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卻戎不見了?”荒游一把扔下筷子起身道, “我去找他。”
“坐下。”解燕停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夾了一塊雞蛋,“把飯吃了。”
“……”荒游頓時又委委屈屈地坐回原位,痛苦地重新端起碗筷。
“不好吃嗎?”
“好吃好吃……”
解雁行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碗碟, 動作停頓了一會,但最終也沒有起身去尋人, 緩緩地低頭吃起了飯菜。解燕停側眸看了他一眼, 沒有說話。
今天一整天,卻戎都沒有出現。解雁行還以為得知他即将離開之後, 卻戎絕對會黏他黏得比往常的每一天都要緊, 但沒想到, 卻戎居然選擇了消失。
飯後,解雁行還是忍不住在別墅外以及庭院各處尋找一圈,試圖發現卻戎的蹤影, 但銀發雌蟲也不知道藏到了哪裏去,或者也許已經離開了藍星別院,繞了一圈下來解雁行一無所獲。
荒游洗好了碗, 從廚房間探出頭來:“要不要我幫你找?”
“……他不願意出現,就算了吧。”解雁行搖搖頭。荒游笑了下, “太溫柔可不好, 會吃虧的。”
“我也沒那麽溫柔……”解雁行說,“昨晚我和他吵架了。”
“你們還能吵架的?”荒游來了八卦的興致, 摘掉圍裙坐在解雁行旁邊。後者明顯不願意多講,但奈何不了黃油這張恨不得讓人撕裂的嘴:“該不會你們昨晚吵完之後就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了?現在他還不願意見你,這就意味着你離開前和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吵架?”
“……也不算是吵架。”解雁行聽得有些頭疼,閉了閉眼, 沒好氣地說,“還不就怪你。”
“又關我什麽事咯?”荒游‘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肯定和他說了什麽。”
荒游慣例裝傻:“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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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解雁行站起身,“也是他的性格使然,怪不得任何人。”
昨天半夜,解雁行故技重施,趁着月色走到卻戎房間門前擰動門把,卻發現這次卻戎反鎖了房門。從門縫裏看,房間內一片黑暗,也沒有任何聲音,好像雌蟲早已安然入睡。
“開門,卻戎。”解雁行低聲道,“我知道你醒着。”
靜谧沉默的三分鐘之後,門終于從內打開,卻戎站在僅敞開半人寬的門縫前,陰沉沉地看着解雁行。
解雁行不打算再讓卻戎逃避問題,寸步沒有退,不一會,果然還是雌蟲先敗下陣來,暗罵一聲徹底把門完全打開。房間內,被褥整整齊齊地疊放,床單上一點痕跡也沒有,陽臺的落地窗大開,卻戎很可能又是坐在欄杆上,不知道想些什麽,無言等待着黎明。
等到房間門再次關上,解雁行的聲音也在朦胧的月色下響起:“卻戎,你到底是睡不着,還是故意不睡覺。”
“……”又來了,這個聰慧敏銳到惹人生厭的人類。卻戎嘆了口氣。“兩者都有。”
“為什麽不睡覺?”
“這樣會感覺你停留的時間更久一點。”卻戎擡眼看向解雁行,又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原因之一。”
“其他原因呢?”
“……”卻戎不願講。但是在解雁行專注而平靜的目光下,又想着為何不幹脆地坦誠自己陰暗的心思,向雄蟲剖白糟糕的自己。這種行為光是想一想就會讓他有種隐秘的戰栗感,好似能夠以此來玷污眼前這名永遠溫柔的人類,看對方因為他那些自私的話語而露出驚訝或者慌張的神色,更甚者,有可能解雁行還會生氣,會流露失望的目光。
“卻戎,”
“長時間熬夜是我折磨自己一種自虐的方式,這會減輕我無時無刻都充斥于腦海的焦慮和煩躁。”在解雁行再一次喚他名字的時候,卻戎笑着說出了答案,“在你回來之前,我也一直有這麽做。”
“但其實我白天可以僞裝得很好,不讓任何蟲看到一絲一毫的破綻。就像我的勤務兵萊恩,他大概至今不知道我有重度失眠。”卻戎垂下眼眸,不想看到解雁行的眼睛,“可是在你面前,我沒有再裝。我就是故意要讓你知道,我夜裏睡不着,我精神狀态很差,我過得很糟糕……至于我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一聲淡淡的笑在耳邊響起:“大概就是我不好過,也不想讓你好過。”
“……”
讓卻戎失望的是,解雁行的神色依舊平靜,并沒有為他的剖白而有較大的情緒波動,除了失望之外,他也有一絲僥幸,僥幸解雁行再一次接受了他的陰暗面,失望于解雁行好像還是那麽淡然,無欲無求……
“我會回來的。”解雁行輕聲允諾。
但卻戎想要的早已不止這些:“是,你是很有可能會回來,可是你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在我們之間留着一絲底線,說是什麽給我退路,讓我們永遠不能真正在一起。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太貪婪了,确實,我貪婪,我貪得無厭,我想要的越來越多。但我又不知道如何去解決橫陳在我們之間的問題,我只能通過折磨自己來讓自己好受一些……”
“可我又不甘心只有我一只蟲痛苦,而你毫無遺憾地回到地球,即使回不來也可以想着什麽或許卻戎已經放棄了,已經找了別的雄蟲,過得很幸福。解雁行,我不會放棄,我過得很不好,你得早點回來,你得時時刻刻挂念着這裏……”
說到這裏,卻戎突然一頓,像是從一場偏執而瘋狂的夢境中遽然驚醒,瞳孔緊縮,全身冰冷如鐵:“但如果你真的永遠回不來了呢……我憑什麽讓你永遠記挂,永遠孤獨地活下去……”
這句話之後,卻戎再次表達出拒絕和解雁行交流的意思,解雁行想去攥住卻戎的手,卻被避開,下一秒雌蟲甚至從陽臺上躍了出去,徹夜未歸。
……
吃過晚飯,解雁行在房間內收拾行李,解燕停和荒游也在旁邊幫忙,不過基本是幫倒忙,解燕停會把解雁行折好的東西拆開詢問是什麽東西,然後又疊不回去,以此來無限延長解雁行整理行李的時間;荒游則是淨顧着偷吃齊諾的蛋糕,從一方面還算減輕了解雁行的負擔。
“我說飯後自由行動是想你和卻戎最後多相處一會。”解燕停折騰累了,終于放過他可憐的弟弟,斜倚在床頭道,“誰想到這小子到現在還不見蹤影……虧我還特意給他留了飯。”
對于解燕停這種四舍五入約等于下毒的行為,荒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只蟲非常糾結。
“他大概不會出現了。”解雁行說。
“怎麽,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解雁行擡頭看向解燕停,“哥,我走之後,你不準再欺負卻戎了。”
“……”解燕停一腳踹在解雁行背上,“胳膊肘往外拐的家夥。”
踹完解燕停還是氣,想想幹脆帶着荒游拍拍屁股就走,據他所稱就是省得留下來讨嫌。荒游跟在哥哥身後,竟然難得會充當緩和氛圍的角色,悄咪咪留下一句解釋:“他是不想看你消失的場面,說是會很心痛。”
解雁行微笑着颔首:“我知道。”
夜色已深,萬籁俱靜之際,解雁行趁着天黑,打開窗戶振翅飛上了夜空。收拾好了行李,接下來他也應該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月色溫柔,銀輝傾瀉在解雁行的輕盈薄翅上,他無所顧忌地沖向高空,竭盡全力地沖刺飛行,一直到筋疲力盡才喘息着在別墅上空盤旋兩圈,最終靈巧地落在了陽臺圍欄上方,腳下只響起一道非常輕微的點地聲。
但空曠的房間內,一個人寂寥的背影卻為之忽然一震。
卻戎猛地回過頭來,雙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圓月之下,通身散發着瑩潤光輝的那只精靈。
解雁行平穩的心境也在看到卻戎眼底的淚光時,轟然崩塌。
在這最後的時刻,他終究按捺不住來到我的房間,卻沒有看到一個人,他以為我已經走了……
“雁行……”卻戎從地上站起,哽咽着朝解雁行沖了過去,與此同時,解雁行也再難抑制情緒,跳下圍欄,緊緊抱住了這個人。
“對不起,雁行,對不起,我不在乎了。”卻戎的淚水終于滑落眼眶,語無倫次地喊道,“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我什麽都無所謂了……”
解雁行沒有說話,他伸手捏住卻戎的下巴,拉向自己,傾身堵住了這雙不知所雲的嘴唇。
卻戎沉悶地抽泣一聲,攀住解雁行的後背,閉上眼睛用力地回擁,他淺色的眼睫濕漉漉的,幾根粘連在一起,不停地顫抖。
這個吻持續了許久,一直到解雁行頭暈目眩,意識到時間逼近,這才将卻戎從身上剝離,他深深地看了卻戎一眼,快步走去床邊握住背包和行李箱,下一秒,一對巨大的蝙蝠翼不留一絲縫隙地裹住了他,解雁行感覺腰間一緊,他知道這是卻戎從背後抱住了他。
那一瞬間,解雁行腦子熱血上湧,不管不顧地命令道:“卻戎,你得……”等我。
可就在等字即将脫口而出的那一秒,腰間的重量陡然一輕,眼前的黑暗也瞬間變為一片耀眼的明亮,解雁行發熱的頭腦也在此刻化為徹骨的冰涼。
……他回去了。
回到了屬于他的地方,回到了地球。
好險,解雁行心想,差點就說出口了。
差點說出那句絕對不該說的話。
也差點道出了他掩藏在內心最深處那抹不可告人的陰暗心思……
他有些怔愣地低下頭,發現自己正站在家裏客廳中央的地板上,茶幾和沙發上一塵不染,顯然時常有人來居住打掃。解雁行感到異常地疲憊,腳底發軟地走了兩步,感覺空落落的,既是內心的空虛,也是實際上的雙手空空。
——背包和行李箱都不見了。
“糟糕……”解雁行左右環顧一圈,放滿重要物品的兩樣大件行李真的都不見了,可是他确定穿越的最後時分他緊緊地握住了它們,按道理不會留在那邊,總不能是遺失在穿越過程中的空間長河了吧?
然而就在他自言自語的那一瞬間,屋內忽然傳出一陣兵荒馬亂的奇怪響動,像是有人撞到了櫥櫃,帶着若幹物品霹靂啪嗒地摔到地上。
“……申以澤,是你嗎?”解雁行皺眉看向聲音的來源處,有些頭疼該不會對方恰好在他家留宿,結果親眼目睹了他突然出現的全過程。
但是下一秒,洗漱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銀灰色的腦袋從裏面冒了出來,卻戎雙目圓瞪,腿腳被那只熟悉的黑色行李箱堵在門內,上身微微前傾,不可置信地看着客廳內同樣目瞪口呆的黑發男人。
“……”解雁行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和卻戎保持着互相瞪視的姿态,好一會才難以相信地倒吸了一口氣,“卻戎?!”
這聲驚呼徹底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卻戎臉色的表情瞬間轉為狂喜,連帶着解雁行也劫後餘生般地洋溢起一個燦爛的笑:“天哪,你竟然可以和我一起過來?!居然,居然可以這樣……若是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雁行!”卻戎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激動和喜悅,屈膝輕松躍過礙事的行李箱,興奮地飛撲進解雁行懷裏,急切地觸碰他,瞳孔中滿是光芒,“這是真的嗎?這一切是真的吧!”
“是真的。”解雁行按住卻戎的肩膀,黑眸溫柔地注視着這一對金與白的異瞳,“卻戎,歡迎來到地球,來到我們人類的世界。”
“我……”
忽然,一道清脆的鑰匙開門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解雁行和卻戎保持着相擁的姿勢同時看向忽然敞開的大門,就見申以澤有說有笑地半只腳踏入門內,笑容又忽然僵硬在他唇角。
在申以澤的身後,有兩名他的舍友,還有兩個漂亮的妹子,解雁行記得他們,上一次要去蟲星的時候挑特産,這兩個妹子還提了點意見,不知道怎麽地球時間十多天不見,這兩居然和申以澤玩到了一起。
“卧槽。”申以澤驚訝地罵了一句可以用來表達一切含義的國人标準髒話,他顫抖的食指明顯是沖着卻戎去的,“這不是那個……外國異瞳絕色美男!還有白發屬性?”
“卧槽?”“卧槽!”他的兩名舍友接二連三表達了同樣的驚恐,那樣離譜的傳聞居然他媽的是真的?關鍵解雁行突然請了兩周的假,遍尋不到蹤跡,還真是遠赴他鄉把美男給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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