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應該不算變态吧?
程沐則後腦一沉,陷入夢鄉。
夢裏,他坐在那家叫“記憶味道”的面館裏。
午後的陽光正好,被窗邊茂盛的梧桐擋住大半。但總有光線穿越枝葉的阻礙,從窗口灑下。
程沐則百無聊賴地等待着,指尖在桌面斑駁的光柱間反複回轉。
“來了~”
老板端着一個寬大的塑料托盤,緩步走到程沐則的飯桌前。
程沐則期待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接過自己那碗面。
看着碗裏齊全的配菜,程沐則擡眼看向老板笑道:“叔,忙昏頭了吧?我剛才還和你說了呢,我不要胡蘿蔔。”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叔這記性,叔給你重做一碗,這碗叔自己吃。”
程沐則忙按下老板端碗的手,小幅度地搖搖頭:“那可不行,這麽好吃的炸醬面,我可等不及了,我挑出來就行。”
“哎,好。”老板松開手,“叔下回一定記得。”
接着,老板端起托盤裏的另一碗遞到程沐則對面的位置上:“快吃吧,面不夠再給你們續。”
程沐則拿起一次性筷子,手才擡起來,另一雙筷子卻先于他接觸到了那撮胡蘿蔔絲。
筷子細致地夾離那一撮鮮橙色,直到帶離最後一須胡蘿蔔絲,筷子的主人才開口說話。
“可以了。”
那聲音輕柔,被窗外經過的自行車鈴聲壓蓋而過。
程沐則揚起嘴角,快速攪動筷子,均勻地拌開醬汁。
“我先吃了啊,你也快嘗嘗,真不騙你,這個面真的很絕。”
窗外,幾個踢足球的小男孩經過,吵吵鬧鬧地從梧桐樹下奔跑而過。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泛着潮濕的空氣,捎帶着梧桐樹上特有的木香,令人沉醉。
“下次你還陪我來嗎?”
良久,程沐則都沒等到回答。
他再度擡眼,桌上那碗炸醬面還冒着熱氣,那個該吃面的人卻已然消失不見。
“嗡——”
鬧鈴長聲的振動宣告着清晨的到來。程沐則睜開眼,悵然地望向蒼白到失色的天花板。
自從回到津松市後,他時常會做一些關于過去的夢。
那些夢境大多很真實,身處其中時他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虛幻還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而每次醒來,那些夢便會光速抽離他的腦海,只留下一些虛無又真實的感受,在他心底燙出一塊塊缺口。
此刻,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落感正侵蝕着他。
程沐則的手臂沿着沙發邊緣滑下,指尖劃過地板,卻意外觸碰到什麽。他順着看下去,正看見躺在地板上的名片。
沈靳之的名字從程沐則的眼眶鑽進腦海,令他想起當時陳皎表白的場景。
深埋的酸澀洩漏而下,流入失落感的縫隙,填實程沐則的痛苦。
程沐則收回手,擡手遮擋住視線。
他微動嘴唇,自言自語地訴說着:“你知道我還在找你嗎?”
·
程沐則幾乎不會長時間沉溺在某種情緒裏,早上的喪氣過去,他很快調整好自己。
當然,他也沒忘記另一件重要的事——繼續盯梢沈靳之。
程沐則從津松大學正門前的公交站下車,緩步踏入校園,駐足在主樓樓下。
如果沒記錯的話,所有商學院的教師辦公室都在這棟樓裏。
在這裏等的話,他應該能蹲到沈教授。
說實話,他沒什麽盯人的經驗。
之前觀察陳皎的時候,他也都是靠偶遇。畢竟如果一直跟着個姑娘,實在像個不懷好意的變态。
但如果是男的,應該沒什麽吧……
就在這時,兩個學生從他身後走過,小聲聊着八卦。
“哎?你昨天看新聞沒?”
“什麽新聞?”
“就是咱們學校旁邊的公園有個男的,最近一直尾随我們學校的男同學,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還會上手猥亵,結果昨天被打到住院。”
“活該,死變态。”
當她們談話的關鍵詞湧進程沐則耳中,他只覺後背中了好幾箭,每個箭矢都塗着一種名叫“尴尬”的毒藥。
程沐則局促地清清嗓子,眼神躲閃着避開主樓,悻悻離開。
直到他确認自己看不見主樓了,才僵滞地擡起眼。
想起自己剛才的行徑,程沐則低聲寬慰自己道:“跟着沈教授也不是為了占便宜,應該不算變态吧……”
但不管怎麽樣,跟着沈教授是行不通了。程沐則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瞧着一邊啃早餐一邊趕着去上課的學生們,程沐則靈光一動。
去蹭課總不算變态行為了吧?
他掏出手機,找到秦逸之前給他發的那張課程表,掃了眼印着沈靳之名字的科目。
但很可惜,今天沒有。
程沐則只好暫時作罷,他又坐了一會兒,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室。
一上午過得很快,眨眼間就到了中午。
這批圖只剩了幾張,程沐則打算一鼓作氣,全都修完再去吃飯。
手機傳來連聲振動,程沐則瞟過一眼。
秦逸的消息連珠炮似地發過來,熱情地邀請他共進午餐。
程沐則并不喜歡臨時改變工作計劃,拒絕的話都打在了對話框裏,卻忽而聯想到沈靳之也快吃飯了。
他看了眼具體時間,删除原來的話後回了一句「好」。
程沐則戴上擺在桌前的腕表,存好做到大半的圖,匆匆離開。
臨近飯點,程沐則加快了腳程,卻在岔路口前猶豫了。
學校的食堂這麽多,他根本不知道沈靳之會去哪個。
下課鈴沒給他任何思考的空間,學生們魚貫般地從教學樓裏湧出。
空曠的道路幾乎變成自行車的競速場,程沐則向旁邊撤開幾步,避開他們力争第一的鋒芒。
他繼續往前走,最後選擇了一個食堂更加密集的方向。
這時,秦逸發消息說他們拖堂了,會晚會兒到。
程沐則沒怎麽放在心上,他站在三個食堂交彙的路口,等待一個遇見沈靳之的可能。
人流從擁擠變得稀松,程沐則還在耐心地等着,沒有絲毫心焦。
畢竟做風光攝影的這幾年,他時常需要為了某種理想的光影經歷漫長的等待。再多浮躁的棱角,也會被這種等待消磨一空。
他靜靜地等着,直到期待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他平靜的眼眸裏才漾起光點。
不遠處,沈靳之走着,正和身旁的人談笑風生。
程沐則才向前踏出去半步,卻在看清他旁邊的人時猛地一滞。
和沈靳之并肩前行的那個姑娘不是別人,正是陳皎。
身後,一只手沒輕沒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秦逸揚聲道:“你不先進去,站這兒幹什麽?”
程沐則目不轉睛地盯着兩人,心頭像堵上衆多無形的塞子,阻滞着他正常的心跳頻率。
“我去……”秦逸不解地驚嘆道,“他倆怎麽能這麽快就和沒事人一樣?”
程沐則舔舔牙尖,視線直勾勾地釘在他們身上:“走,我們去那個食堂吃。”
“哎哎哎。”秦逸忙拉住他的手臂,“橙啊,你看好,那是教職工食堂,我們進不去。”
“……”
堵在心頭的塞子塞得更緊了。
程沐則就這麽注視着他們走進食堂鐵青色的大門,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秦逸卻頗有幾分高興地撞了他一下:“呦?有點樣子了。原來你不是不怕刺激,是有個堅硬的保護層啊,昨天打碎了那層殼,今天就開竅了,還知道嫉妒了。有救啊,還有救,爸爸很是欣慰。”
程沐則緘默,沒接秦逸的話茬。
秦逸卻仍在作死:“不是我說,昨天在面館你是腦子被攪了還是嘴被燙了?在情敵面前表現成那樣,你丢不丢人啊。”
秦逸越說越來勁,程沐則幹脆從衣兜裏拿出一張名片,徑直塞進他手裏,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秦逸話音一頓,翻過倒扣在他手裏的名片。
“等車修好,你自己去找沈靳之拿。”
程沐則的話沒什麽波瀾,卻像一顆炸彈投在秦逸腦中。秦逸拿着催命符般的名片,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哥~程哥,我錯了!我請你吃飯!”
二十分鐘後,程沐則看着自己面前的炒飯,皺眉道:“你請我吃的飯,就是二食堂的炒飯?”
“早就不是二食堂了,現在這兒是一食堂,你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
程沐則身形一僵。
距離他離開這裏已經三年了,一切都在變,過去的事物在變,過去的人也不在了,甚至殘忍地連一份回憶都沒留給他。
“秦哥,能拼個桌嗎?”
身旁的聲音打斷了程沐則的感慨,貌似是秦逸的同學要和他們拼桌。
秦逸擡眼,試探地看向程沐則:“哥,成嗎?”
“現在知道問我了。”
程沐則點了一下昨晚秦逸不說一句就帶他參加飯局的事,轉而請那位男同學坐下。
那男生有點自來熟,剛坐下就和程沐則搭起話來:“你是學長嗎?”
秦逸接過話茬:“我程哥,以前是咱們大學畢業的,現在是職業攝影師。”
“職業攝影師?很有趣吧?”
程沐則象征性地颔首,應和一聲。
見程沐則話不多,男生轉而看向秦逸:“秦哥,你猜我發現了什麽新鮮事?”
秦逸應聲:“嗯?”
“我從教師休息室路過的時候,聽沈老師說他刮了別人的車。”
秦逸“呵”了一聲:“所以?”
“去年班級團建你沒來,你不知道。當時有兩個同學沒趕上統一出發的時間,沈老師自駕把人帶了過來。然後就出現了一個尴尬的問題——景區門口沒車位。
“同學們幫着找了會兒,倒是找到一個,但前後兩個車夾得特別緊,估計就是因為沒人能停進去,車位才反常空着。結果,沈老師就下來看了幾眼,硬是規整地倒進了車位,三輛車毫發未傷,車技那叫一個牛X。”
秦逸不屑地輕嗤道:“真要是你說得那麽神,他還能撞了我——別人的車?”
男生扒了口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呗,所以才新鮮呢。”
程沐則邊吃飯邊聽着兩人的對話,手機再次振動。
通知欄上,一個未存的號碼發來短信:「車修好了,今晚你有時間嗎?」
作者有話說:
求點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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