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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恩公大人就這樣飄然而去了。他雖然沒有揮一揮衣袖，但也沒有帶走半絲雲彩，更沒有帶走銀兩和幹糧。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離開的。不過我想，從這裏下去山谷然後再走出不老長春山，怎麽也比從外面爬山再跳下來花費的時間要長。就算慕容公子輕功很好，至少也要花上兩三天吧。更何況現在還是半夜的說。而且他不帶幹糧也就算了，銀子也一點沒拿，就算想把我丢在這裏不管，難道他還指望我能從山洞裏買到食物和衣裳不成？沒蓋的箱子和地鼠洞會賣給我那些嗎？

恩公大人雖然聰明機靈又勇敢，但有時候做起事情來也真的非常奇怪。

我一邊在心裏暗暗為他擔憂，一邊吃起了幹糧，又将衣服随便團了一團，又把之前掉的頭發都聚攏了起來，塞在衣裳下聊作鋪墊。在周圍搖曳的火光中，我陷入了夢鄉。

夢裏總是特別安靜。

說起來比較奇怪，我總是會做各種各樣古怪的夢，夢見自己在不同的地點幹着不同的壞事。夢裏的我簡直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當然一般情況下夢都是相反的，所以夢只是夢而已，那些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幹過的就是了。

今天也跟從前一樣，再一次出現了古怪夢境。知道這是夢，是因為我能看到比現在的我要小的多的自己，正穿着一身皮毛裘衣，在碧綠的大草原上奔跑，手裏還拿着一柄鬼頭大刀。

個頭還沒刀柄高的小家夥手裏抓個刀瘋跑什麽的，這場面實在有些好笑。不過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那個長着跟我差不多容貌的小女孩正在一邊跑一邊用大刀往周圍的牛羊群裏面砍，伴随着遍地牛羊哀鳴，血花四濺中，那小女孩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默默捂臉。雖然我知道這個小女孩肯定不會是我本人，但仍然忍不住替她哀嘆。造孽啊，這都是造孽啊，那麽好的牛羊說殺就殺了，殺也要慢慢殺啊，怎麽可以一下子砍死那麽多只呢？況且就算要一下子砍死那麽多只，難道就不能讓別人來殺嗎，怎麽可以自己動手呢，多殘忍！

反正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我對這只小妹妹都充滿了意見。不僅因為她嗜血喜殺，最過分的是她居然跟我長得十分相像。我可是個出家人，雖然現在因為還俗偶爾會吃點肉，但是對于這樣的殺戮行為還是秉承着強烈的反對态度的。

眼前景象轉眼發生了變化。草原變為了深山野嶺，女童身上的衣服也由裘衣成為了布衫，手中鬼頭大刀早已變為細碎的暗器小囊，嘻嘻哈哈地攀爬在碧綠的枝叢間。

下面路過了一列商人。

女童打個哈欠，懶洋洋地擲出一支長鈎，鈎走了人家車裏的一條鹹豬腿。

下面路過了一隊進貢的官軍。女童理都懶得理，只悄悄地往人家馬屁股上扔毒針，看着下面亂成一團，悄悄地掩嘴笑。

太惡劣了。我默默捂臉，很顯然其他人也有這麽想的，因此在那女童還打算繼續作惡比如在所有箱子上都紮幾個大洞并且往裏面扔裹着迷藥的糞球之類的東西的時候，有人終于看不下去她的嚣張作為，跳出來了。

于是說，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公子……的手下家臣，劫匪先生風波惡，瞧上去他好像比現在年輕很多。慕容公子則跟在他身後，模樣也比現在青澀許多，冷傲架勢卻可見端倪，手裏照例搖着一柄看起來很貴重的扇子。也許是因為我不久前才剛碰過不老長春泉的原因，所以看見誰都覺得變年輕了。

那位與我長得很像的小姑娘自然也是灰常不客氣地戲耍了一番這二人，然後不幸被慕容公子逮住了。恩公大人的武功很是高強，哪怕是他年輕了許多的夢裏也一樣，內功很強，招式也很強，唯一的弱點就是他沒別人那麽缺德。

女童被他逮住後開始示弱，恩公大人一開始不相信，試圖把那女童帶去官府，結果一路走去樹林間盡是女童設下的陷阱，種種套索，巨坑，又有各種各樣的猛獸，慕容公子一個人妖躲避那些東西，又要護住女童，又要營救風波惡，最終氣力不敵，給套索兜了起來。于是那女童得以脫身，用迷針射暈了網兜裏的慕容公子，拖着他走了，只留下風波惡一個昏迷着倒在樹旁。當然那女童臨走的時候也不忘惡作劇，用不知道哪兒弄出來的紫色葉子給劫匪先生畫了個大花臉。

後來又不知過了多久，不過夢裏的我而言似乎只是一剎那，就見年輕了十多歲的慕容公子滿身狼藉，走起路腳步還有些不穩，但終于是一瘸一拐地沿着山路走出來了。走着走着，我聽到他憤怒地低聲說道：“今日所受之恥，我慕容複他日必将十倍奉還！”

于是做到這裏，夢就沒了。

真是個奇怪的夢，我暗暗想。不過也說不定，看恩公大人對我那麽憤怒的模樣，搞不好這事當年也真的發生過。雖然夢裏那個小女童肯定不會是我，但或者也可能是我的親戚呢。緣根師叔一直說我是從蘿蔔裏面蹦出來的，不過誰要是信他才叫有鬼了。

在剩下的幹糧全部吃光後，我穿好衣服，背起裝有銀子的包袱，準備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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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西口小鎮岔路口。

我終于在殘破的指路标牌旁邊見到了風塵仆仆的慕容公子。看得出這幾天他的日子過得并不順暢，不僅鬓角看起來比之前更禿了，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到處是口子，還有猛獸撕扯的痕跡。身上倒是沒什麽傷，不過神情很憔悴，嘴唇也幹裂了，估計這幾天裏他也是很少吃東西和喝水。

不老長春谷裏的水可不是能随便喝的，我僅僅是頭頂觸碰了下泉水就多了這許多頭發，要是慕容公子随随便便喝錯了，搞不好會長出很多牙或者舌頭。那可怕之景象實在讓人想都不敢想。

慕容公子的臉也變得很奇怪，我發現他剛才短短一瞬間，臉就連着變了好幾種顏色。一開始還是比較正常略帶着些疲憊的白色，在看到我之後瞬間變得鐵青，然後瞧見我手中因為等的太無聊而在鎮裏買來的香梨葡萄和瓜子糖果，他的臉又變得通紅，瞧起來似乎并非是因羞澀或過熱導致。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連問話的聲音都變得非常緩慢。如果不是我知道疲憊到極點的人，說話和動作的速度都會降低的話，搞不好還會以為他是在咬牙切齒。

“我早就在這裏了呀，而且在這裏等了你兩天半了。”我摸摸腦袋，腦袋頂上突然多了頭發還真是不習慣。

“你身上沒有內力，根本不可能從山洞裏跳下！而且你怎麽可能比我還快？”恩公大人的臉又變了顏色。也許是因為疲憊的原因，他連說話都不如平時那麽文绉绉了。不過說起這個，我也是非常奇怪的，實在不明白慕容公子好端端地怎麽去跳懸崖。要不是有前車之鑒，我還以為他又跳崖自殺了呢。

“在咱們挖出裝有不老長春功的匣子的下面，有一條通道的。從通道裏下去的話，用不了三個時辰就能到達山腳下。不過我在通道裏面走錯了路，不知道觸碰到什麽機關，直接給送到鎮中的一棵大柳樹裏了。後來懶得回山裏，就在這邊的岔路口等恩公大人出來。”

“……”慕容公子表情好像有點扭曲。

“那你身上的內力怎麽突然增多了？”他又問道。

“通道裏有棵樹上結了兩個紅果子，我正好有點兒渴，就吃了一顆，吃完後身體有點兒熱，不知怎麽內力就變多了。”

“另一顆呢？”

“另一顆本來想給恩公大人拿來的，但路上摔了一跤，果子掉出去被鎮上表演雜耍的猴子吃掉了。”我有些羞愧，那只猴子吃完紅果後就變得很厲害，現在好像還在搶劫鎮裏的水果攤。

慕容公子指着我說不出話了。我擔心他口渴，趕緊從包袱裏面拿出酒囊和飯袋來遞給他。順便讓他換一下我不久之前才在鎮裏買的衣服。

攤販的大嬸說，大姑娘可不能披散着頭發，并且穿着乞丐服在街上亂晃，于是推薦我買了這樣一套衣服。似乎跟阿朱阿碧她們給我準備的不太一樣，檔次沒有那麽高，顏色倒是鮮豔，全都是紅色和粉色，上面還印着很大的花兒。不過金晃晃的發釵和大镯子我不太喜歡帶，感覺有點兒沉。

然後我還按大嬸的推薦也給恩公大人買了一身。我想他剛從山裏出來，肯定是需要換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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