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協商

後面的明帆單手抱起蛋卷, 另只手拿着無人機，父子倆一邊親親熱熱的說話一邊往裏走。

然後走到一半, 明帆的動作就頓住了，連帶着如花的笑靥也凝固在臉上。

他看見玄關右側的地板上擺放着一雙淺灰色的男士拖鞋。

若是以前, 明帆還能自戀的以為這是蒙子雯為他随時過來所做的準備, 然而現在, 一個把離婚挂在嘴邊的女人怎麽可能歡迎他的到來？

明帆不動聲色抿起嘴角, 面上波瀾不驚，半垂着的眸子逐漸被冰霜覆蓋。

蛋卷不知道自己爸爸的情緒變化, 此時小家夥處于極為亢奮的狀态, 小臉蛋上仿佛散發着紅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裏宛若有璀璨的星辰閃爍。

小家夥掙紮着從明帆懷裏爬下去, 屁颠颠跑到前面把那雙淺灰色的男士拖鞋拿來，并放在明帆腳邊。

“爸爸, 爸爸, 快點換拖鞋, 我帶你參觀我和媽媽的新家！”蛋卷歡喜道，他揚起小腦袋眼巴巴望着明帆。

明帆看着那雙明顯穿過的男士拖鞋, 生平頭一次覺得一雙拖鞋這麽紮眼。

不過這雙拖鞋是蛋卷拿過來的, 明帆只能硬着頭皮換上, 順便裝作不經意間的詢問蛋卷：“你和媽媽的新家有客人來嗎？”

提起杜靈清, 蛋卷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分, 重重點了點頭, 奶聲奶氣地說：“昨天中午杜叔叔來啦, 媽媽做了烤魚，還有番茄也好好吃的……”

說起好吃的食物，蛋卷描述得繪聲繪色。

只有明帆聽完這番話後，一顆心如同流星雨一般急急往下墜，他把無人機放在茶幾上，看了眼廚房裏忙碌的纖細身影，随後半蹲下來抓住蛋卷的胳膊。

他做賊似的小聲問道，“可不可以告訴爸爸，你說的杜叔叔是誰？”

蛋卷嚴肅的蹙起小眉頭：“杜叔叔就是杜叔叔呀。”

“……”明帆無奈地摸了摸蛋卷的頭發，只得換個方式問，“你知道杜叔叔叫什麽名字嗎？”

顯然蛋卷并不知道杜靈清的全名，撓着頭發想了許久還是一籌莫展。

很快小家夥突然在餘光中瞧見蒙婉從廚房走出來的身影，忙不疊邁着小短腿跑上前。

“媽媽！”

蒙婉擔心蛋卷跑得太急從而跌倒，連忙伸手把小家夥扶正，然後板着臉在他額心點了兩下，頗為淩厲地開口：“不要亂跑，萬一地滑摔着了怎麽辦？”

“哦。”蛋卷皺起小臉，緊接着問道，“媽媽，爸爸在問我杜叔叔叫什麽名字，可是我不知道杜叔叔的名字诶。”

蒙婉：“……”

旁邊來不及阻止的明帆：“……”

蒙婉擡眼看向表情有些尴尬的明帆，涼涼地說：“你問這個做什麽？”

明帆也很後悔剛才問蛋卷這些事，蛋卷只是四五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他們父子倆的對話很輕易就能傳到蒙子雯耳朵裏。

暗地裏嘆口氣，明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非常淡定地說道：“蛋卷說昨天家裏來了客人，我就随口問了問，沒有別的意思。”

三言兩語就把兒子推出來了。

可憐的蛋卷壓根不知道自己當了爸爸的擋箭牌，小手扯着蒙婉的衣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說：“就是我告訴爸爸的。”

蒙婉抓起蛋卷的小手捏了捏，半眯起眼睛警告：“兒子，以後不要什麽事情都往外說，不然媽媽要生氣了。”

蛋卷委屈的反駁：“可是爸爸不是外人。”

蒙婉說：“那你也不能什麽事都告訴你爸爸。”

蛋卷用那雙霧水蒙蒙的大眼睛看了看蒙婉，又看了看臉色慢慢沉下去的明帆，最後可憐巴巴的應了一聲。

其實明帆聽了蒙婉和蛋卷的對話後，心裏着實不太好受，仿佛他們之間劃了一條泾渭分明的界限，他跨不過去，蒙子雯也不願意主動邁過來。

但是同時明帆也很清楚，他沒有資格産生這些矯情的想法，當初主動和蒙子雯劃清界限的人是他，對蒙子雯冷處理的人也是他。

現在想來，連明帆自己都不知道他當初為何那麽厭惡蒙子雯。

好像一切事情就這麽順其自然的發生了，沒有一點征兆和緣由。

蒙婉不知道明帆在想什麽，見他冰涼的目光一瞬不瞬停留在自己身上，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臉：“我臉上有髒東西？”

明帆霎時回過神來，趕忙收回視線，掩去語中的一絲慌亂道：“抱歉，走神了。”

蒙婉奇怪的看了眼明帆，到底沒有多想，把空間留給他和蛋卷，轉身回卧室換衣服，順便打開電腦看一下有沒有人投遞簡歷。

九十月份是找工作的高峰時期，蒙婉的招聘後臺每天能收到超過十份簡歷，可惜大多人的簡歷不符合蒙婉的要求，甚至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在廣撒網。

今天仍舊有八份簡歷躺在列表裏等待審閱，經過一陣篩選後，蒙婉只覺得其中兩個人合适，她給那兩個人打去電話通知了面試的時間和地點。

加上前些天通知的五個人，下周共有七個人來面試，只是這些人全部應聘工作人員的職位，廚師這一塊始終空缺着。

還有墩子和洗碗工等職位幾乎沒人感興趣，蒙婉打算下周抽空去人才市場看下。

她正盤算着，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蒙婉關上電腦走去開門，只見明帆獨自站在門外，神情頗顯凝重，蛋卷的眼睛長得像他，都是眼窩較深，眼尾上挑，看起來特別有神采。

不過明帆看人時總挾着淡淡的冷意，以及居高臨下的傲氣，就差直接把“生人勿進”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蒙婉被明帆看得不自在，扯了扯嘴角：“你找我有事嗎？”

明帆說：“我想和你聊聊。”

蒙婉探頭往明帆身後看了一眼，蛋卷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搗鼓無人機，蓬松的頭發軟綿綿垂在臉頰邊上，小臉像個肉包子似的軟軟糯糯。

看到這一幕的蒙婉心底驟然軟了幾分，她側過身讓明帆進入卧室，關上房門并且反鎖。

“說吧。”蒙婉抱起雙臂，雲淡風輕注視着明帆。

明帆站在窗外，轉頭就能看到天邊缱绻舒展的豔紅色火燒雲，大片大片的幾乎将半個天空占滿，美麗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鼻尖萦繞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起初明帆以為是蒙子雯身上噴的香水味，仔細嗅過才發現只是空氣清新劑而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明帆感覺這股氣息比以前蒙子雯用過的各種昂貴香水都要好聞太多，清新溫和，不再咄咄逼人。

就像她對待蛋卷的态度一樣……

明帆想到這些，想到蛋卷和蒙子雯愉快相處的畫面，想到蛋卷提起媽媽時神采飛揚的小表情，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神情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柔和起來。

他的臉部輪廓在光照下有些模糊，張開削薄的嘴唇，緩緩說道：“我們結婚快五年了，這期間的相處确實不怎麽愉快，可是未來的路還長，而且蛋卷快五歲了，我現在想試着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蒙婉靠在衣櫃前閉口不言，她淡淡瞧着明帆臉上難得出現的些許窘迫，心中已然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如果你願意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嘗試重新接觸一下。”明帆停頓片刻，艱澀道，“只要你對蛋卷的态度不變，我可以接受你提出的任何條件。”

語畢，卻良久沒有得到回應。

蒙婉沉默了将近一分鐘，才嘆息着說：“蛋卷是我兒子，我對他的态度永遠不會發生改變，除非今後他不認我這個當媽的。”

明帆微微一愣，似是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從蒙子雯口中說出，眼底浮現一絲詫異和疑惑。

蒙婉繼續說：“所以你不必為了蛋卷在我這裏委曲求全，好像我逼着你賣身給我似的。”

說着連蒙婉都覺得好笑，剛才明帆那擠牙膏一樣的說話方式和青樓裏被迫接客的姑娘沒兩樣，臉頰上的燒紅都快趕上窗外的火燒雲了。

然而此話一出，明帆臉上的紅瞬間蔓延到了脖子根。

他下意識移開與蒙婉對視的目光，眉心蹙成一個結，別別扭扭的開口：“什麽賣不賣身的，你既然當媽了，說話就要注意點。”

話音未落，明帆忽的轉移了話題，“蒙子雯，你是真的想離婚嗎？”

蒙婉毫不猶豫回答：“對，我想離婚，我想蛋卷歸我撫養。”

如果她不知道小說的原劇情，她不會這麽堅持拿到蛋卷的撫養權，正因為大蛋卷是小說後期的反派，她才不敢讓蛋卷離開。

萬一蛋卷按照劇情線成長，變成小說裏描述的那個樣子，那她這個惡毒女配被炮灰的可能性将會大幅度的提高。

她想改變蛋卷的人生，為了蛋卷，也是為了她自己。

聞言明帆卻是輕微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還不能離婚，蒙家的內鬥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如果你離開了明家的庇佑，不僅你有危險，連蛋卷也有可能被牽連進去。”

蒙婉登時愣住，她穿過來後與蒙家人沒有任何來往，記憶中蒙子雯和蒙家人見面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

久而久之，她居然忘記蒙家那麽大顆定時炸/彈就在身邊擺放着。

而且蒙家人毀壞了蒙子雯父母的名聲，也間接害得蒙子雯淪落到如今家破人亡的地步，就算蒙婉不計較這些，蒙家人也未必會放過她。

想到這一層，蒙婉感覺身體有些發涼。

這時，明帆再次出聲道：“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你，只要度過這段時間，我就同意和你離婚，蛋卷也歸你養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