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9章

頭發又要染又要燙,花的時間自然是不少,鐘寧來的已經算早了,化妝間裏其他配角演員造型幾乎都做完有一會兒了,他的造型才做完。

鐘寧從椅子上站起來,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又湊近了點兒。

鐘寧從小家教嚴,別說是染發了,就是去剪頭發,長短也得由父母來拿決定,這兩年拍戲也沒遇見過需要染發的角色,所以這還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換發型。

看着很新奇,鐘寧忍不住拿手揪了揪,剛吹完的頭發帶着點兒洗發水的香味,從指縫中穿過,縮回卷毛時還往回彈了一下。

琴姐在後邊看着鏡子裏的鐘寧,越看越覺得移不開眼,她之前是知道鐘寧皮膚白,骨相精致,染這個發色就像是給他加了個高光,肯定會是比原先更耀眼,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是,一加一還能這樣翻倍的。

琴姐看了好一會兒,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只可惜角色設定是個學生,雖然是留學生,但為了符合劇本的年代設定,站在劇中一衆大老爺們兒中不顯得太過出挑,粉底還得刻意把原本的膚色和唇色都往暗了壓一度,這麽好的模子,卻不能放手發揮,實在是讓化妝從業者非常不甘心。

鐘寧換完衣服出來,就聽琴姐提議道:“小寧,你要是相信姐,下次你要去參加活動可以找姐,姐給你做次造型,免費的,不收你錢......”

鐘寧從桌上拿了保溫杯,轉身對向琴姐,笑道:“能請到您就已經是我的榮幸了,哪兒能讓您再吃虧?”

兩人愉快地互加了微信好友,鐘寧收了手機,把劇本塞進包裏,拉上拉鏈,提着包出了化妝間,走到沒人的地方,挂在唇角的笑容便淡了下去,面上恢複了平淡。

他演完這部戲就打算退圈了,以後恐怕是沒機會再出席什麽活動,能順利的把這部戲拍完就已經是目前最大的願望了......鐘寧搖搖腦袋,把這些雜亂的思緒從腦子趕了出去,等會兒還要工作,現在可沒時間給他來想這些。

擔心耽擱了拍攝進程,鐘寧加快了腳步,走得急,也沒怎麽關注周圍的人,等一路走到了拍攝的,才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鐘寧往四周望了圈,發現拍攝現場的人幾乎都在看他。

“真是不好意思,我出來晚了。”鐘寧以為是自己姍姍來遲,耽擱了原本的進度,趕緊走到導演跟前道歉。

鐘寧道歉時習慣要低一下頭。

金色的蓬松小卷毛便也随着主人的動作晃了晃,剛燙好的卷發又輕又軟,流淌着淺金色的光澤。

腦袋點了一下,而後輕輕擡起來,皮膚白白淨淨的,下巴尖尖的,可能因為剛才走得急,頭發都吹得飛揚起幾撮毛兒,松散的耷住了從中分的額發,讓那雙清澈漂亮的小鹿眼更為醒目,淺金色張揚小卷毛下的精致五官,就這樣完全不講道理的闖入到人眼睛裏。

像是會發光的小太陽。

太漂亮了。

齊導仔細打量的兩遍,眼中不禁透露出幾分滿意,看着鐘寧連說了三聲“合适”,轉頭道:“剛才誰說咱們這大老爺們的劇沒有亮點!這不就是亮點,這鐘寧往海報上一擺,小姑娘們能不跟着進電影院瞧瞧?”

那些老前輩們也跟着笑了,其中一個演過許多大宅院裏大家長的中年演員走過來,看了看鐘寧,問道:“咱們以前是不是一個片場拍過戲?”

鐘寧禮貌問了聲好,道:“我演過您主演的《故園》裏的小乞丐。”

中年演員恍然道:“對對對,就是這個,這人年紀大了,記性也變差了。”

實力派和流量派都是兩個幾乎沒什麽交集的圈子,更何況鐘寧連流量都不是,頂多只算得上一個小新人,齊任鳴感到有些驚異,問:“你認識這個小朋友?”

中年演員道:“以前演戲碰到過,我記得那部戲裏他的戲份不多,演的是個啞巴,連句臺詞都沒有,有場戲卻讓我印象很深,印象裏是個很有态度的小朋友。”

齊導這下倒是對鐘寧真有些刮目相看了,拉着他聊了兩句 ,又順道多關心了一句,“以前有拍平面的經驗嗎?”

鐘寧搖搖頭。

他之前演的角色都是很邊緣的小配角,出現幾場就下線了,有的甚至都不露臉,在圈裏沒什麽存在感,所以也沒有公司找他代言,唯一拍過的平面都要追溯到剛進公司那會兒,公司組織給他們每個新人拍的留檔照了。

齊任鳴這會兒對鐘寧印象不錯,拍了拍他的胳膊,和藹可親地鼓勵道:“沒關系,對你來說應該不難,不用太緊張,今天我這兒的攝影師傅都是專業的。”

因為劇組裏大都是在圈裏闖蕩多年的實力派老前輩,為人都很親和,鐘寧雖然跟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卻絲毫沒有和在以前的劇組裏一樣,感覺到不自在的尴尬,大家熱熱鬧鬧的聊着天,鐘寧在旁邊聽着都覺得很有意思。

倒是跟鐘寧同一公司的駱簡對他明顯很不待見,尤其兩人因為飾演的角色是一對親兄弟,要一起拍組照時,駱簡死活不願意跟鐘寧靠近,活像是怕沾了水的狂犬病,鐘寧倒沒什麽反應,從頭到尾認真的配合,攝影師先受不了了,親自上去給駱簡擺了動作,才終于勉強把幾組照片給拍了下來。

最後一組大合照拍完,工作人員忙碌地開始收拾場地,鐘寧感激地跟手把手指導他的攝影師道了謝,又跟導演和前輩們道了別,便先過去酒店整理行李了。

宋佳朝鐘寧的背影白了一眼,甜膩的叫了聲簡哥,道,“咱們晚上吃什麽呀?”

駱簡聞聲轉頭過去,餘光同時很快的瞥了眼門口,只看到一個已經走遠了的影子。鐘寧走時幾乎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連旁邊離得近的幾個工作人員都感謝到了,唯獨沒搭理駱簡。

駱簡冷冷地收回視線,抽出被宋佳環着的胳膊,皺眉道:“大庭廣衆之下的,別拉拉扯扯。”

第二天一大早,《洪流》正式開機。

劇本是從內戰爆發後的第二年開始寫起的,因為國內戰争的爆發,國家被兩方政黨分裂成兩個派別,唐尉飾演的土匪頭子被迫投靠了左.派政黨,過了不到半年安穩日子,便被上級一封诏令派遣到了前線,明面上是高升,實則成了為左.派軍隊頂在槍口前探路送死的炮灰。

鐘寧扮演的何景明則是另一政黨——民派政黨中一個高官的兒子,戰争爆發之後被父親送往國外留學避難,在外聽說國內局勢稍緩後,思親心切的何景明便偷偷買了船票,迫不及待的想要歸國探親,但何景明并不知道的是,他得到的消息都是父親的政敵僞造給他的,他早已經被人給盯上了,船一靠岸,何景明就被左.派的人給抓了。

負責這次綁架的人正是唐尉所飾演的土匪頭子。

意外的是,那些綁了何景明的人并沒有對他嚴刑拷打,反而還吃喝不少的養着他,何景明涉世未深,也想不到其中彎彎繞繞,一心只想着要找機會逃出去。

一天,佯裝着安分了半個月的何景明終于尋着了一個機會,打暈了給他送飯的小兵,換了小兵的軍裝從關押他的房間跑了出來,結果還沒跑出那棟樓,卻迎面撞上了正上樓的唐尉。

唐尉腳步一頓,從腰後抽出軍棍,往自己左手手掌上敲了敲,笑,“小少爺這是要往哪兒去?”

何景明沒想到自己能這麽倒黴,好不容易終于跑出來了,卻偏偏又撞到了這個活閻王的槍口上,崩潰地叫了一聲,吓得扭頭就往回跑。

這棟樓四周全是守備,何景明就是插了翅膀也跑不出去,唐尉不慌不忙,慢慢踱步跟過去,就看着何景明抱着欄杆扒在了三樓平臺上。

何景明一看他過來就急了,威脅着喊要跳樓。

唐尉悠閑地抱起手,不僅不着急,反而面帶笑容誇了句“有膽”,看熱鬧似的往牆邊上一倚,鼓勵道:“跳,往下跳。”

何景明氣得臉都紅了,把欄杆抱得緊緊的,恨恨地指着這個把他抓來的土匪頭子,“你......你別逼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拿我當人質!他們都不敢動我,你要是讓我有個什麽閃失,你就等着倒黴吧!你這個土匪!”

唐尉笑容帶着些涼意,道:“我早晚也要死在戰場上,不差這麽一天兩天,你就放心大膽的跳,摔死了有我給你擔着。”

何景明當然不敢跳,他今年不過才剛滿十八周歲,又從小養尊處優,站在邊上腿腳都軟了,哪裏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往下跳,尖叫着被走過去的唐尉拽住領子用力一提便從外面拽了回來,重重摔到地上。

何景明摔得頭暈目眩,渾身上下都疼,脖子又被衣領勒得呼吸都困難,雙手努力拽着領子拼命喘氣,下意識蹬着腿腳掙紮,唐尉卻沒松手,抓着何景明的後領子把他跟個拖把似的一路拖行回到了房間裏,一進門,就被唐尉用力扔到地上。

後背撞翻了凳子,腦袋在桌角的木頭上砸得“砰”地一聲響。

唐尉矮身下來,一把薅起還蜷在地上抱着後腦勺嗚咽的何景明,拿軍棍抵住他的下巴晃了兩下,眼神冰冷,“安分點兒何小少爺,大家沒那麽多功夫陪你玩,再跑一次,老子就拿這根棍子把你腦瓜子敲碎,聽明白了嗎!”

唐尉從前是個土匪,半道當了兵也依舊是一身匪氣,說出這種話絲毫不會讓人懷疑他的真實性,吓唬小孩兒一吓一個準。

何景明年紀輕輕哪兒見過這場面,更何況剛才那會兒就已經被吓着了,唐尉一句話剛威脅完,就見對面的小少爺水汪汪的眼睛閃了一下,啪嗒一聲,滾出兩顆圓咕隆咚的淚珠子,砸在唐尉右手虎口上。

五大三粗的土匪頭子動作難得地愣一下,頓了頓,松手丢開了他。

唐尉平常看着都吓人,何景明一開始不肯吃飯還被他抽過一巴掌,這次看唐尉拿着跟棍子兇神惡煞的,何景明哪兒能不怵,還以為自己肯定是要挨打了,卻沒想到他能這麽簡單的放過他。

何景明呆愣愣地望着門看了半天,聽着外面那道腳步聲走遠了,才擡起胳膊,拿袖子擦幹淨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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