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鬼畜
倉庫漆黑寂靜,隔絕了所有聲音。
即便站在鬼小孩面前,寧宿也只能隐約看到模糊輪廓。
鬼小孩雙手和雙腳都支在地上,和外面圈裏的動物沒什麽區別,仰着腦袋看着他。
右邊黑黢黢的什麽都沒有,左邊眼珠裏凝結成這個倉庫寧宿唯一能看到的光,光芒幽微。
他正直勾勾看着寧宿。
寧宿也在看着他,目光灼灼。
鬼小孩不說話,寧宿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把手伸進口袋裏,那裏裝着小孩的另一只眼睛。
小孩還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眼神沒向口袋移動分毫。
寧宿嘴角微揚,從兜裏掏出一顆糖果,于指尖沖着對面牆面一彈。
那顆裹着黑色氣體的糖果,如一顆小炮彈,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小孩眼睛一閃,還沒反應過來,糖果已經在牆上穿透了一個洞。
光線順着那個洞照進來,正好落在小孩身上。
在那一秒,寧宿看到了小孩的樣子。
小孩雙手按在地上,正仰着頭看他,他紫灰色的臉上只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和一顆黑葡萄一樣,濃黑圓溜。
右邊的眼眶裏黑黢黢的,看不到盡頭的黑,裏面像是藏着一個無邊黑暗世界。
有眼珠和沒有眼珠的兩邊臉,有微妙的不同,膚色亦或是哪裏,一秒鐘讓人來不及思考。
小孩反應很快,光落在身上那一秒他就沖到黑暗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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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可思議的是,他撞到了一雙筆直的腿上。
寧宿低頭看向他,心情愉悅,“小孩,在黑暗裏你還想從我手中逃走?”
他拎着小孩後領把他拎起來,“不喜歡光喜歡待在黑暗裏是吧?可以的,我也喜歡黑暗。”
寧宿拎着他,在黑暗中不知道坐到了什麽上,把小孩放在地上,“站好。”
小孩第一次站,晃晃悠悠的,在寧宿手下像個晃動的不倒翁。
“腳掌全部貼到地上,和之前手貼在地上一樣。”
幾次嘗試,小孩終于能歪歪扭扭站定。
寧宿滿意松手,從兜裏掏出小孩的眼珠,舉起來做了一個危險的動作,“小孩,快告訴我槐楊村是怎麽回事,不然我捏爆你的眼球。”
“……”
站得有點扭曲的小孩,一只眼呆呆地看着他。
寧宿絲毫沒有欺負小孩的不好意思,“快說!”
小孩沉默。
寧宿伸腳踢踢他的小腳,“快說,不說我打你了啊。”
幾次威逼利誘,小孩始終不開口,只用一顆黑葡萄眼珠和和黑窟窿眼眶看他。
在寧宿準備要采取點特殊措施時,地上艱難站立的小孩忽然跳到了寧宿身上。
冰涼稚嫩的小手摟住寧宿的脖子,頭埋在寧宿脖頸裏,小狗一樣輕輕舔了一下他的脖子。
寧宿微愣,他側頭看到小孩紫灰細膩的皮膚,細短的眉毛下,一個圓圓大大的骷髅黑窟窿,嘴巴又小又紫。
可惡啊,竟然賣萌撒嬌。
祝雙雙和陳天他們一起,急匆匆趕到胖子砸死黑狗的地方。
聽瘦猴說胖子砸爛了黑狗的頭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種沖擊,何況已經過去了一天。
祝雙雙忍着嘔吐的沖動,視線從那一灘爛泥移到依然慘不忍睹的狗肚子上,愣了一下。
她帶着不知名情緒,對瘦猴說:“怪不得你在別墅時說是狗老公報仇,原來這只黑狗懷崽了。”
共情能力強的她,已經開始想象懷崽的黑狗被虐殺時,該是怎樣的絕望和悲傷,它的嗚咽聲一定不比別墅那只凄慘。
她的語氣不算好,但瘦猴此時也顧不得,他眼巴巴地看着陳天。
在他要崩潰的時候,黑袍沒有管他,是陳天在幫他,他現在把陳天當成了主心骨。
陳天檢查了一遍,對瘦猴兒說:“你誠心跟黑狗道歉,然後親手把它安葬了吧。”
瘦猴忙點頭。
他們這邊沒什麽發現,讓瘦猴兒埋葬黑狗,他們立即趕回屠宰場。
屠宰場內,屠夫砍下牛頭後,一手拿斧頭,一手托着沉重的牛身向外走。
玩家們見他一只手就能拖動一只五六百斤的牛,心裏對他的懼怕更深,在他擡腳時一個個退開給他讓路。
屠夫把牛拖到地上那個髒兮兮的案板上,舉起斧頭一邊砍牛,一邊說:“屠宰場下午四點半關門。”
鋒利的斧頭“咔嚓咔嚓”砍斷根根牛骨,鮮血濺在屠夫圍裙上、下巴上、頭發上,又從他下巴滴落到黃土地上。
玩家們知道他是要趕人的意思,不敢違逆他,只猶豫了一下就開始向外走。
蘇往生立即向邊角那個小倉促走,“寧宿!”
聽到外面的叫聲,寧宿脖子裏的小孩猛地擡頭,下一秒消失在寧宿身上。
這次寧宿沒讓他輕松逃走,他還想從小孩嘴裏問出這個村子是怎麽回事,那他就可以躺三天了。
在小孩消失的瞬間,寧宿閉眼豎耳,身形如鬼魅消失在原地。
黑暗中,寧宿追上小孩,手如一陣風抓向小孩的手腕。
白皙纖長骨節突出的手,穿透一只紫灰色的小手,如同穿透一層灰霧。
寧宿皺眉,立即嘗試轉抓他另一只手,這次卻真實抓住了。
“寧宿!你在哪兒?沒事吧!”
寧宿擡手一提溜,重量不對。
他抿了抿唇,向門口走去,“我在這裏。”
蘇往生看清寧宿時,他左手拿着一顆眼珠,右手拿一只小手。
蘇往生:“……”
祝雙雙他們回屠宰場時,屠宰場的大門已經被鐵鏈鎖上了。
祝雙雙回別墅後立即來敲門,蘇往生給她開門,她一眼看到寧宿正坐在窗臺上吃淩霄花。
暖黃色的夕陽灑在他身上,細碎的光暈繞在他細軟的頭發上,他脊背挺直,吃花的動作慢條斯理。
祝雙雙卻在這如畫的一幕中,莫名看出了一種名為委屈的情緒。
喜宴上沒讓他吃肉,他就連青菜也沒吃。
此時他就像壞人不給飯吃,只能找地方吃花吃草被虐待的孩子一樣。
“……”
祝雙雙忙把剛從陳天他們那裏搜羅來的糖果給他。
寧宿肉眼可見地心情好了不少。
祝雙雙和他一起坐在窗臺上,看他一朵一朵地吃紅色淩霄花,問他:“好吃嗎?”
寧宿點了頭下,“特飽肚,你吃一朵應該就飽了,要試試嗎?”
那血色的淩霄花越看越詭異,花瓣裏的汁液像是真的血一樣,綠色的藤條裏鼓動着紅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血管。
祝雙雙忙搖頭,“我很飽,你吃吧。”
寧宿點頭,又向嘴裏塞了一朵。
顯然吃花讓他心情愉悅輕松,他晃了一下落在窗外的腳,問祝雙雙:“你寫的那本喪屍劇本是什麽樣的啊?”
“害,說是喪屍片,其實就是打着喪屍的旗號談戀愛。”祝雙雙無奈地說:“沒辦法,現在市場就要甜寵劇。”
寧宿眼睛微微睜大了些,“戀愛?喪屍也可以談戀愛嗎?”
“當然啊,喪屍以前也是人啊,而且能思考有意識的喪屍必然是還有人性的。”
祝雙雙雙手撐在窗臺上,擡頭迎向暖暖的夕陽,“只要有人性,就一定會有愛。”
一陣風吹過,窗臺四周的淩霄花湧出一層血浪。
寧宿“唔”了一聲,眯了眯眼。
蘇往生:“兩位,別說什麽情情愛愛了,快下來,陳天他們來了。”
昨晚留在別墅搜集線索,今晚必然不能浪費時間在別墅裏,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他們必須外出探查。
陳天陳晴來跟他們商量晚上的行動。
在這之前,他們簡短地交流了一下消息。
陳天說:“我之前一直在想這個村子為什麽這麽有錢,沒想到這個靈異村這麽時髦,還有直播,直播确實能賺不少錢。”
陳晴接着他說:“那伴娘直播的是什麽內容呢,而且她開寵物店這一點也值得注意。”
“我們要把伴娘作為重點關注對象。”
“新娘就更不用說了,她和殷岱君同為外嫁女,跟着她應該能查到殷岱君的死因,如果殷岱君是鬼主,那這局就解了。”
蘇往生說:“還有屠宰場那個屠夫,也很有問題。”
陳天說:“所以,我們今晚就分三批各自跟着這三個人去探查。”
“啊,今天也算新娘和新郎的新婚夜吧,要去聽牆角嗎?”祝雙雙說:“那寧宿一定不能去這邊。”
寧宿:“?”
可以去的。
陳天想了想,“目前的情況看,新娘那邊相對安全,那邊有些奇怪講究,雙雙和蘇往生去吧。”
他已經知道,蘇往生之前是個小道士。
“沒問題。”
陳天又看向寧宿,目光別有深意,“寧宿和陳晴去跟蹤屠夫,有問題嗎?”
蘇往生想到屠夫一斧頭砍斷牛頭,以及單手拖拽牛身,說:“屠夫那邊看起來最危險,他們兩人去合适嗎?”
陳天看向陳晴,陳晴解開脖子上灰色絲巾,甩開向頭上一蓋。
房間那個173的女生消失了。
“……”
好家夥,怪不得當時胖子那麽敬畏這倆人,在某些時候隐身确實防不勝防,可怕得狠。
陳晴從灰絲巾裏探出腦袋,“關鍵時刻能帶一個人隐身,還有問題嗎?”
寧宿眼睛亮晶晶的狂搖頭。
陳天:“那我就帶人去跟着伴娘,以及去查探她的寵物店。”
分工好後,幾人天一黑就行動。
寧宿和陳晴來到屠宰場大門外。
屠宰場的門鎖了,門是鐵欄栅門,他們從門外能看到裏面的場景。
和白天不同,白天屠宰場比外面暗沉很多,深夜裏面卻比外面明亮很多。
收工後,屠夫在屠宰場院子裏升起兩堆篝火,他正在冷白的月光下,收拾白森森帶血的骨頭。
應該下午那只牛的,他把骨頭拼好,确認沒少後,把骨頭全部扔進了焚化爐的一個箱筒裏。
不知道他做這件事的意義是什麽。
接着,屠夫又用一根繩索托着一只活豬向焚化爐走,他把那只活豬塞進了焚化爐另一個箱筒。
陳晴臉色有點難看,胖子是不是也是這麽被塞進焚化爐的?
焚化時,那屠夫在水井旁洗滿是鮮血和碎肉油脂的頭發,接着脫了衣服沖澡。
陳晴移開視線。
這段時間,寧宿又看向角落那個小倉庫。
他一出現在屠宰場,小孩就出現了。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只手的原因,小孩沒再四肢着地,而是扶着門框站在門邊,用一只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或許是因為月光很明亮,小孩的那只眼睛也很亮,凝出一團白光。
屠夫應該是在等火化結束,他們也在等着。
陳晴的隐身絲巾有冷卻時間,所以他們沒有在一開始就用,而是偷偷蹲在門外一個牆角暗中觀察着。
腿都蹲得麻木沒知覺時,屠夫終于從焚化爐裏取出骨灰。
他面無表情地等骨灰涼了,分別裝進兩個麻布袋裏,系到腰帶上,向門口走。
陳晴立即用絲巾遮住蹲在地上的兩人。
開鐵鎖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異常清晰響亮,屠夫從屠宰場出來,經過他們時,停住了。
陳晴盯着屠夫的軍綠皮靴屏住呼吸,緊張得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
屠夫洗過之後,身上那種濃烈的鮮血和腥臭味道少了很多,但淡淡的血腥氣一直都在,那是長期浸淫在血肉場揮散不去的。
屠夫擡腳向前走。
陳晴松了口氣,在他稍微走遠一點後,拽着不知道在看什麽的寧宿跟上去。
屠夫在月光下慢慢走着,走過兩條街,來到槐楊村村後的殡葬館。
殡葬館背靠大山,山上一棵棵槐樹在夜晚靜默如鬼影,襯得殡葬館背面幽黑陰森。
寧宿和陳晴互看一眼,不明白屠夫帶着兩只畜生的骨灰來這裏做什麽。
陳天讓瘦猴安葬那只被砸死的黑狗,難道屠夫也是要讓這兩只畜生和人一樣安葬?
很快,他們就發現并不是這樣。
屠夫深夜在殡葬館做一件詭異的,完全無法理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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