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離婚

蒙婉翻開蒙子雯手機裏的通訊錄，輕而易舉就在裏面找到了明帆的名字。

她莫名有些緊張，瞪着雙眼盯了屏幕上她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許久，終是沒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

随後她撥通了電話。

接下來是綿長的嘟聲以及漫長的等待，蒙婉拿着手機的五指逐漸收緊，她暗暗咬了咬牙，不知怎麽的，這一刻居然有種小學生等待班主任訓導的忐忑。

只是不知道以蒙子雯和明帆的感情狀态，對方會不會接聽她的電話。

正在蒙婉胡思亂想的時候，嘟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回過神來的蒙婉還以為明帆挂斷了電話，趕忙拿開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通話已經進行了十幾秒鐘。

蒙婉：“……”

“喂——”蒙婉故意壓低聲音，用雲淡風輕的口吻說道，“是明帆吧？”

靜默半晌，聽筒裏忽然傳來一道好聽的磁性嗓音，可惜挾着明顯的不耐：“蒙子雯，你又在搞什麽名堂？”

蒙婉猜到明帆會是這個态度，倒沒有多少惱怒，反而像是許久不見的朋友一樣打招呼道：“我們有大半年沒見了，你過得怎麽樣？”

明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好得很，沒了你，這個地球照樣運轉，我也照樣生活。”

“……”

即使隔着電話，蒙婉也嗅到了明帆那邊傳遞過來的濃烈火藥味，看來蒙子雯和蛋卷不在的半年時間裏，他過得不怎麽樣。

也對，當年蒙子雯追求明帆鬧得轟轟烈烈，他們在圈子裏算是家喻戶曉的明星夫婦。

蒙子雯一意孤行帶着兒子離家出走，明帆自然會承擔一部分輿論上的壓力。

蒙婉斟酌了片刻言辭，随即淡淡開口：“我打這通電話不是來和你吵架，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關于我們的婚姻問題。”

聞言明帆倏地發出一聲嗤笑，他說：“當初決定我們婚姻關系的人是你，帶蛋卷離家出走的人也是你，你應該問你自己怎麽想，而不是我。”

蒙婉說：“我想好了。”

明帆沒說話，他在等待蒙婉的下文。

蒙婉停頓兩秒，接着說：“你說得對，當初是我死纏爛打逼迫你結婚，所以我決定及時止損，放你自由。”

“……你說什麽？”明帆的聲線上已然凝結了一層冰渣子。

“你自由了，我們離婚吧。”

***

蒙婉在單元樓下打完電話才慢悠悠走上樓，她從包裏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室內暖黃色的燈光順着門縫傾瀉而下。

客廳的沙發前，蛋卷蜷縮在毛毯上睡着了，他面前擺放着一堆零件和半成品的飛機模型。

蒙婉把蛋卷抱回他的小床上，用濕毛巾替他擦幹淨手腳。

睡夢中的蛋卷比醒着時更加安靜乖巧，感受到蒙婉撫摸他臉頰的動作後，非但沒有別扭的躲避，反而像只撒嬌的小貓似的在蒙婉手心裏蹭來蹭去。

看到這一幕的蒙婉整顆心都快融化了，恨不得把蛋卷揉進懷裏狠狠親上幾口。

可惜她有賊心沒賊膽，只能哭唧唧的輕輕捏了幾下蛋卷嫩滑光潔的臉蛋。

蛋卷吧唧着嘴巴，含糊不清喊：“媽媽……”

“诶~”蒙婉甜膩膩地回道。

回想起前幾天，小家夥還只在睡夢中喊着爸爸，蒙婉頓時有種媳婦熬成婆的蜜汁成就感。

“媽媽……你好煩啊別捏我臉了……”

“……”這個搞差別待遇的臭小孩兒。

蒙婉一顆玻璃心碎成渣，氣呼呼的離開蛋卷的小房間，洗澡上床睡覺。

第二天上午，蒙婉被昨天調查案子的警察喊去警局問話，主要因為方珞和她兩個弟弟一口咬定是蒙婉教唆他們去餘丹家裏鬧事。

如果方珞等人所說屬實，那蒙婉肯定會被當做共犯處理。

蒙婉把她向方珞的公司借錢以及如何被方珞姐弟暴力追債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訴警察，但是其中不包括她慫恿方珞姐弟去挑事。

她确實暗示過方珞，只要她從餘丹和斯偉那裏拿回二十五萬，就可以先歸還一部分債務，不過後面的行動，全是方珞姐弟的個人決策，與她無關。

蒙婉甚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錄音筆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錄音內容是從方珞姐弟擅自闖入餘丹家裏開始。

“方珞親口說了，他們見餘丹家的房門沒關，順道進去看看。”蒙婉聳了聳肩膀，表情無辜地說道，“警察同志，你總不能說是我教唆他們這麽說的吧。”

年輕警察表情嚴肅，等錄音放完後，才拿起筆在本子上敲擊兩下：“蒙女士，你這種情況我少說也見過十起以上，我們當警察的不是傻子，你腦子裏在想什麽，我們知道得一清二楚。”

蒙婉笑了笑：“但是你們當警察的總不能空口無憑污蔑人。”

警察沉聲問道：“那你打給方珞的電話是怎麽回事？方珞說你和她事先商量好了，如果你和餘丹及斯偉二人談妥，就打個電話通知她進去收錢。”

蒙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以為我和他們談好了，沒想到他們在方珞進來後突然變卦，你剛才聽過錄音，很明顯他們打架是因為發生口角争執，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蒙婉說得句句在理，邏輯清晰，一時間居然把警察堵得無話可說。

警察憋屈地收起筆和本子，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轉頭深深看了冷靜異常的蒙婉一眼，難掩語氣中的惱怒：“你這麽做是在打擦邊球，一旦讓我們找到你教唆他人的證據，那你絕對逃不了法律的懲罰。”

蒙婉臉上的笑容漸冷：“警察同志，我可是受害人，你是不是找錯威脅對象了？”

年輕警察憋了一肚子氣，甩手離去。

結果不到十分鐘，警察又垂頭喪氣的回來了，還是跟在一個中年警察身後。

年輕警察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蒙婉面前，整張臉漲得通紅，低下頭嗫嚅道：“很抱歉女士，剛才是我誤會你了，在這裏我向你道個歉。”

蒙婉一下子懵了，但還是下意識回道：“沒事。”

還沒等她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見邊上的中年警察款款走近，他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伸手與蒙婉輕握兩下。

“明太太你好，我姓林，是安福分局的所長。”

蒙婉聽見這個稱呼，心裏有些詫異，表面上還是鎮定道：“林所長，請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林所長頗為讨好的笑道：“明太太随時都能走，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帶你見一個人。”

蒙婉跟着林局長穿過彎彎繞繞的走廊，最後停在一間辦公室門前，林所長拉開房門對蒙婉做了個“請”的手勢。

待蒙婉進去後，林所長在外面将房門輕輕拉上。

辦公室的裝潢和陳設簡潔明了，蒙婉第一眼就看到坐在黑色皮質沙發上的修長身影，那個人側着頭，右手拿起手機正在聽電話那頭的人講話，時不時低聲回應一下。

蒙婉默不作聲的站在門前等待，直到那個人挂斷電話後，她才走過去。

“明帆。”蒙婉喊道。

明帆穿了套灰黑色的西裝，他本就身高腿長，合身的面料襯托得他那衣架子般的身材幾近完美，他頭發也經過打理，一絲不茍梳于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這架勢一看就能猜到他才從某個正式場合上過來。

明帆聞聲擡眸，冰涼的視線直挺挺定格在略顯束縛的蒙婉身上，他身體微微傾斜，筆直的大長腿交疊，有些慵懶的坐在沙發上。

在蒙子雯記憶中的明帆是個正言厲色的老幹部，也是唯工作是命的加班狂，刻板正經，鮮少看見他笑的時候。

而現在，蒙婉對明帆的認知又多了一條。

像個教導主任，眼神能殺死人。

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蒙婉硬着頭皮擠出個笑容來，她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們可以在電話裏面商量，你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明帆擡了擡下巴：“坐。”

蒙婉下意識裏不想與明帆有過多交流，她猶如一棵挺拔的白楊樹，伫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你有話直說，我站一會兒也行。”

明帆陡然沉默下來，雙眼微眯，意味莫測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蒙婉。

也盯得她頭皮發麻。

于是蒙婉這棵小白楊前一秒還寧死不屈，後一秒就被明帆釋放出來的壓迫性氣場折彎了腰……

等到蒙婉在對面沙發上坐穩後，明帆才換個姿勢稍微坐正一些，涼飕飕地開口說：“這就是你所謂的離婚後和孩子一起過上自由自在的好生活？”

蒙婉不由得蹙眉，反駁道：“我只是在處理以前的事情而已，這跟我和蛋卷的未來生活沒有一點關系。”

明帆似笑非笑，揚起嘴角，看起來像是在笑，神情中卻無不透露着嘲諷的意味：“你是孩子的母親，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對孩子有着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你以為蛋卷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知道又怎樣。”蒙婉冷聲說，“你答應把蛋卷讓給我，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我和蛋卷的私事，你沒資格過問。”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明帆心中的導火線，他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難看，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蒙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明帆直接壓過來，雙手撐在單人沙發兩邊的扶手上，高大的身形把蒙婉結結實實籠罩在懷裏。

“你別忘了我是蛋卷的父親，我有權利過問孩子的一切事情。”明帆的嗓音極為低沉，仿佛在壓抑着什麽。

蒙婉仰頭怔怔看着眼前這張和蛋卷六七分相似的臉，忽然發自內心的覺得好笑。

事實她也沒忍住笑出聲，可惜笑到一半，下巴猛地被一只冰涼的大手狠狠鉗住，那只手用力，迫使蒙婉再次擡頭與明帆對視。

此刻明帆臉上已是烏雲密布，充斥着戾氣的雙眸宛若要把蒙婉看出一個洞來。

“這半年來你盡過當父親的責任嗎？我把蛋卷帶走了，你還真就對孩子不管不顧開始享受你的單身貴族生活了。”

頓了片刻，蒙婉終于說出埋藏在心裏好多天的話：“明帆，你不配做蛋卷的父親。”

當然蒙子雯也不配做蛋卷的母親。

他們根本不配為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