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2)

銀時同時吐了句槽。

高杉像是對這樣的反應早就見怪不怪。十七歲少年轉頭去看屋外的晚秋雨,明明從仲夏到現在也沒有過去多久,怎麽會忘了呢?

誰讓我們面對時光都這麽無可奈何。

“來,對少年時期的自己說一句話吧。”LOLI控突然問出個似曾相識的問題。

紫浴衣,金蝶紋,一手執着煙杆,卻也三分醉眼朦胧的年輕修羅看着自己後來的下屬們在相互交換答案。他無聲的看着他們,扯出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說到底,他終歸還是不明白。

——還有,你怎麽會希望就這樣結束?

粉衣的姑娘興沖沖的跑到他面前,滿是好奇的向他問出這個問題,剛長成的美麗少女眉目間充滿了期待——她想要了解更多的有關高杉晉助這個人的事。可高杉擱了煙杆,對她搖了搖頭。沒什麽可說的。

誰都知道這不是真話,誰都知道不該再問下去。高杉晉助這個念舊的男人寧可把這些全藏在心裏,也不願與誰言說。

窗外殘陽如血,寒鴉點點。

——只是,不想結束。

-肆完

-肆

高杉晉助是個鮮少做夢的人。

但此刻他卻被一個光怪陸離的夢魇纏身,那片火,從阿鼻地獄裏燒了過來,身後的荒原綿延無盡,累累白骨磷火幽幽,前無敵人後無來者,他扣緊腰畔的長刀,而天地間竟只餘他一人。

他緩緩的醒過來,已經是第幾天了?剛失明的左眼仍舊疼得要命,軍醫說傷到神經需要好生靜養,還說可能會留下頭疼的後遺症。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再也沒辦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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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萩城,回他們開始的地方。

門外響起輕巧的腳步聲,他利落的翻身下床,拉開門,果不其然是假發。

在他做了眼球摘除手術後的隔天,假發和辰馬就趕到了。還停留在局部麻醉中的高杉依稀記得桂在他的病床前坐了很久,只是坐着,仿佛要把他此刻的狼狽不堪盡數看到眼裏,仿佛要看穿他所有堅硬張狂的外殼。

他醒來的時候窗子外白晝明亮,空氣中濃重的來蘇水味萦繞鼻息,然後他輕輕地擡起手,想要觸碰眼前那張睡顏。明明眼底還有未散的淡淡黛青,卻在他的手指尚未抵達前無聲的睜開眼睛。

“啊高杉你醒了我這就去給你叫醫生,躺在這裏不要動,有點痛也稍微忍耐一下。”

他走的背影就像是逃跑一樣。從這裏,從他的身邊逃離開。

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而放棄出聲的高杉靜靜地躺在空曠的病房內,眼前無緣無故那麽的明亮,明亮到落在他的右眼裏一片迷蒙。他卻在大段飄搖的黑暗裏夢見大海,夢見萩城的花,夢見假發,夢見十七歲。

現在桂全身濕漉漉的站在他面前,宛若從水中打撈出來,只是一雙眼睛深黑明亮。他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都沒有開口。高杉先覺得煩躁起來,他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一樣轉身,卻意外的被人從身後緊緊擁住。

從桂的身上傳來令人安心的味道,被春雨的潮濕水汽氤氲開來溫溫涼涼的。

那雙手臂漸漸收緊,将他留在這個地方。

不要去任何地方。

我就在這裏,就在這裏……

後來的記憶都變得很模糊,在被情欲的浪潮沖刷着抛上沙灘擱淺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尾離水的魚,無論怎樣呼吸大口氧氣都不夠,撕心裂肺痛苦難耐,再漸漸頭腦發飄。很熱,身體裏有股滾燙的熱流,比融化的岩漿更加灼人,幾欲叫人不可忍受。

他小心翼翼又鄭重的吻上他的獨眼。

他以為他此刻是懂他的痛苦的。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滲落進黑色的泥土裏,他們終歸要一起被埋葬,他們終将是殊途同歸。

半夜裏桂小太郎覺得有點兒冷,伸出手去摸被子,卻被另一個人捉住那只手。高杉的掌心滾燙滾燙的,灼得他一個激靈坐起來。然後他就想起來,這不是他的房間,而是高杉的單人病房。

“怎麽醒了?”因為剛從睡夢中被驚醒,那聲音透着幾分沙。

“高杉……”桂俯下身子,借着依稀的天光去看他容顏。

這個時候的高杉還是一副毫無防備的姿勢。二十歲的臉,年輕又幹淨,棱角銳利意氣風發,他就這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就被扯碎了。比如他失去的左眼。

他想記得。尤其是他發現他已經開始忘記,高杉還有着兩只完好眼睛的臉孔。

這個人啊,平素裏就一副天下人負我的表情。

黃沙獵獵,天空的盡頭透出些許金屬色澤,殘陽如血,而他們的影子被拉的老長老長。高杉傲然立于戰壕之上,頭帶在凜冽的勁風中翻飛,神色不悲不喜,遙遙看去帶着冷酷與疏離。他的腳下屍骸遍野,竟只有他一人站立。

攘夷戰争十七年,第一支鬼兵隊全滅。

“假發,我就是無法忍受啊。為什麽你們都能心安理得的活着呢,明明是那麽重要的事,為什麽就能這樣輕易得以忘掉呢?那些死去的亡靈,你真的要抛棄他們去尋求所謂的和平嗎?”

“你們所謂的新時代起始和我并沒有太大的關系,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想把這樣的世界破壞掉。”

高杉平靜地說着亦真亦假的話語,一面說着他伸出手去摩梭桂的臉頰。聲音裏帶着些悠悠的嘆息,你哭成這樣做什麽。那一串串的眼淚滾燙的落在他的腕子骨上,烙出痕跡。

桂似乎并不知道他自己此刻的失控,他仍舊是那副沒有表太大起伏的表情。

是雨水,是趁夜來與你暗會時一身未來得及幹透的春雨。

在式微的天光中高杉用他帶着薄繭的手指輕輕抹去,卻很快又有新的湧出來。

這些,夠不夠還你一場告白。

“高杉,你這家夥撐住了別死在戰場上,要死也得等我來砍了你。”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接着說你那些混帳話。

一起活下去,直到那一天以前——

直到分別的那一天,只有這樣才能安然期待着重逢。

所以,不要死。

高杉的唇邊噙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吻了吻他的嘴角,又吻了吻他的嘴唇,手指纏繞着一縷青絲。

“啊,我知道,你會在日本的黎明等我。”

接近日出時的天空迷迷蒙蒙一片青灰色,從窗子這頭眺望被群山分割出柔軟的弧度。高杉早早的從床鋪上爬起來,側身立于窗前,習慣性點燃了不離身的煙鬥。

一星火光,一蓬青蓮般的煙霧。

“軍醫說讓你戒掉它,這東西有毒。”桂突然開口,“不要貪杯,不要受涼,少近水。煙也好,酒也罷這些都會叫眼傷疼痛難忍。”

“假發,今日鬼兵隊戰線正式北遷,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你就只有這麽些話對我說了嗎?”高杉轉過頭來,神色漫不經心,他磕磕煙鬥,在清晨的光線中那道身影蒼白寥落,整個人像是快要燃燒殆盡。

“左邊,真的沒問題嗎?”

“有沒有問題又如何?”他還是要上戰場,他還是要拿命去拼,他是鬼兵隊總督,臨陣脫逃者惟死。所以不管怎麽樣他只能去試着習慣,否則就死路一條。

日出之前,他着戎裝,整佩刀。

“自多保重。”

他聽見高杉如是說。高杉晉助二十歲的側臉逆着門外的光,極其霸道的占據了記憶的罅隙。沒有什麽錯過的,可以重來,沒有什麽失去的,可以欺騙自己還在。

該是怎樣殘破的東西,再怎麽彌合,也無法假裝它還完好無損。該是早就錯過的東西。無論再如何努力,都無法再回轉時間。年複一年,從大火中劫後餘生的櫻樹還是會抽枝結出蓓蕾,只是誰都知道他們回不去了。

春天就要過去,萩城暮春的櫻花仍是舊時顏色。

攘夷戰争二十年。

失去最後一位忠心下屬安滕後的将軍被軟禁于京都北部皇居,斷絕與外界一切聯系。

幕府對外正式開始鎮壓各藩,明裏暗裏施壓要求解散一切攘夷隊伍。同時斷絕一切物資供給途徑。

電視上的幕府要員會議光明正大的出現了天人的身影。

每天都有戰地記者染着血的稿件被送回來,向後方的人們實況轉述各個戰場超乎想象的慘烈。

每天都有人受傷,每天都有人死去。日子仍舊在平穩的流逝,前線外的世界和戰火無關。

每天都有人說,這場仗什麽時候才能打完,每個人懷着不同的心情。

他們不得不悲哀的發現,在現實殘暴的重壓之下他們一切岌岌可危,搖搖欲墜。在這個已經泛出黎明前兆的國家裏,在未來尚還是模糊的時候,在一切還沒被畫上句號的時候,他們只能飛蛾撲火一般向前走——直到他們的世界徹底湮滅掉或是被無限拓寬到整個日本的黎明。

這是他們早已明白的,這是他們不願言說的。

在這之前,他們要并肩作戰,要互許刎頸之交。

或許時間靜止,在他們最好的一刻。

或許他們将要一直這麽用力,直到世界崩摧。

将暮春熬成炎熱的仲夏。世界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往前。

身上的傷口被汗水沾染,發炎後火辣辣的痛,整夜翻來覆去不得安眠。坂田銀時聽着軍中報更的聲音,伸手只撈到昨夜偷看的《周刊少年JUMP》,借着依稀的光看到上面有兩張很熟悉的面孔,拿着刀說“下次再見到,絕對砍了你。”

哪家的蠢小孩這麽個人英雄主義泛濫?他在心裏吐槽幾句,又翻了兩頁,卻實在是全身都疼看不下去。就着黑爬起來,徑直坐到守夜的桂身邊。

桂挑了個可以俯瞰戰場全局的位置,正認真地在地圖上圖圖畫畫。與他的腦殘和天然呆相反的是他在戰術上一向以精明謹慎著稱,所以銀時少沒為這事挪揶他智商分布不均勻,就像漫畫裏的雙重人格。三次元離這種東西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銀時,到交換的時間了嗎?”桂沒有擡頭,問坐在身後的老友。

“這全身都疼怎麽睡得着。”銀時擺擺手讓他接着忙,“怎樣,看出些什麽沒有?”

“銀時,你過來看,這裏的地形是峽谷為主,對方只怕是抱定空襲的主意。”桂指着幾束大小不一的箭頭,“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這裏,還有這裏的死角發動突襲。”

“人手問題怎麽安排,別怪我沒提醒你,全軍沒有幾個人還是毫發無傷的。”

“重傷員已經提前撤離,倒是你,真的沒問題嗎?”桂皺緊了眉頭,銀時全身纏滿了繃帶,“你這個樣子已經可以無片酬出演《科學怪人繃帶星人的逆襲》了。”

“這玩意是去年流行的吧,真是的,阿銀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吐槽無力的家夥,這叫做男人的英姿好嗎,假發君。”扶着額頭,銀時對上假發一臉鄭重的樣子,突然像是敗給了他,“軍醫給的藥還算是有效,大概明天就會退下低熱,還有骨頭雖然裂了但是沒什麽大問題因為阿銀我有定期攝取糖分和鈣質……我說假發你真的不覺得你其實像我老媽一樣嗎?”

“銀時。”

“哈?”

“你有聽明天的天氣預報嗎?”

……

“你妹啊話題不要轉得這麽快你以為你在進行意識流創作嗎!還有你忘了嗎我們的收音機早在上個星期就壞掉了嗎?”坂田銀時深刻覺得自己的這個朋友簡直就是個有着選擇性失憶症的外星人。

“我只是要通過天氣因素來做最後的戰略調整,克勞塞維茨說過,如果加上偶然性,戰争就變成賭博了。你也知道的吧,我們現在賭不起任何一次勝負了。”

——不是不敢賭,是我們真的賭不起。

“還有,不是假發是桂。”

“我說你啊對你那個神句式到底有多念念不忘?現在就連空知那個猩猩也會突然傲嬌的說不是猩猩是空知境界你到底想要把它推廣到何種地步啊……”銀時眼角輕微抽搐,“還有,拜托您老人家夜觀天象順便和腦殘星通個信得知明日的天氣如何?”

在他們的眼前,銀河像是一條發光的帶子,嘩啦啦的流瀉下來,也落到了每個人的心坎上。

長河漸落曉星沉。

夜半的涼風吹在身上,帶走了原本的燥熱。在這樣的時分,桂漸漸有了些許睡意,在意識漸漸迷糊的間隙,他聽見銀時問他,你有收到高杉的消息嗎?

記憶漸漸翻湧上來,像海潮,将他無聲的吞沒。

他聽說他的眼睛經常疼得整夜睡不着,他聽說他的煙抽得比往日更兇。這個人啊,既然什麽都不肯聽他的,那也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這家夥,哪裏會好。”他含糊着聲音說,“脾氣差,一天到晚一副別人欠他錢的樣子,和我作對不休……眼睛疼也不知道收斂,酒是穿腸的毒藥,非圖一時醉生夢死。”

“銀時,你不知道……我和他做了個單方面的約定。”

他把頭埋進手臂裏,标滿了箭頭和批注的地圖被塊石頭壓在一旁,聲音變得不甚清明。銀時的臉,星河,遠方的戰場什麽的都漸漸遠離,他累了,他在無數次生與死的邊緣中覺得颠沛流離。如果還有誰的身邊讓他想要回去……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可是,沒有任何回答。”

他夢見剛剛下了場蟬時雨的青翠竹林,空氣中盡是清甜的水汽。踩着松軟的落葉,拎着酒壺,一身熟悉的軍裝,高杉晉助從竹林深處向他走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住腳步。

這是他永遠不會告訴誰的秘密。

他身出了雙手,去擁抱他。被他的肩骨硌痛,用力到近乎麻木。在快要窒息的時候,他聽見高杉帶着戲谑的口吻,親昵的問他。

“你也要離開我嗎?”

——你也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黑暗裏嗎?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突然泛出點驚慌。

在被銀時扔進軍帳丢到床榻上的時候,他迷糊看見銀時無奈的側臉。“你這家夥是被惡靈纏身嗎?怎麽不停地念叨,在這裏還碎碎念個不停我就拿膠帶把你的嘴貼起來。”

“雖然我也不懂,不過你好歹也解釋一下,‘不是這樣的’到底算什麽啊。”

太陽冉冉升起,新的征途重新拉開帷幕。他們的戎馬生涯還得繼續,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所以桂小太郎在上戰場以前開最後一次作戰會議前,将記憶裏的青年珍重的收進了記憶的深海。他以為有些話他不說他也會明白,所以他就再也沒有選擇對他言說。

相互讨厭也好,喜歡到分不清是愛還是別的什麽也好。

我們都是注定了要相互緊緊纏繞的。

“陸奧,你知道鵬嗎?”辰馬懶洋洋的随口問了句。

“我不知道。”對面的陸奧盯着棋盤,末了,她重重的嘆口氣“我只知道你再不認真一點的話,你的玉可就要被我奪取了。”

“啊哈哈是這樣嗎?”

“是你個大頭。”陸奧毫不猶豫的将死他。“我說你啊,就算是游戲也好,至少也該有點基本的誠意吧。還有,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是晉介告訴我的。”剛輸了棋的棕色天然卷青年不以為然的盯着敗局,“北海有魚,其名為鲲,化為鳥,名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裏。”

他一面模仿着說出這話的青年的口吻,一面伸出手将飛挪了個位置。

“若我一早這樣下,也不至于如此了吧。”

陸奧對于這種不太能理解的話題幹脆報以不耐眼神。

辰馬恍若未聞的剪去了一截燒焦的撚線,添了熏香的蠟燭燭火變得稍明亮了些。他不自覺的想起三天前拜訪那位早已名動天下的青年将領時的情形,露出個不怎麽是滋味的笑。

“你知道後文是什麽嗎?”

獨眼的青年将懷裏的三味線換了個位置,放下撥子,頗為心不在焉的向好友發問。

那個時候辰馬正指望着能打個哈哈蒙混過關,也沒往深處想,随口接了句不怎麽清楚。高杉聽來這回答忽地嗤笑一聲,一副早就猜到會是這答案的模樣。

“這也是我來拜訪你的原因之一。”辰馬揉着頭,将四處找來的所謂特效藥的玩意放到桌子上,他看着對方的獨眼,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什麽好可惜什麽是不是痛得厲害,他清楚對方是不會去回答的。

高杉不接,也不表态,似乎并不對他知曉這些事感到驚奇。懶洋洋的眯起眼,斟滿酒碟中清酒,當着辰馬的面小酌卻并沒想過要邀他一起。

辰馬心不在焉的打量着四周。最終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高杉身上。

“下次讓陸奧準備上好的酒,我們幾個人也好敘敘舊。”

高杉淡淡的掃他一眼,嗯了一聲算有個回應。

他久久的不語,梅雨季節,即使是北方空氣也稍微濕潤了點。他渾身上下散發着危險的氣息,辰馬一驚,這人何時變成這樣——戾氣萦繞不去,如冰層下岩漿橫流,只待沖破表象爆發。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仍是靜,卻要更加的意氣風發。

“時間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一起來?”

辰馬嘆了口氣,“我可沒佩刀,你給我弄把來?”

他們前前後後的走出內室時,高杉突然開口。

“即使飛得再高,也仍是憑借于大風,受制于天。”

辰馬散漫的對陸奧複述這句回答,自覺說不出那時那人的種種心境。想了想卻也再沒說什麽,就像那一天,他只能以長久的沉默來應對高杉這沒頭沒腦的一番說辭。

“你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了什麽好事。”

“也沒想要瞞你。只是再怎麽說我也算是攘夷軍的一員,這都是我該做的。”辰馬對着無奈的陸奧解釋,其是他一開始也沒有這樣的打算,白白讓她在飛船上等了一夜。

那一夜他還是跟着高杉一起去了。他沒想過要阻止他,他們一起燒了幕府設立的臨時軍事機關,木制建築化為灰燼,那大火竟是經久不熄。得到了一批物資供給的鬼兵隊總督似乎對這種兒戲一般的舉動很是不屑。

“只是這種程度的星火,哪裏足以燎原。”

“陸奧,你覺得高杉晉助是個怎樣的人?”

“不好說,總之是我讨厭的那一型就是了。”她思索了很久,“真不知道那些坊間的少女們喜歡他什麽,就連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都會偷偷收集印有這家夥的報紙,幕府的通緝令貼出去立馬被人撕走……事實上跟他本人打過交道以後女性大都會幻滅的吧。”

“不,晉介在藝伎間很受歡迎的。”辰馬重新啊哈哈哈起來,讓對他這一點深表不滿的陸奧扶着額完全無力吐槽。

“我說你這家夥剛剛不是叫對了一次他的名字嗎?下次他們再揍你我是絕對不會管你的。”事實上一次都沒有伸出援手的陸奧冷靜地說着。

燈火搖曳,燭影下竟揣摩不清這人抱定的是什麽主意。

辰馬笑着不接話。只覺得高杉這人在某些特定的方面固執得過分,又何必?千言萬語話到嘴邊終覺無力,所以臨走之前他只是說了聲,保重。

說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無建設性而且蒼白無味。

鬼兵隊找到高杉晉助的時候天色已晚,距離開戰還有一個小時,而高杉正一個人安靜的在後山遠望天空。他一手拿着煙鬥,身影在暮色中若即若離。鬼兵隊的衆人放慢了腳步,停在十米開外的地方。

高杉偏偏頭,無聲的詢問他們何來擾他安閑。

衆人算是看透自家總督就這德行,仍舊朝氣蓬勃的向他招手,其中那個叫三郎的青年喊得最大聲。他舉着手中的相機,對高杉不斷地進行游說。

“總督大人一起來拍張合影吧,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相機就當試試效果嘛。”

高杉看了他們幾眼,熄了煙鬥再慢慢吞吞的朝他們走過來。他一臉極其無奈的表情,卻好歹是站到了他應該站的位置。成功拉到自家總督拍合照的鬼兵隊根本不顧一個小時之後還有怎樣的一場苦戰等着他們,開始再次不怕死的和高杉談條件。

“總督大人你笑一個好嗎?”廚師君谄媚的笑了笑。

“走開,這話怎麽聽着那麽像調戲吉原的姑娘?總督大人您保持這樣就好了,當然您想笑一個的話我們都很歡迎。”大年夜鹿兒島第一僞娘君再度飒爽登場。

“……”高杉掂量掂量三郎的相機,再扔回心驚膽戰的三郎手上,“做得不錯,你能在戰場上也這麽有用就好了。”

“我真的以為總督他會把這玩意砸到我們幾個的頭上……啊,三郎,你說是不是這樣?”

“好了好了別糾結這麽多啦,大家随便站好吧,盡量緊湊一點,我來拍照。”三郎爽朗的指揮大家站到各自的位置,向後退開好多步。

“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喊茄子。”

“你當你在拍畢業照麽?要我說還是應該喊‘制霸天下湘北最高’”

“不不不不,應該是來和我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年吧☆”

“據說拍這種照片的時候心懷執念的同伴都會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

已經忍無可忍的三郎爆喝你們都給我住嘴。全場寂靜,極其适合烏鴉飛過。高杉老神在在的看着天,晚霞已經快被茫流徹底淹沒。全場看着惟一一個淡定的存在,突然自覺的排好隊形,然後擺起了傻到不行的POES。

心滿意足的三郎調好倒計時,向着夥伴們小跑過去。

距離他被石頭絆倒還有三十秒。

距離全部人沒心沒肺的笑成一團還有三十五秒。

距離三郎再次爬起沖到已經開始混亂的人群中還有四十七秒。

距離閃光燈響起還有一分鐘。

距離他們踏上戰場還有五十分鐘。

卡擦,将他們全部定格。在最好的,懷有最後的憧憬的時候。

對于高杉,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張照片會怎樣幾經輾轉落到另一個人手上。

在他們越走越遠,在桂走進那個不知是好是壞的黎明打打鬧鬧過上日常生活說着改變這個國家,而高杉晉助則永遠的被留在黎明到來以前的黑暗裏,留在那個尊王攘夷倦馬嘯嘶風的年代裏。纏繞在指掌間的紅線勒得他們都痛了,深深地陷進皮肉裏,開始分不清是愛還是傷害——總而言之他們緊緊纏繞着彼此,誰都不肯先放手的時候。

桂的日記本或者是自傳的前幾頁就夾着他的這張照片。他不願去看看,卻又不可抑制的想要看清,那時春風少年,還懷着一個世界,在舊掉的相紙上,抿了抿了嘴角,露出那樣溫柔又寬容的笑顏,雖然那麽輕那麽不着痕跡。

只是那個時候,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還給他這樣一個人。

縱然他再怎麽念念,縱然他再怎麽想要追溯。

都再回不去。

這不過是停留在他的妄想之中的少年。哪有什麽春風少年,哪有什麽江戶城下——那時的帝都還是京都。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他們彼此,還是攘夷戰争毀了他們。

将時間倒退回他們十七歲的仲夏。

是夏,蟬鳴不休和夏花盛開的季節。那時很多年輕人參加讓戰争的原因只是因為跟風,抱着先加入再說的心态,為此,假發抱有諸多不滿。

“年輕人有志報國是好事,可是若将天下興旺視作兒戲,未免太過輕視這份事業了。”他看到被各種奇怪理由填得滿滿的招新表,正色對着懶洋洋的卧在榻榻米上看《周刊少年JUMP》的銀時說着,“一想起日本的未來是依靠這樣的青少年,我就滿心憂慮。”

“不,假發你也和他們一樣大吧,你以為你是哪裏來的老人家嗎?”銀時扣着鼻孔,心不在焉的吐槽,“還有這天氣已經夠熱了,你也給我消停點。”

“銀時,民族興亡和年歲無關,憂國憂民同樣和集英社黨還是小學館黨無關。”

在房間另一頭午睡的高杉突然擡起頭,略微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啊假發你好吵,在讨論民族衰敗之前你可以有點公德心嗎?”

高杉晉助在那個時候基本上算是如果不出聲就會靜的可以充當背景,當然,面對另一個長發幼馴染的時候除外。一路這麽多年走來,他們已經從當年的“用眼神殺死你”上升到“你有種就來啊看我今天不砍了你”,深受其害的坂田銀時在多數時候充當着維和部隊。

今天,不出意外的,桂小太郎立馬将目标轉向明顯是來找茬的高杉。

看着氣勢洶洶撲過來的桂小太郎,高杉仍保持着習慣性靠着牆角的那個姿勢。

“不,現在我沒有和你打架的心思。”

“誰管你……”桂和高杉同時驚異于院子裏傳來的奇怪聲響。“高杉,剛才院子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爆炸了啊?”

“……好像是吧。”瞬間把兩人之間矛盾忘得一幹淨的桂已經在高杉作出回答的間隙和銀時去事發現場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高杉無奈的起身,頗為心不在焉的也晃悠過去。

在他們的眼前,原本應該是一片茂密的青翠竹林,在下過雨的午後雨水清甜氣息萦繞不去,竹影斑駁陽光依稀。但現在,緊急迫降的飛行器以一種慘不忍睹的姿态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而飛行員正啊哈哈的向他們傻笑。

“金時,晉介,假發不介意幫我一下嗎?我現在貌似有點麻煩。”

三個人以從未有過的默契,回頭,轉身,甚至還能聽到假發和高杉久違了的和平對話。雖然內容如下。

“高杉,這次這筆帳就先記下了,下次有空再讓你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你有這個本事就來試試看啊。”

好不容易只身脫困的辰馬和另外三個好久不見的朋友重新坐在了榻榻米上,三個人同時以一種無能為力的眼神看着他。好不容易有個休假,還得碰上這家夥。現在想想和這家夥的相識根本就是萩城三人組最大的人生污點。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高杉突然有話要說。

“我決定成立自己的部隊。”

“哈?你這家夥是發燒了吧。”

“你有考慮過你在說什麽嗎?”

“晉介的話大概沒問題吧啊哈哈。”

十七歲的少年像是不服氣一樣一一回嘴,幾個人很快又吵作一團。這就是十幾歲的少年,吵吵鬧鬧又充滿熱忱的不得了。那個時候還能豪氣雲天的放話,天人不除誓不還家,就待響馬凱旋日。

“高杉,如果你的部隊成立了起來,你要叫它什麽呢?”第一個放棄和打定主意的少年糾纏可行度的是假發,他無比認真地問他。

高杉像是思索了很久,最終擲地有聲的給出一個回答,兩眼熠熠生輝,清秀的側臉透出些不可言說的決絕。

“鬼兵隊,顧名思義,象鬼一樣強大。”

後來的日子高杉就真的忙活了起來,忙着招兵買馬或是其他。這一點從其餘三人見到他的次數正在直線下降上可以得到驗證。沒人吵架,或是在某件事後就再沒和高杉有過很長的對話時間的桂偶爾也會想起這個死對頭來。

日子就這麽向前過,不知不覺仲夏就變成了晚秋。鬼兵隊正式成立。

說着要給第一個翻身做領導階層的高杉慶祝,死活把忙得不可開交的新任鬼兵隊總督拖來。說是咱們好兄弟這麽些年你可別不給面子。高杉聽完沉默了幾秒,指着一言未發的假發,“和他不是。”惹得剛覺得好久不見要好好相處的桂立刻抛棄這種天真的想法想要和高杉新仇舊恨一起算清。

“你們別吵了,少了你們之中哪一個人今天這麻将都要三缺一的。哦對了,辰馬晚點到。”

在敘舊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屋外下起了雨,晚秋的雨總是透出絲絲的涼意,鋪天蓋地的落下來,就像要把他們生生的與世隔絕。雨音掩蓋了他們的聲音,那麽曾經的約定又在誰的夢裏。

“看來今天晚上我是回不去了。”高杉看着這樣的大雨,模糊了原本的夜路,寒冷又潮濕。

下一秒格子門就被人興沖沖的拉開,露出張毫無懸念的,卷發和衣服全濕漉漉的卻不忘标志性傻笑的臉。就好像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改變的人是他,就在記憶裏留下了安定的氣息。

在他們麻将打得累了,懶散的坐在一起扯閑話的時候。辰馬興致勃勃的抛出個問題。

——來對自己的少年時代說一句話吧。

“今天早上和陸奧在電視上看到的。還有不要介意那麽多有的沒的,快點來回答。”

“這個問題不是要等你變成有加齡臭開始禿頂腰圍不自覺變寬了好多的時候再來讨論嗎?阿銀我可是永遠的十七歲,這種問題根本就不成立,和昨天的自己說話聽起來就好蠢。”銀時正喝着晚上的那份草莓牛奶。

“請打起精神,為了日本的黎明更加努力。還有,你應該砍死高杉晉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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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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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