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魚死網破

“你就是那手段毒辣的白烏人?”黎侖在雲端上俯看血人似的靈鸷。他起初不信區區一個三百歲不到的白烏小兒能殺了夜游神,還斷土伯一臂。想不到這小兒竟當着他的面一擊之下将般若鐘撞翻。雖說黎侖當時大意了,但他看向眼前來人的目光中也不禁多了幾分探究。

“正是他!”土伯高聲道:“這次我看你往何處逃!”

靈鸷垂首于謝臻身旁,“我為何要逃?”

絨絨想要撲到靈鸷身邊,才上前一步,便被腳下星芒陣彈了回去。她跌倒在地,急聲對靈鸷道:“他們是從昆侖墟而來,你切不可硬拼!”

靈鸷苦笑一聲,他額頭有傷,血糊滿了一臉,繃得整張面皮發緊,此時笑起來的樣子定是猙獰得很。絨絨實在太高估他了,他沒見識過昆侖墟天兵,卻能感應到迎頭壓來的磅礴靈力。領頭的那個人面馬身的天神想來就是大鐘的主人,單對付是他一人,靈鸷尚無十分的勝算,遑論還有土伯和環伺在旁的天兵天将。既打不過,又逃不了,同伴不是受制于人,就是命在旦夕,他有什麽資格硬拼?

“白烏氏先人曾為天帝執掌刑罰,你們更應通曉天規,如今不好好守着撫生塔,居然游蕩在外為非作歹。堂堂遠古大神後裔淪落至此!”黎侖神色倨傲,話語中透出嘲弄:“昊媖當年何等威風了得,還不是落得癫狂而終、後繼無人的下場!”

這是靈鸷最不願聽到的話,比逆鱗之傷更讓他疼痛焦灼。他黯然道:“我私離小蒼山,所做之事與族人無關。”

黎侖揚眉又問:“聽說你手上有烈羽劍?”

“是又如何?”

“想不到晏真那逆賊的兵器還在世間。昊媖留着它,念念不忘她的好徒兒,當初何不與燭龍一起反了,現在還可在撫生塔中長聚。”

靈鸷驟然聽聞這等誅心之論,不由擡起頭來,“白烏氏無愧于天,也不負撫生,你還不配說這樣的話。”

黎侖笑了笑,“如今白烏氏之主是誰,醴風可還活着?三千年前她敢就為了區區小事當面頂撞天帝,可見已有忤逆之心,焉知你此行背後沒有人指使。”

靈鸷周身每一寸肌膚筋骨都在繃緊,通明傘柄上角龍皮的粗糙觸感清晰地烙在他掌心,然而他的話音清晰淡漠如故,“醴風已殉身于撫生塔。白烏氏若有心忤逆,你以為昆侖墟還能安于九天之上?”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一個乳臭未幹的白烏人,也敢說出這樣的狂言妄語!”黎侖前蹄高高奮起,身後的天兵也紛紛怒目叱咤。

絨絨與靈鸷同仇敵忾,跳起來指着黎侖鄙夷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一心想要拜在昊媖大神門下,因資質平庸被她回絕,可她後來又收了晏真為徒。你看烈羽劍和白烏後人不順眼,不過是心存嫉恨罷了……唔!幹什麽?”

她被黎侖身後的宣眀用捆仙索困縛着懸挂在半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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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絨兒,你脾氣漸長,法術還是這樣稀爛!”宣眀绀發赤目,背有雙翼。他是天帝近臣離朱之子,也算是絨絨的老相識,而絨絨最恨的就是他手中這件法器。

“黎侖神君,這下你親眼所見,這小賤婢慣會颠倒黑白,亂潑髒水。為了她在下界勾搭的姘頭,什麽謊話都說得出來。”土伯在旁幸災樂禍。

絨絨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土伯話裏的“姘頭”所指何人,“你瞎說,玉簪才是夜游神兄弟倆的姘頭,他們勾搭成奸,在長安城橫行霸道,我已忍了很久。你就是一只黑心黑肺見不得光的醜八怪,以淩虐為樂,比鬼物還陰邪百倍……”

“我不想聽你們這些肮髒事!”黎侖将厭惡的眼神從絨絨身上移開。

土伯趁機請命:“神君若礙于情面難以下手,大可将這賤婢也交與我幽都處置!”

黎侖素來看不慣昆侖墟上的靈獸們仗着主人的垂愛肆意妄為。可土伯一口一個“賤婢”讓他皺起了眉頭。“她再不入流也是昆侖墟之物,還輪不到幽都插手。”

絨絨卻不領情,“黎侖,你不必惺惺作态。要不你殺了我,否則就将我們一齊帶回昆侖墟。你不信你的主上會公允決斷嗎?”

黎侖輕易看穿了絨絨的用意,“我不殺你,但處置這白烏小兒還不在話下。這本是我職責之事,我今日就當着你的面将他誅滅,主上也不能怪罪于我。”

“你敢動他,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會咬住你不放……”絨絨奮力扭動地身子。

靈鸷打斷了絨絨,他對黎侖說道:“夜游神是我所殺,土伯一臂也是我斬斷的。我族人并不知情,紫貂和那仙靈也是在長安受我脅迫才一路跟随。至于那凡人,留着他不過是想要取他身上之血。此事與他們均無幹系,你放了他們,我随你處置。”

“死到臨頭還逞英雄!你的命本就在我手中,憑什麽與我讨價還價?”黎侖仿佛聽聞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罪者當誅,天經地義。這樣的事你們白烏氏從前幹得還少嗎?”

“我族人執天罰從未以多欺少。”靈鸷冷冷道。

“你仗着攝取元靈之術為所欲為,肆意踐踏我幽都也就罷了,就連昆侖墟也不放在眼裏!”土伯唯恐黎侖中計,“這狂妄小兒全無半點悔意。還請衆神君速速将他拿下,還我幽都和夜游神一個公道!”

“我唯一後悔之事就是在玄隴山時只斷你一臂。”靈鸷連看也不屑于看向土伯。

黎侖按而不發,似在掂量着靈鸷的斤兩,他身後的天魁星卻突然閃身而出,高舉四棱鴛鴦锏朝靈鸷當頭砸下。

“你真當昆侖墟怕了你不成?”

天魁星身高丈許,力大無窮,锏落之處可令土崩石裂。靈鸷持傘輕輕一挑,锏身如被吸附在通明傘尖。天魁星面色怔忡,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元靈化作星塵順着四棱鴛鴦锏傾瀉而出。靈鸷這一下看似舉重若輕,其實也傾注了全力,淡淡星塵光輝瞬間聚攏于他額間,映照着血污斑駁的面龐,如戾魂又似魔神。

他的傘中劍也随即出鞘,幽藍之光靜谧而攝人心魄。

“白烏氏已非從前的白烏氏,昆侖墟也不是當年的昆侖墟。你們非要一起上,也不是不可以!”

“是烈羽……不是說它已斷于朝夕之水?”

“白烏人何以能持烈羽劍?”

黎侖身後傳出悉索低語之聲。孤暮山一戰中,天帝一方衆多天神折損于晏真手下,他與烈羽之名至今在上界仍有流傳。

天魁星位列北鬥三十六天罡,是天宮星宿正神,可在白烏小兒手下不過是一個盛着元靈的容器。這讓人不禁遙想起昊媖猶在時白烏氏令神魔聞之喪膽的威名。白烏氏這麽多年消聲覓跡,包括黎侖在內也認定他們後輩凋零、自顧不暇。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終究還是錯估了。

黎侖心中自有一番權衡,他正思量着是該率衆而上,一舉将白烏人誅殺,還是親自出手讓他死得心服口服。宣眀忽在他身後低語道:“白烏人自知必死,不過是想拼個魚死網破罷了。殺他有何難,然而你我人多勢衆,齊齊對一小兒下手,日後難免落人口實。你不曾聽他方才說了,他甘願認罪伏法,只需放他同伴一條生路,我諒他不至于出爾反爾。毛絨兒是昆侖墟之人,剩下的那個仙靈,我們要他性命有何用?”

黎侖與宣眀交好,知他所言在理。白烏氏張狂跋扈,自恃鎮守撫生塔有功,俨然淩駕于衆神之上,在昆侖墟面前也很少作小服低,黎侖這些天界舊神心存不滿已久。所以土伯來昆侖墟告狀時,黎侖一聽是白烏人所為,略略盤問一番之後,當即率衆前來讨伐。

事後想來他确有考慮不周之處。且不說青陽天君與白烏氏關系匪淺,白烏氏向來也不是好惹的。黎侖不知晏真與昊媖私情,但一個尋常白烏子弟斷然不會将烈羽劍拿在手中。他旁觀那白烏小兒收服天魁星的手段,扪心自問親自出手也無把握将其一舉拿下,此事萬一處理不當,難保不會落得一身腥臊。

他不過是想給白烏氏一點教訓,這小兒甘願聽憑處置自然再好不過。

“還不住手!”黎侖一聲喝止之下,天傷、天微等五位星宿與宣眀同時出手。靈鸷收回通明傘自保,天魁星這才得以脫身,被拖着退了回去。

“你與土伯各執一詞,昆侖墟不便插手私怨。但夜游神身負天職,你萬萬不該逞一時意氣将其殺之。天規不可違背,你既已親口認罪,我必須你降下懲戒。念在你年幼無知,罪不及親族随從,只要交出烈羽劍,伏首認罰,此事就此了結。”

黎侖此言一出,土伯和絨絨都感到不服。

“黎侖神君,怎能便宜了時雨那小賊!”

“不是他的錯,憑什麽要他一人承擔……”

黎侖冷淡道:“此事輪不到你們置喙。”

靈鸷移步時雨身旁,以手輕觸于他,似在察看他的狀況。他的掌心穿過時雨額際,觸碰到的已非實體。

“放心,他本無形體。既未消散,可見沒有傷及根本。”黎侖見靈鸷默默凝視那仙靈良久,便想要打消他的疑慮。

土伯拜訪昆侖墟時曾告知黎侖,白烏人身邊有個來路不明的仙靈,與震蒙氏聻有關聯。這仙靈心思詭詐,法術也頗為精奇,得了玄珠後更是如何如何了得。聻是鬼物罷了,震蒙氏尚在時也不過是真人,黎侖從未放在眼裏,玄珠倒是個久未聽聞其下落的稀罕物件。黎侖信以為真,一照面就對這仙靈下了狠手,只是沒想到他竟如此不堪一擊。可見土伯慣會誇大其實,也不甚靠得住。

無需黎侖多言,靈鸷一探之下也知時雨元靈尚無大損。時雨是靈體,被般若鐘所傷之後暫時無法聚形,假以時日應能複原如初。

靈鸷将劍返入傘中,緩緩對着黎侖舉起了執傘的手。

“靈鸷,不可将劍交給他,他會用般若鐘教你神形俱滅的!”絨絨驚慌失措道。

黎侖笑笑,靈鸷的傘和劍一并脫手。

變化出手臂的黎侖小心翼翼地抽出烈羽劍,熟悉的寒光仿佛勾起了沉澱已久的過往。黎侖眼神冷了下來,示意随從将其放入“無往金匣”之中。

“無往金匣”是昆侖墟的寶貝,歷來為守衛神官持有,用以困住那些有靈性的寶物。匣中自有天地,但凡被收入其中者,如無守衛神官的口令決計無法脫離,更不能再施展神威。休說是烈羽劍,就算是白烏雷钺進了匣中,黎侖也不擔憂。

黎侖親眼看着“無往金匣”在面前合攏,眉間的扭結才稍稍松懈了。他朝宣眀點了點頭,宣眀将絨絨拎至腳下,捆仙索靈蛇般纏上了靈鸷。

靈鸷手随心動,捆仙索的前端竟被他抓繞在掌心。

宣眀面露詫異,“這就反悔了?”

“你們答應過會放過其餘人!”靈鸷再一次求證。

“你若守諾,我們自會言出必踐。”宣眀笑道,“不過毛絨兒非要回昆侖墟,我可攔不住她。”

“宣眀你這個壞蛋,你幾時學會了和黎侖一個鼻孔出氣。虧我當年還把你當成了朋友……”絨絨破口大罵。

“你的友人不是都在下界了嗎?”宣眀不緊不慢地回了絨絨一句。捆仙索在靈鸷松手之際瞬間将他困縛地嚴嚴實實,宣眀再一收腕,靈鸷被牽動得跪倒在地。

“為什麽非要這樣呀!”絨絨頓覺大勢已去,如被極其銳利的刀子将心削去了一塊,還來不及疼痛,惶恐已先一步将她擊垮。謝臻氣若游絲,時雨仍蜷伏在地,仿佛一陣風便會讓他散去。可是怎麽辦,她一點法子都沒有。只恨從前貪玩任性,要是她有宣眀的法力,如今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同伴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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