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新年

這大過年的怎麽忽然就開始翻舊賬了?

盡管夏裴再怎麽難以置信,他家主子跟皇上兩個人的生活還是一切如常,還是依舊在他眼裏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

新年第一天清晨,隐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鞭炮聲,溫泉別苑裏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謝元時在床上翻了個身,帶着睡意伸手在枕頭底下摸了一把,摸出來一封紅底金色的祝歲信,封外上寫着「歲歲長安」。

這是他和沈豫竹之間的習慣,他入宮第一年,滿目京城無親眷,老王爺和王妃都遠在邊關駐守,他唯一熟悉的人只有沈豫竹。

那時候宮裏皇室宗親具在,宮中一切拜年守歲都按禮儀章程走,沈豫竹一大早就起來去給皇上皇後和太後等長輩拜年,宮中諸項禮節繁瑣,他能歇下回到自己寝殿的時候最早也是午後了。

沈豫竹提前給謝元時準備了新年禮物,但是謝元時起的比他晚,他不想把還在睡覺的謝元時叫醒,又不想等他去拜完年回來再送,那樣元時一個人留在東宮裏沈豫竹想想就覺得孤單。

所以走的時候他把禮物留在了謝元時床頭的位置,也許是覺得僅僅一個禮物太過簡單,第二年謝元時枕頭旁放的就是沈豫竹親筆的信——大箱子裝着的一箱禮物放在門外。

這一留,就一直留到現在,現在沈豫竹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樣早起到各宮見禮,但是依然保留這個習慣。

謝元時起床梳洗,開門的時候沈豫竹剛好準備開門進來。

“新年好。”謝元時從袖口裏掏出他一條絡子,紅色的絲絡墜在一塊觸手生溫打磨精致的玉佩上,很自然的替他系在了腰間。

沒說什麽多餘的話,但是彼此都知道這個是謝元時送沈豫竹的禮物。

“我今天明明起的很早,怎麽還是沒看到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謝元時納悶,沈豫竹是什麽時候放的?

“我也剛起,”沈豫竹得意道,“誰說我一定要早上起來放的?你昨天守歲的時候睡着了,我順手放的。”

謝元時眯着眼睛:“哦?”

“真的嗎?”他疑惑道。

沈豫竹反問:“不然呢?”

謝元時戳穿他:“可是你走之後我醒了一次,那個時候枕頭底下沒有。”

沈豫竹:“……”

這怎麽還帶半夜起來檢查的?

謝元時:“到底是什麽時候啊?”這有什麽是不能說的嗎?

沈豫竹含含糊糊,謝元時圍着他轉,追着他的視線和他對視,沈豫竹不得不道:“是子時的時候,外面下了雪,我怕你睡不安穩,就過來看看你,順便把東西放在了你枕頭下。”

“那麽晚……你休息好了嗎?”

沈豫竹取過他搭在一旁架子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我有什麽休息不好的,倒是你,半夜為什麽醒,睡的不好嗎?”

謝元時搖頭,笑道:“其實我沒醒。”

“你就忽悠我,我現在就該讓你證明給我看。”沈豫竹說着從門外把一整個大木箱子搬了進來。

謝元時蹲在一旁掀開箱子,一面道:“怎麽證明,死無對證?”

沈豫竹關了門,擋住外面的涼意,跟謝元時一起蹲了下去:“證明不了就只能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謝元時發現了邏輯上的問題:“為什麽不是我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沈豫竹在補邏輯上就沒輸給過謝元時:“因為我沒睡,你睡着了,你說的事情都可能是昨晚上做夢。”

“就不能是你做夢嗎?”

沈豫竹:“我的信可以替我證明我沒睡啊。”

謝元時徹底被他繞了進去,放棄掙紮,扒拉去看箱子裏沈豫竹給他準備的禮物。

一套玉器擺件(?)、一樽金色佛像(?)、一串紅珊瑚(?)、一個釉彩花瓶(?)……

謝元時:“?”玉器擺件還勉強可以理解,但是這個佛像?手串?花瓶?

這好像也不是沈豫竹往年送禮物的風格?

沈豫竹沒感到有什麽不對,問他:“喜歡嗎?”

謝元時昧着良心:“還不錯。你怎麽想到送我這些的?”

沈豫竹:“也不是我想的,上次不是害你沒收成宋閣老的東西,所以照着宋閣老送你的東西,拟了一份分相似的禮單。”

謝元時第一回 派人把東西送回宋府時被宋閣老路上趕了回來,第二回送的時候宋閣老以為他們兩個因為他鬧得不合,沒再多打擾謝元時,謝元時後來還是派人将東西送了回去。

“難怪。”

謝元時心說:險些以為沈豫竹的品味和宋閣老一樣了。

“我房間裏還有一箱,那些是我給你準備的字畫茶葉和茶具之類,你之前不是說喜歡承德殿裏那套茶具,我讓人又重新燒了一套一模一樣的新的給你。”

夏裴在門口徘徊了幾個來回,抓耳撓腮的想進去又不敢打擾,想輕輕敲門又覺得不合适。

等到謝元時從門口出來,他才湊過去滿眼亮晶晶的都是期待問:“主子主子,我們去放鞭炮吧?”

沈豫竹伸過手去,把他的頭推遠了點,“說話就說話,站好了,別整天沒個正形。早飯都沒吃,放什麽鞭炮。”

夏裴癟着嘴:“哦。”

謝元時偏頭笑着說:“你別逗他了。”

回頭跟夏裴道:“去點吧,今天新年,要玩的開心點。”

夏裴歡呼着走了,謝元時和沈豫竹兩人在正廳上用早膳,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外面。

院子裏零零散散聚着人,夏裴把鞭炮挂在樹上,拿着火折子去點火,點了就跑,結果根本就沒點着,白捂了半天的耳朵。

回去重新點,結果不知道怎麽的還沒點又自己着了,剛走到鞭炮跟前,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吓得夏裴連連後退。

就這麽點了兩串鞭炮,一旁和劉喜站在一處看熱鬧的謝九看不下去,上前替他連着點了好幾串的鞭炮,夏裴拍着手誇他。

“好熱鬧啊。”謝元時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回憶道:“我們倆以前玩的時候也像夏裴和謝九這樣嗎?”

沈豫竹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菜,“怎麽就像了,我們兩個哪有謝九這麽沉悶,更沒有夏裴這麽鬧騰。”

“而且……”他說:“你看夏裴說話謝九都是看心情聽。”

謝元時沒懂:“嗯哼?”

沈豫竹:“我們兩個小時候不都是你說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嗎?”

謝元時不認:“你可是太子。”

沈豫竹掰着手指算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忘了?”

他說的是謝元時剛到上京時,因為唯一的祖母在他抵達前幾日病逝,他一到府裏便莫名被帶到祠堂跟着守靈,沒抗住生了病,被先帝留意到帶回宮裏。

謝元時無話可說:“我那時候小,不懂事。”

邊關天高皇帝遠的,他哪裏知道太子有多金尊玉貴不能随意使喚,加上還在病中更是格外嬌氣,渴了問沈豫竹要喝水,餓了問沈豫竹要喂,連吃藥也要跟沈豫竹嫌棄藥太苦。

而沈豫竹大概是因為自小被當做儲君嚴格培養,難得遇上個不那麽守規矩的同齡人,也沒有在他面前端過太子的架子,導致他們兩個之間一直沒有因為身份而有什麽距離。

沈豫竹又道:“你還欺負我。”

謝元時震驚:“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

沈豫竹:“那可太多了,有一年下雪,我們兩個下了學,你說要去梅園賞梅,去了說要折一株梅花回去養着,但是夠不到,就讓我背着你,結果你夠着樹枝就晃,落了我滿身的雪。”

謝元時筷子敲他手:“分明是你自己要背我的,而且又不是你一個人落了滿身雪。”

他不是還在他背上嗎?

先不說這個,這大過年的怎麽忽然就開始翻舊賬了??

沈豫竹捂着被敲的手背:“只能說明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欺負我。”

謝元時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把碗裏剩下的粥喝完,放下碗,慢吞吞道:“說吧,這回想要什麽補償?”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無師自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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