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畫像
這是給秦王殿下你準備的
沈豫竹剛登基那個月,要處理國事,要整理先帝留下來的爛攤子,每日只能睡兩三個時辰,忙的不可開交。
那時是秋天,謝元時在秋雨裏着了涼,一場風寒剛開始只是咳嗽,謝元時自幼體弱,風寒一類的病症是常有的事,也沒有特意知會沈豫竹。
誰知沒過幾日他便高燒不退。
沈豫竹得到消息後扔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連着守了他三日才守到他醒來。一雙眼睛紅的像兔子,裏面有懊悔有心疼更有失而複得的喜悅。
“渴不渴,想不想喝水?我去給你倒水。”
謝元時嗓子幹啞:“要。”
沈豫竹起身去倒水,懸了整整三日的心,手腳還都是軟的,還沒徹底站起來已經摔在了地上。
他太害怕了。
後來謝元時病勢轉好,沈豫竹陪着他養病,謝元時養了一個月,沈豫竹一個月沒有上朝,也不管朝中是否因為此事人心浮動,所有事務都交給內閣打理。
朝中老臣輪流到秦王府來勸,都被鐵了心的沈豫竹送走。
謝元時以為他是擔心他,可他已經醒了,太醫都說沒有大礙。問他為什麽,沈豫竹不語,只是在心裏無聲的想:如果再有一次,我也不确定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按照太醫的說法,謝元時是因為高燒太久才失憶的,但相對于他這條從鬼門關撿回來的命,僅僅忘記半年的事情,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謝元時主動道:“再寫十頁字帖給你?”
“呃……”沈豫竹想問他是不是看起來很沒有人性,坑他寫完十頁還要再寫十頁。
“不用,換個別的,等我想好了告訴你。”
夜裏,夏裴在謝元時屋裏呆的困到不住打呵欠,但是還是賴着不肯走。
謝元時不困,靠在榻上淡淡道:“你再不去睡,呵欠打出來的淚花都夠泡上一壺茶了。”
夏裴吶吶的小聲道:“我不困,我打呵欠就是房間裏太暖和了,我還想再跟主子呆一會嘛。”
謝元時哪能看不出他什麽心思,“你不困?我看你沾着枕頭就能睡過去。”
謝元時把手裏的書扔到床邊的矮幾上,“說吧,有什麽想問我的?”
夏裴:“啊?我沒……”
“沒有更好,不過你可想好了再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下回問我可就不一定有心情回答你,你真不問?”
主子平時就是寡言少語,清清冷冷的性子,總是對什麽事情都很冷淡,夏裴熬到困也沒敢問就是覺得他問了主子肯定也不會說,所以一直在想問還是不問?怎麽問?
“問問問!”
雖然不知道主子為什麽願意讓他問,沒見主子心情有多好,但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夏裴立刻抓住。
主子今天進宮去了好久,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
“主子,”夏裴湊到他跟前,講悄悄話一樣壓低聲音,謝九和其他暗衛肯定還在附近,悄悄話是不能讓別人聽到的。
“你今天進宮,真的勸了嗎?就是那個,宋閣老說的那個事情。”
“勸了。”
“啊??真說了啊。”
皇上會同意嗎,皇上不同意的話會不會和主子争執起來,他們兩個看起來都不是會吵架的人,但是在心裏怄氣也是不好的吧!
主子這麽晚都不睡也不困,難道是因為皇上同意了?所以他表面上沒表現出來,只是在心裏默默的難過?
夏裴小心髒拔涼拔涼,“那皇上怎麽說啊?”
謝元時:“皇上不同意。”
夏裴:“然後呢?”
謝元時擡眼:“然後我就回來了,還要有什麽?”
“可是……”夏裴調整了一不小心變高的音量,“可是您今天在宮裏呆了那麽長時間,還和皇上一起吃晚飯了。”
謝元時:“因為他下午在睡覺。”
夏裴脫口而出:“您和他一起睡的?”
謝元時疑惑:“?”
夏裴找補道:“我我我是說……您也睡了一會嗎?”
謝元時:“我又不困。不過我算是陪他睡了一會吧。”
夏裴從陪他睡腦補到了一起睡,拐着山路十八彎腦補到了床,早把什麽勸不勸立後,立不立後抛到了腦後。
得到了愉快的答案,不用謝元時趕人,夏裴自己就已經開開心心的回屋睡覺去了。
謝元時有節奏的敲了三下桌子,謝九從暗處現身,一身黑衣,來去輕都無聲無息,潛入暗處就找尋不見。
“殿下。”
謝元時:“前日宋閣老來府上的時候,偷聽我們談話的,除了夏裴,皇上的暗衛也在嗎?”
謝九:“回殿下,在的,您吩咐過皇上的人不用攔,所以屬下沒有出現制止。”
看來他進宮前皇上就知道他要說立後的事了,難怪對這個話題那麽敏感。
“殿下,以後有這種事情,我們需要攔下嗎?”
“不用。”
沈豫竹安排暗衛在秦王府保護謝元時安全,這件事是跟謝元時說過的,至于暗衛聽到的談話內容,秦王府上沒什麽是要瞞着沈豫竹的。
謝元時說:“如果需要我會跟你說。”
次日晨起,管家劉伯在院子裏指揮下人掃雪,謝元時把劉伯叫過來:“把宋閣老上次送的東西清點一下,你親自上門,就說他托的事情沒有辦成,這些東西受之有愧。”
劉伯點點頭應是,“殿下上回就交代了說不讓動,我就沒有讓他們清點入庫,箱子都在那放着呢。”
雖然有關這禮還還是不還的問題,沈豫竹說不用還,謝元時被被沈豫竹帶着繞了一圈,繞暈了進去,但是那只是說笑。
謝元時只希望宋閣老不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千萬不要找他了。
劉伯帶着東西前腳剛走出門,夏裴跑來說:“主子主子主子,宋閣老他又來了!”
謝元時:“?”
謝元時詫異,這個時候,宋閣老難道是來問昨日消息的?
從秦王府到宋閣老府上需要穿過西坊主街,如果宋閣老是從那邊過來的,應該正巧能遇上去送東西的劉伯。
“劉伯呢?”謝元時問夏裴。
夏裴幹笑兩聲:“劉伯被宋閣老帶回來了,正在門口跟宋閣老讨論禮品的去向,而且……”
謝元時:“而且什麽?”
夏裴:“而且宋閣老又帶了一個箱子來。”
謝元時:“……”
有完沒完了還!
“先請他進來。”
謝元時同宋閣老解釋了昨日宮裏發生的事情,“皇上不立後的心意堅定,我勸了一番,但皇上言談之間沒有半分動搖,此事我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
宋閣老對秦王殿下抱有的期待破滅了,這個結果雖然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只能說并不算特別意外。
皇上連秦王殿下的話都不聽,要達成此事實在不易。
不過宋閣老并未因此而灰心,反而在知道之後快速調整心情,迎難而上什麽的他最拿手了。
想當年他出身寒門,年少苦讀詩書,科舉卻連續三次落第不中,但他屢敗屢戰。
那年衆人都以為最有希望拿到魁首的人當時是才名滿京城的劉左佳,被他這個黑馬最終拿下了魁首,成為了新科狀元。
如今劉左佳是大理寺卿,而他是內閣閣老,朝中地位不言而喻,宋閣老自認為比別人多的就是毅力!
宋閣老安慰謝元時,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而且他已經準備了新的辦法!“老臣前日輾轉反側,靈感頓生,殿下請來看!”
他興致勃勃的給謝元時展示他的新思路——一箱裝的滿滿的卷軸!
謝元時:“這是……”
沈豫竹的确喜好文人墨寶,而且收集了很多他認為文采詞作皆上品的文人作品。無論是當代鴻儒陳先生的親筆手書,還是前朝文遠先生的親筆辭賦都一一珍藏,連前代聞名的女夫子趙秀的親筆詩作他都有。
宋閣老找來的也是這個?這一箱怎麽說也得有二十多份了,但是送這些卷軸與立後有關?
謝元時想象不出,宋閣老随意抽出一個卷軸,展開在他面前,畫卷上畫的美人活靈活現般的生動。
謝元時只需掃一眼就能認出這畫的是他跟沈豫竹提起過的孟将軍家裏的嫡女孟蘭溪,謝元時見過孟蘭溪真人,畫師将她眉眼間的英氣悉數呈現在紙上。
當真是好厲害的畫工!
“老臣想,我們這麽勸,就算皇上想答應也沒有何時的人選,不如我們直接選出何時的人選,然後送到皇上面前!”宋閣老滿懷憧憬的說着:“所以老臣連夜找人趕制了這些畫像,殿下覺得這畫像畫的如何?”
皇上說不想,但萬一皇上就看上了呢?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謝元時看過孟蘭溪的畫像,又去箱子裏抽出其他畫卷,約莫都是出于同一個畫師之手,沒有一個不是栩栩如生。
宋閣老不會是想讓他把這些畫卷送進宮去給皇上挑吧?
皇上對他是不會生氣,但是上次進宮又被沈豫竹坑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補償,這次再去送,又不知道會被坑點什麽。
謝元時心有抵觸,委婉暗示道:“閣老是想将這些畫卷送進宮給皇上嗎?皇上愛惜墨寶,見到閣老送去的畫像,即使沒有挑中,也一定會稱贊這些畫作的繪畫水平的。”
他故意強調「閣老送去」這四個字。
宋閣老卻搖頭說:“殿下理解錯了,老臣并不想把所有的畫像全都送進去。”
謝元時聽出他話裏的另外一層含義,松了一口氣,不是讓他去送就好。
“閣老不将它們送進宮?那你準備這些畫卷是想做什麽?”
宋閣老将手裏的畫卷往前遞過去,謝元時一愣,就聽宋閣老說:“實不相瞞,這這是給秦王殿下你準備的。”
謝元時:“??”
給誰?
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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