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鐘寧在黑暗中看着金主不太好的臉色,心髒跟着七上八下的亂跳,手心都出了汗。
畢竟跟了沈慎之快兩年了,作為一只合格的金絲雀,鐘寧已經很能察言觀色,剛才只聽着語氣,其實就知道金主不滿意了。
現在沈慎之好一會兒都沒說話,鐘寧心裏愈發的慌。
鐘寧要後悔死了,原本是應該早點兒起來的,如果像以前一樣提前一個多小時起,也許就不會吵醒沈先生,之前就這樣悄悄的走過,而且今天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其實驚醒過一趟,可因為貪圖被窩的溫暖,又覺得太困了,便偷懶放縱自己多賴了一會兒床……
鐘寧手指頭緊緊捏成一團,不自覺又捏得很緊,沒一會兒就已經在手心裏掐出了印子。
就在這時,鐘寧聽到了很輕的一聲嘆息聲,他還沒能看清沈先生在黑暗中不太明朗的神色,就感覺自己的被角被掀起了一點兒涼風,接着手腕便被人從被褥裏牽了出來。
一只幾乎比鐘寧的手大了一圈的寬厚手掌覆在了他的手上,然後強硬卻又溫柔的擠進他握緊的手心裏。
帶着溫熱觸感的指腹在柔軟的掌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印子上輕輕摩挲了兩下,鐘寧愣愣的盯着自己和沈慎之的手出神。
沈慎之道:“松手。”
鐘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下意識松開了手指頭,那兩只溫暖的手掌便順勢曲起,将鐘寧的兩只手以一種十足親昵的姿态交疊着扣在了一起,攏在了手心裏。
沈慎之動作溫柔,聲音卻聽起來有點兒兇,“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再掐手心,你是真的不怕疼?”
鐘寧聞言忙擡起頭,搖着腦袋道:“我...不小心忘記了,對——”
沈慎之道:“又要說對不起是嗎?”
鐘寧整個人一滞,到了嘴邊的話被瞬間卡住,急急忙忙的重新咽回嗓子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
躊躇了好一會兒,鐘寧都不大敢說話了,這時眼睛上忽然覆上了一只手。
鐘寧什麽也看不見,只能隐約感覺到沈先生似乎稍稍側了一下身子,接着很清脆的“啪嗒”一聲輕響便傳了過來。
眼前一片茫茫的黑色中忽然亮起了一點亮光,細碎的光線無孔不入,像是争先恐後的想穿透瞳孔,把眼前染成了一片橙紅色。
沈慎之微微眯起眼,待感覺眼睛已經适應了光亮,才将遮在鐘寧眼睛上的手指也松開了一點兒縫隙,讓光線慢慢的透進去。
幾絲淺淡的微光柔和的暈染進鐘寧的瞳孔裏,因為是慢慢的适應的,沒有半點刺痛感。
鐘寧茫茫然的擡了擡頭,望着抱着他的沈慎之,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愣怔的模樣,他眨了眨眼睛,視線慢慢從認真給他遮光的沈先生身上收回來,然後眼睫輕輕垂了下去。
不知怎麽的,沈慎之忽然從他的神情中感覺到了幾分茫然的失落。
沈慎之愣了一下,再想細看時,那幾分細微的情緒變化卻已經像是抓不住的蒲公英,輕輕被風吹散了。
鐘寧伸出手,把沈慎之而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捧住,讨好的拿臉頰去蹭他的手心。
沈慎之手沿着鐘寧的臉頰向下劃過,撓了撓他熱乎乎的下巴,仍舊細致的盯着鐘寧的每一分神情,卻沒能再抓着那一閃而過的不同。
鐘寧也看着沈慎之,偏了偏腦袋,有些疑惑道:“沈先生,您怎麽了啊?”
他看起來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無論沈慎之怎麽溫柔,也捂不熱養不熟的奶貓兒,好像只要主人不慎松了手,他就能毫無心理負擔的一溜煙跑沒了影。
“我在想……”
沈慎之最初理所當然的認為,鐘寧主動送上門來陪.床,無非就是想要沈慎之能帶給他的權勢、地位、金錢這一類的東西。
剛好這些沈慎之都不缺,剛好他對鐘寧又有那麽點兒興趣,等價交換,很合理。
可直到後來沈慎之才發現,他其實一開始就錯了。
沈慎之低頭親了親鐘寧的臉頰,徘徊在鐘寧的耳畔,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鐘寧往後扭了扭脖子,仰起頭,擡着那雙幹淨的眼睛盯着沈慎之,對視了幾秒,神情仍舊懵懵懂懂的,似乎根本沒聽懂沈慎之的意思,“我沒有想要的啊……您,您已經給了我很多東西了。”
沈慎之确實給了鐘寧很多東西,除了合同裏允諾的報酬,從去年開始,沈慎之每回出差回來都會給鐘寧帶一些小禮物。
每一樣都是沈慎之親手挑選的,樣樣價值不菲。
可沈慎之卻逐漸發現,他帶給鐘寧的那些禮物,甚至都比不上鐘寧任意一個粉絲給他的來信,更能讓鐘寧快樂。
鐘寧并不喜歡他給的那些禮物,鐘寧的欣喜雀躍,全是演給他看的。
沈慎之自嘲一笑,他并不知道鐘寧想要什麽,甚至從他如今的角度來看,鐘寧最想要的,可能應該就是自由了……沒有了讓鐘寧害怕不安的沈慎之,鐘寧一定會快樂許多。
鐘寧牽起沈慎之的衣袖,小聲的讨饒,“先生,您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沈慎之斂去眼底的情緒,輕聲問:“你哪兒錯了?”
鐘寧神情一頓。
沈慎之其實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誰都知道,沈慎之性情極其挑剔,脾氣來了軟硬都不吃,極不容易讨好,可他身後的權勢資本讓他有資格這樣挑剔。
誰又敢說他的不是?
和沈慎之的相處之道大概就是,謹言慎行,一切都得順着他來,但因為沈慎之一貫不愛多說,即使很多人都想要讨好他,也都仍然是要極小心謹慎的去揣度他的心思。
鐘寧道過的歉多了,他每次讨饒都用這招,沈慎之以前從來沒追問過,這是第一次的出其不意,打了鐘寧一個措手不及。
這幾秒的停頓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鐘寧顯然并不明白自己哪兒錯了。
沈慎之輕輕捏住鐘寧的下巴,緩緩道:“又是跪又是掐自己,你是真不怕疼嗎,喜歡自虐?下次我也拿根鞭子來抽你一頓試試,好不好?”
鐘寧眼睫顫了顫,輕輕道:“好……”
“不怕疼?”
鐘寧搖搖頭,道:“我……不怕的。”
沈慎之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好啊,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沈慎之往背後的床欄上倚了倚,聲音冷下來,“家裏沒鞭子,不過倒是有皮帶,自己過去屋裏選條喜歡的過來。”
鐘寧一如既往都順從,聞言默不作聲的爬起來,毫不猶豫的就要下床去拿皮帶。
沈慎之瞬間直起身,捉住鐘寧的手,咬牙道:“你還真要去拿?”
鐘寧迷茫了。
烏黑的眼睛裏明晃晃的寫着“難道不應該去嗎?”的疑惑。
沈慎之看得隐約開始頭疼。
沈慎之嘴上說得狠,其實心裏哪裏舍得,況且……
鐘寧本來就已經很怕他了,要是今天還對鐘寧動了手,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怕他了,等一個月後合約到期,肯定連見着面都得趕着躲他。
想起還剩一個月的合約,沈慎之就覺得頭更疼了,連太陽穴都開始抽。
沈慎之深吸一口氣,伸手攬着鐘寧重新帶回懷裏,無奈道:“都已經這麽久了,我什麽時候對你動過手,你自己想想,真就覺得我會打你?”
鐘寧躊躇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答,吐了吐舌頭,讨好的對沈慎之笑了笑,然後抱住沈慎之脖子窩進他的懷裏。
沈慎之嘆了一口氣,擡手拍拍鐘寧都後背,道:“不是還要去片場,快洗漱去吧。”
鐘寧抱着自己的衣裳進了浴室,洗漱好輕手輕腳的從裏面出來,發現沈先生正在打領帶,鐘寧趕緊跑過去,墊腳從沈慎之手裏接過來。
沈慎之彎下腰,手臂順勢攬住了鐘寧的後腰,想了想,還是說道:“昨晚不知道你要拍戲,鬧得太過了,累不累?我讓公司尋個由頭給你請一天假,休息好了再去好不好?”
鐘寧小酒窩閃了閃,手上熟練的系上領帶,又細致的一點點整理着領口,輕輕笑着道:“我不累呀,要累也是先生更累才對。”
沈慎之失笑,把鐘寧拉進懷裏好好揉了一番,擡手揉捏鐘寧軟軟的臉蛋,柔聲道:“現在倒是能耐了,什麽時候到了床上也這麽嘴硬試試,每回都要暈,連洗澡都要抱……”
鐘寧全身都是癢癢肉,被揉得不自覺蜷縮成一團,臉紅撲撲的,眼淚都笑了出來,等終于被沈慎之從懷裏放出來,已經像是只煮熟了的小蝦子一樣,從脖子到腳踝都紅了個透。
吃過早飯,沈慎之和鐘寧一起出門。
沈家的宅子建在半山腰上,外來車輛是開不進來的,鐘寧站在門口,疑惑的把腦袋轉了一圈,也沒在門口看到昨天來接他的車。
沈慎之圈着鐘寧的腰帶上自己的車,“別瞧了,外面沒你的車,今天我送你過去。”
鐘寧輕輕“啊”了一聲,“會不會太麻煩了,要不出了小區把我放下車,我自己打車去就行了,您日理萬機的……”
“不忙,送你還是有時間的。”沈慎之拿起車門旁邊準備的報紙,邊翻邊道:“別瞎鬧騰,再不安分就在車上辦了你。”
鐘寧耳朵一豎,立刻轉頭瞄了一下前排的司機,發現司機腦袋沒動,才艱難了咽了咽口水,超小聲道:“我不鬧了。”
他一緊張就容易看起來懵,眼睛也會不自覺的睜大,聲音變得軟糯糯的,特別奶。
被鐘寧的模樣撓得心中一片柔軟,沈慎之攬住鐘寧的後腰又往懷裏帶了帶,擡起手,先在鐘寧的腦袋上胡撸了一把,然後又順着和鐘寧的人一樣軟的發絲,很溫柔的輕輕摩挲起來。
從後腦勺到後頸子,不帶一點兒的情.色意味,像是揉一只小貓兒,揉得這只叫鐘寧的貓兒尾巴都快要翹起來。
他甚至舒服的不自覺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差嗓子裏也咕嚕咕嚕的哼哼了。
像一顆白嫩嫩的小奶糖,攤開身子化開在沈慎之都手心裏。
太可愛了。
甜得沈慎之唇角都忍不住勾了起來。
沈慎之很早就發現了,鐘寧好像尤其喜歡沈慎之這樣摸他的腦袋,尤其睡覺的時候,如果拿手輕輕拍拍他的後背,鐘寧很快就能睡着,而且還會睡得更香更沉一些。
車剛開出小區,沈慎之就明顯感覺到懷裏的鐘寧已經完全放軟了的脊背,紮在他懷裏沒動靜了,只腦袋偶爾随着車的動靜晃一下。
沈慎之放輕了呼吸,壓低聲音,很輕的吩咐道:“開慢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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