊繞過去,坐上那輛贓物車。
段容楓:“……”
“這是你的車?”行駛在路上,姜文曜抱着阿丢問段容楓,段容楓左手扶着方向盤,右手捋捋被風吹亂的頭發,得意地點頭——你終于發現我是個隐藏在民間的高富帥,而不是蹭吃蹭喝的物業小哥了!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內對上,片刻後,姜文曜鄭重地開口說:“怪不得那麽多人違法亂紀,還真是比上班族掙得多。”
段容楓:“……”那自命不凡潇灑倜傥的笑容裂了個徹底。
阿丢貓在姜文曜的懷裏捂嘴偷笑。看段公子吃癟什麽的最歡樂了。
“你不是剛下夜班麽,怎麽不回去好好休息,跑那麽遠去遛狗?”段容楓用一個魅惑蒼生的笑掩蓋內心狂奔的草泥馬們,右手狀似友好地拍拍阿丢的屁股,阿丢疼得直咧嘴,想着要不要向姜文曜告狀某人在虐待他的寵物。
“在火葬場周圍上班生活太壓抑,所以我想找個離着遠的地方呼吸點新鮮空氣。”姜文曜把阿丢翻過來,狗嘴對着段容楓。阿丢呲着滿口鋒利的犬牙,對段容楓冷笑:丫的再敢伸手過來就直接咬掉!
段容楓:“……”你這混蛋哪頭的!!
“我剛才聽辦案的警察說,那顆頭顱可能是先前發現的男屍的,啊對,那具男屍好像就停在你們那個火葬場。”對于姜文曜的說辭,段容楓一百二十個不信,可他也無法想象人是姜文曜殺的,所以只好沒話找話趁機試探,同時打量着姜文曜的表情變化,想讀懂這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姜文曜“哦”了一聲,什麽都沒說,雲淡風輕的樣子,如同随時會被迎面撲來的寒風吹散。
段容楓郁悶了。
昨晚,段容楓和段傑恺指揮着四個中山裝把散了滿地的屍體扛回停屍間,壽衣破了換新的,頭發亂的給整理好,唯有那個被燒成黑炭的老太太有點麻煩,段容楓拿着毛巾擦了半個鐘頭才勉強能看出本來的膚色。完成善後,天都快亮了。
段氏弟兄把無頭屍帶回段家老宅仔細研究,發現屍體并不是屍變,而是三屍中的中屍和下屍附着了微弱的魄力,使得屍體獲得了暫時行動的能力,想來其他屍體會動也是這個原因,這也說明無頭屍鬧事時,它的魂魄就在附近。段容楓想起逃出火葬場神秘消失的無頭鬼,腦仁一陣陣疼,天大地大,要上哪去找個無主游魂!
根據這絲殘存的魄力,段容楓描繪出無頭鬼大概的長相,剛把畫像傳給當警察的朋友霍明亮,霍明亮的電話就打進來,告訴他公園發現一顆男性人頭。
那人頭是無頭屍的,段容楓通過霍明亮打聽到部分調查細節:法醫檢查屍體後确認頭顱是在人活着的時候被人用斧頭一擊斬斷,說明兇手是個力氣很大的人,沒準塊頭也很大。
段容楓透過後視鏡看穿衣略顯文弱、脫衣略顯禽獸的姜文曜,這人應該沒本事一斧子把人頭砍下來吧?
車子開進怡園小區,段容楓熱情地邀請姜文曜共進午餐,姜文曜擺擺手,抱着狗下了車,邊走邊說:“我困了,要回家睡覺,下午要上班,晚上也許還得加班,沒空。”
段容楓:“……”那你還大清早不睡覺跑那麽遠去遛狗!
沒約到人,段容楓只好返回段家,人頭一時半會還不能交到他們手上,但頭顱出土,屍身會有感應,以後應該不會再鬧了。
陷入困境的案件因為死者人頭重見天日而進展神速,周五中午,姜文曜端着飯盒打飯,就聽到工人們議論這事。據說兇手當過幾年伐木工,一棵碗口粗的樹幾斧子下去就斷了,然後這哥們喝點酒把死者當樹給砍了,醒酒後把死者的頭和身體分開掩埋,身體目标太大,很快被人發現,而頭顱卻始終沒被找到。死者沒什麽親人,失蹤幾個月也沒人報警,要不是頭顱被遛狗的人無意中發現,這樁案子恐怕會因死者身份不明而成為懸案。
姜文曜邊聽邊默默吃飯,好像發現頭顱的遛狗人和他沒關系。飯後,姜文曜帶着錢包走進火葬場,站在賣骨灰盒的櫃臺前左瞧右看,越看越牙疼。墓地貴也就算了,怎麽骨灰盒也這麽貴啊!那三萬多塊的,是鑲了金嗎?死都死了,用金骨灰盒不怕遭遇盜墓軍團麽,正好古墓被挖的差不多了……
姜文曜正看着,劉主任的愛人發現他過來打招呼,姜文曜表示自己想買個便宜的骨灰盒裝東西用,劉主任的愛人邊抽嘴角邊從最底層的角落裏拿出個木質骨灰盒,标價三百八,劉嫂給他個內部價,一百二拿走。
抱着一百二的骨灰盒出來,姜文曜和段容楓撞了個滿懷,姜文曜沒什麽事,可段容楓被骨灰盒蓋的邊緣狠戳了一下,疼得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
“你,不要緊吧?”姜文曜有點緊張,他今兒已經被火葬場宰一回了,可不想再去醫院被宰一回。
段容楓可憐巴巴擡起頭,無比幽怨地看着姜文曜,期期艾艾伸出手,想讓姜文曜拉他一把。
段容楓今天穿了一身白,上衣的帽子扣在頭上,乍一看和那些披麻戴孝的孝子很像,來來往往的人看看姜文曜手裏的骨灰盒,再看看地上的“孝子”,誇贊着豎起大拇指。
姜文曜:“……”
段容楓:“……”
狼狽地逃離辦事大廳,姜文曜看段容楓能跑能跳,估計沒有生命危險,于是懶得陪他玩,去了停屍房。
段容楓苦肉計失敗,只好如背後靈般遠遠跟着姜文曜,看他抱個骨灰盒要幹嘛。
段容楓雖然相信姜文曜不是兇手,但保險起見,他還是讓人查了下姜文曜的身世。
姜文曜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寄人籬下的生活養成了他內向不善言辭的性格,從小學到大學也沒交到幾個朋友,親戚不在本地,也很少聯系。段容楓想不到那個的骨灰盒是給誰買的。
敲開停屍房外面的小房子門,姜文曜叫了聲孫哥,從寬大的工服口袋裏掏出兩瓶二鍋頭遞過去,孫哥笑眯眯把人讓進來,幾分鐘後又把人送走。姜文曜剛走,段容楓就擠進去,把孫哥吓得一哆嗦,看清是領導請來處理無頭屍的高人,這才拍着胸口請他坐。
段容楓看了眼擺在桌上的骨灰盒,正是姜文曜買的那個。
“您說這個啊,”孫哥笑着給段容楓倒了杯二鍋頭,想想覺得人家是高人,不稀得喝他的酒,又從床底下拿出瓶礦泉水遞給他,“這是隔壁零件廠小姜送來的,說是給那個兇案受害人的,先前他那沒腦袋的屍體詐屍不還是您給處理的麽,說起這事啊,唉,那幾天真是把我這個老頭子吓壞了,不過這人吧,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連個家人都沒有,要不是小姜送這個骨灰盒過來,他的骨灰只能直接撒到後山上,有個盒,往後山犄角旮旯一埋,好歹也有個歸宿不是……”孫哥喝點酒,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上了,段容楓應付幾句後離開,站在火葬場門口向零件廠裏張望。
那人話不多,看着也冷冰冰的,但他的心應該很善良,很柔軟吧?段容楓舔舔嘴唇,吹了聲口哨。明天是可愛的周末,他得找個借口去姜文曜家蹭飯,十幾天沒吃過了,想的抓心撓肝口水橫流啊!
正愁眉苦臉和一堆文件戰鬥的姜文曜摸摸癟下去的錢包,輕輕嘆氣,買骨灰盒一百二,給孫哥塞了兩百善後費,下班後還要去給阿丢買狗糧和狗罐頭,看來他這個周末只能啃饅頭吃鹹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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