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會守護你的理想

程沐則耳後一麻,驚愕地回頭看向沈靳之。

沈教授難道是在叫他?

視野裏,沈靳之唇角微彎,無框鏡片後的目光柔和,沒有絲毫的不自在,讓程沐則徒然生出一種他又幻聽了的錯覺。

他們挨得很近,程沐則甚至能感受到身後沈靳之的心跳。

“差不多要出發了,大家先系好安全帶。”

司機渾厚的聲音打斷了程沐則的思緒,現在,他得先找個地方坐下。

比起萍水相逢的唐落,和沈靳之坐在一起明顯是更理想的選擇。

“過來。”沈靳之從位置間的空隙裏走出來,對程沐則道,“坐裏面。”

那句話明明不是指令,程沐則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等程沐則徹底坐下,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個叫唐落的姑娘還邀請自己同坐過。

他側過身,本想謝過對方的好意,沈靳之正好坐了下來,直接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

女生坐回原來的位置,隔着過道和沈靳之遞過來一盒藥。

“程沐則,這是暈車藥,我朋友每次坐車都吃這種,撐個七八小時沒問題的。我聽說你暈車,就順手給你帶了一份。”

程沐則微怔,剛擡起手,沈靳之卻截胡了藥盒。

他接過藥,反扣在手心裏,對唐落禮貌一笑:“那就替我們阿則謝謝你了。”

說完,沈靳之向程沐則靠了過去。

“車都要開了,怎麽還沒系好?”

程沐則順着沈靳之的視線低下頭。

說的是安全帶。

沈靳之沒給他反應時間,直接傾身壓過來,伸手探向他的身側。

程沐則身體僵直,聲音也切入了2G模式,卡頓得不成樣子:“沈,沈老師,我——”

借着系安全帶的動作,沈靳之半環住他,貼在他耳邊低聲問道:“你喜歡她嗎?”

程沐則擡起眼皮,不明就裏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沈靳之。

“不喜歡就別動。”

說話間,沈靳之的呼吸掃過程沐則的頸項,帶來一陣難以忍耐的癢感,他無意識地擡手抓了抓脖頸。

剎那間,一股低氣壓籠罩而下。

沈靳之緊蹙眉頭,平素隐藏在柔和裏的鋒利不加收束地發散開,壓迫感寸寸緊逼。

“你喜歡她?”

“不,不是,我和她不熟。”

程沐則沒來由的急切撇清關系,像是做錯了事被當場抓包般毫無底氣。

那句話裏也不知道藏了什麽魔法,沈靳之聽完,便斂去了唇角下抑的弧度,又提起一抹笑意。

程沐則讀不懂那一系列的情緒轉變,只莫名暗自松了口氣。

“但她喜歡你。”沈靳之繼續說。

聽到這句話,程沐則猛然回憶起上次秦逸在面館給他發的消息。

秦逸說過,那姑娘對他感興趣。

這麽說來,她邀請自己同坐又送暈車藥,都是出于喜歡的緣故。

可……這和沈老師幫他系安全帶又有什麽關聯呢?

程沐則想不明白,幹脆放棄思考。

反正像沈教授這樣的高知,做事總會有他們的道理,自己問東問西,大概只會給他添亂。

沈靳之微微偏身,在窗口處打開一條不寬不窄的縫隙。

不遠處,坐在司機旁邊的方爍看過來,擡聲問道:“出發?”

程沐則想比一個OK的手勢,手臂卻因為和沈靳之挨得太近,沒能擡起來。

他向方爍點點頭。

發動機的轟鳴聲緩緩傳來,帶起車身的震動。

沈靳之坐好,快速扣上安全帶。

他拿起手邊唐落送給程沐則的那盒藥,放進前排座位背後的布質口袋裏,打開了自己的手提包。

“有聽我話吃早飯嗎?”

程沐則颔首:“早上看見你消息的時候就墊過了,一直分身乏術,所以沒來得及回你消息。”

沈靳之“嗯”了一聲,陸續從手提包裏拿出幾樣東西。

橘子,話梅,暈車貼……

看着這些東西,程沐則不禁問道:“沈老師也暈車嗎?”

沈靳之沒擡眼,随意地應了一聲。

他拆開包裝,暈車貼清淡的藥味逸散開,鑽入程沐則的鼻腔。

那是一種混合着薄荷氣的藥味,和他以前用過的那些暈車貼都差不多。

沈靳之把拆好包裝的暈車貼遞過來,說道:“你也貼一個。”

“不用了。”程沐則笑笑,“我以前暈得厲害,這半年已經好很多了。”

沈靳之頓住:“為什麽?”

“你是問不暈車的秘訣嗎?”程沐則眨眨眼,“其實也沒什麽,車坐得多了,身體的耐受性就會增強,自然就沒那麽嚴重了。”

“我是想問,你為什麽總在外面跑?”

程沐則的話音卡在喉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做風光攝影嘛,避免不了的。”

他捏緊手心,指節相互摩擦出聲響。

“只是這樣?”沈靳之又問。

程沐則一哽。

那句話像是鋒利的刀刃,無情地戳開他潦草蓋在苦澀上方的遮掩物。

程沐則細細地吸氣,微涼的空氣順着鼻腔進入身體,割得他鼻尖發酸。

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家裏。

程沐則蹭過鼻尖,匆忙掩飾着情緒:“是啊,不然還能有什麽?”

暈車貼還是到了他手裏。

沈靳之低聲道:“我看不見耳後,能幫我貼一下嗎?”

沒等他回答,沈靳之就偏過了身子,不再看他。

視線的偏移給了程沐則整理自我的空間。

車子穿行過一段狹窄的公路,道路兩旁茂密的枝葉織就成樹蔭,呵護着程沐則脆弱的心緒。

望着沈靳之筆挺又堅實的背脊,程沐則萌生出一種想靠過去的沖動。

要是可以靠過去,一定很溫暖吧?

程沐則如是想着。

或明或暗的光斑從沈靳之身上移來又散去,程沐則不知怎麽伸出了手。

他的掌心停在沈靳之後背的一厘米外,仿佛只要這樣,他就能感受到那份溫暖。

沈靳之不焦不躁地等着,不曾開口問過一句。

不知過了多久,程沐則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他揭開暈車貼的背膠,靠近沈靳之的後耳。

沈靳之的耳後有一顆很小的痣,靜靜地蟄伏在翳風穴正中,和他的主人一樣內斂端正。

“我手有點冰。”

“沒關系。”沈靳之柔聲回複。

程沐則仔細撥開他的碎發,拿着暈車貼,壓在了他耳後的凹陷處。

莫名的,沈靳之的耳垂淺淡地染上了一層紅暈。

他轉回身,送來一顆橘子。

橘子已經是剝開的狀态,果皮花瓣似的延展在他的掌心。

“吃點橘子嗎?”

程沐則搖搖頭:“不了。”

沈靳之又換了一只手,遞過來幾塊話梅:“那吃這個。”

瞧着沈靳之一定要他吃點東西的神情,程沐則舔舔嘴唇:“有糖嗎?”

“吃糖容易暈車。”沈靳之再次送出手裏的話梅,“還是吃這個吧。”

程沐則只好接下。

撕開話梅的獨立包裝袋,程沐則送了一顆到嘴裏。

酸味猛地在嘴裏散開,糾集着直沖味蕾。

程沐則動了動舌尖,味覺神經快速接納着突如其來的異常,很快從中析解出甜味。

味道似乎也還行。

程沐則打了個哈欠,困乏便順杆爬上,懶散地攀附在他的肢體上。

他閉了閉眼,側身對沈靳之道:“沈老師,你也睡一會兒吧,避免暈車的最好方式就是睡覺,沒準醒了就到地方了。”

程沐則說着,閉眼靠上了椅背。

巴士車搖搖晃晃,滋長着程沐則的睡意。

疲憊拉他進入夢鄉。

夢裏,他也坐在一輛大巴裏。

他負氣地反扣手機,“啪”地一聲砸在了座位上。

“怎麽了,突然氣得像個小河豚?”坐在他身邊的人問着。

程沐則咬咬牙:“最近有不少工作室希望我加入他們,我仔細篩選,最後選了這一家。原以為找到的是志同道合的盟友,結果呢?

“我看了他們發來的合同,附加條款裏要求我以Z-air的身份配合工作室的一切商業活動,包括但不限于直播賣課、現場教學,他們甚至還想在其他人的作品上假署上我的名字,以求得利益最大化。”

程沐則哂笑一聲:“我和他們談理想,他們和我談利益,真是惡心至極。”

說着,程沐則真的幹嘔了一下。

忽然間,一陣酸水返上他的喉口,腐蝕着他滿盛的怒意。

程沐則後悔了。

他不該在車上看電子合同的,現在又氣又暈車,真是得不償失。

身旁的人擡起手,壓下他耳後翹邊的暈車貼,勸慰道:“難受就不要生氣了,讨厭就删掉他們的聯系方式,讓他們有多遠走多遠。”

程沐則拍了拍胸口,試圖壓下那種心髒半懸在胸腔裏的虛無感。

但事實證明,這種行為并沒有效果。

“睡一會兒吧。”身邊的人柔聲道,“到了我叫你。”

能睡着自然是好的。

程沐則點頭,靠在堅硬的椅背上。

他左右移動身體,可任憑他怎麽調整姿勢,就是感覺不舒服。

“睡不好?”

程沐則應聲。

“那靠在我肩上會好點嗎?”

程沐則撩起眼皮,像是得到了一個好方案。

但他又有點遲疑,于是問:“可以嗎?”

車窗的縫隙裏湧入來自曠野的新鮮空氣,也帶進充滿綠意的陽光。

光線暈散在對方的肩側,顯得那肩膀溫暖又可靠。

“那我就不客氣了。”

程沐則往旁邊移了移,枕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張嘴。”

聽到這句話時,程沐則沒睜眼就乖覺地張開了嘴。

食物入嘴,酸了他一激靈。

他正要起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柔地按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枕好。”

程沐則努努嘴:“你給我吃了什麽東西?好酸啊。”

“話梅,不是叫你當糖吃的,酸點更奏效,別悄悄吐掉。”

話梅的酸味在口腔裏擴散,抵消着他難言的惡心感。

“知道了,”程沐則含着話梅,緩慢閉上雙眼,“我不吐。”

“安心睡吧,以後,我……”

那聲音小到程沐則聽不清,他含混道:“我聽不清……”

那人又重複了一遍。

“以後,我會守護你的理想。”

作者有話說:

求海星,求評論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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