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照顧

蒙婉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格外沉重, 仿佛被人無情的扔進水裏, 找不到重心, 又在不停的往下墜，她全身上下都充斥着難以言喻的難受感。

身體也被冰涼的水浸得濕漉漉的，衣服黏在皮膚上, 尤為不好受。

不多時，好像有一雙小手在她臉上胡亂撫摸, 還試着捏她的臉頰。

“別動媽媽。”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低沉悅耳，如同一陣春風從蒙婉耳畔佛過, 好歹讓她焦躁不安的心沉寂些許。

于是那雙小手立即收了回去，很快又聽見蛋卷無邪的童音：“爸爸，媽媽什麽時候醒啊？她身上好燙。”

明帆溫和地說：“媽媽生病了，需要休息，你不要總是吵她。”

蛋卷低聲嘟囔着：“可是我好擔心。”

“媽媽沒事的。”明帆笑着安慰，“醫生叔叔說媽媽睡一覺就能醒了，你去洗臉刷牙吧，等會兒我來檢查哦。”

蛋卷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沒多久便噠噠噠的跑遠了，還咔擦一下把房門關上。

周遭沉寂了許久, 久到蒙婉以為明帆也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她努力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子, 卻在這時感覺到臉頰上傳來一股濕熱感。

似乎有個溫熱的東西親密的貼在她臉上, 甚至還有往下挪動的趨勢。

蒙婉心頭頓時警鈴大作, 緊接着就感受到有只手正在解她襯衫前排的紐扣。

這個動作吓得蒙婉猛地睜開眼睛，顧不得酸疼的腰肢直接從床上彈起來，她幾乎是出于條件反射性的一把拽住對方的手腕。

“你在做什麽？！”蒙婉聲嚴色厲，眼神銳利得猶如一把閃着寒光的尖刀。

意料不及的明帆一下子愣在原處，他表情不由得染上些許尴尬，又迅速恢複平靜。

他的視線掃過蒙婉拽着他手腕的細長手指，然後落在他手裏抓着的白色濕毛巾上，語氣淡然的解釋道：“你身上帶着汗會睡得不舒服，我想給你擦一下汗水。”

說完，他又覺得不妥，旋即補充道，“我只擦臉上和脖子，不會動其他地方，主要是蛋卷毛手毛腳的，這裏又沒有其他人……”

盡管明帆表面上裝得雲淡風輕，其實內心無措得連雙手怎麽擺放都不知道，蒙婉炯炯有神的目光如同一道探照燈，照得他心裏發慌。

以前的明帆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無論面對什麽模樣以及什麽狀态的蒙子雯，他都能保持內心平靜如水、毫無波動。

可是現在，明帆只覺得坐如針氈，第一次有了臨陣脫逃的沖動。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力氣才強迫自己繼續坐下去，還要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對于這一切，明帆只能歸納為他鮮少和女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孤男寡女在床上為對方擦拭汗水的行為更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難免覺得不自在。

這麽一番自我安慰後，明帆心裏登時好受多了，連剛才緊繃的神情也漸漸放松起來。

而蒙婉看到明帆手上的白毛巾後，也長長松了一口氣，她把鬓前一縷汗濕的發絲攏到耳後，勉強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

明帆問：“你誤會什麽了？”

“……”

霎時有一口氣哽在蒙婉的喉管裏，沉默半晌，兩抹可疑的紅雲悄然爬上她的臉頰，她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沒什麽。”

幸好明帆沒有多想，他起身調試了一下床邊輸液管的流速，随後把毛巾放進小盆裏，轉身拿了兩盒藥和一杯溫熱的水遞。

“我讓醫生來看過了，他說你近日來太過勞累，很多毛病一直積壓着，今天長時間吹了冷風才會突然爆發，你現在需要多休息。”

蒙婉愣愣接過明帆遞來的水杯，眼巴巴看着他有些笨手笨腳的打開盒子，按照醫生所說拿了幾顆藥放進她手心裏。

顯然明帆很少照顧其他人，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分外生疏。

“謝、謝謝……”蒙婉簡直受寵若驚，睜圓眼睛結結巴巴地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蒙婉的錯覺，她竟然感覺今天晚上的氣氛格外和諧，至少明帆在她心目中的刻板印象産生了些許變化。

或許明帆并沒有蒙子雯記憶中那麽不近人情……

又或許明帆并不像小說裏描述得那麽厭惡蒙子雯……

***

在家休息了幾天後，蒙婉感冒發燒的症狀終于得到緩解，也沒有前些天那麽頭昏腦漲了。

可惜工作落下一大截，回到餐廳又是一堆事情等着她處理。

幸好有夏淑在店裏面幫忙看着，餐廳的改裝一直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其餘宣傳和海報制作等動作也被夏淑安排得妥妥當當。

夏淑在電話裏向蒙婉彙報完餐廳的情況，猶豫了幾秒，小心翼翼問道：“蒙姐，我們餐廳裏還招廚子嗎？我可不可以推薦一個人？”

蒙婉問：“有相關工作經驗嗎？”

“沒有……”夏淑緊張兮兮地說道，哪怕隔着電話也能想象出她那膽怯小心的模樣，“她是我姑姑，現在還住在鄉下，以前是全職太太，負責家裏的衣食住行，前陣子離婚了，想來城裏照顧我那個還在念大學的表弟，順便謀份工作。”

蒙婉了然，思慮片刻，回道：“你讓她什麽時候有空來店裏和我見一面吧，我想看看她的手藝，但是我不能保證一定讓她在店裏工作。”

“我知道了，蒙姐謝謝你！”夏淑又驚又喜，連聲音也變得雀躍起來。

蒙婉又吩咐了一些事情後便結束了通話。

她換了套保暖的衣服，走出卧室就看見蛋卷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搗騰着明帆買給他的高科技新玩具，小家夥表情嚴肅得緊，背部挺得筆直。

蒙婉生病的這幾天，明帆的家庭醫生每天都會過來給她挂輸液瓶，明帆也自然而然跟在家庭醫生後面溜達進來。

然後順理成章的在蒙婉家裏辦公、做飯、打掃，就差晚上睡在這裏。

蒙婉總感覺哪裏不對勁，每次推開卧室門看到客廳裏陪蛋卷玩得忘乎所以的明帆，都認為這個人不應該出現在她家裏。

可是當她轉眼看到蛋卷雙頰紅撲撲且神采飛揚的小表情時，好不容易醞釀出一肚子轟走明帆的話全部卡在嗓子眼裏，怎麽都吐不出來。

最後蒙婉還是心軟的由着他們去了。

不過現在她病好了，明帆應該不會來得這麽頻繁了吧？

蒙婉一邊這麽想着一邊走過去摸了摸蛋卷軟乎乎的頭發，她叮囑蛋卷呆在家裏，有事情直接給她打電話，然後拿起鑰匙準備去外面看一下牽水管的進度。

一打開門，就瞧見一個年輕男人提了大包小包站在門外，剛騰出手想按門鈴。

蒙婉愣了下：“你是？”

“啊！明太太您好！”男人被突然打開的門小小驚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連忙用空閑的那只手和蒙婉握了一下，“我是明總的助理，明總吩咐我去超市買點東西過來，希望沒有打擾到您。”

“……”蒙婉緩緩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用幾乎絕望的眼神看向助理手裏的超市購物袋，“你買了什麽？”

助理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一些生活用品和煮飯用的食材，我都是按照明總的要求采購的……”

說到一半，遲鈍的助理猛然意識到什麽，連忙說道，“要是您有什麽需要采購的東西，也可以告訴我，我這就去買回來。”

随即助理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支筆，擡腿撐在牆壁上，單手把紙和筆往腿上一放，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蒙婉滿臉黑線看着助理身上挂着的各種購物袋，不得不為他的敬業程度咋舌。

“謝謝你，只是我沒有要買的東西。”蒙婉客氣地擺了擺手說道。

聞言助理的手往後轉了一圈，手上的紙和筆頓時不見蹤影，他臉上挂着局促的笑容，見蒙婉堵在門口始終沒有動作，便輕聲問道：“那我可以把這些東西放進去嗎？”

蒙婉神色僵硬，在原地杵了良久，最終還是認輸的嘆口氣，轉身給助理拿了雙拖鞋。

本來就不空的冰箱頓時被塞得滿滿當當，蒙婉和助理一起把買來的東西整理了一遍，這才後知覺的發現廚房和客廳裏擺放着許多明帆新添置的物品。

電視機旁不知何時放了兩盆脆嫩鮮綠的富貴竹，沙發上堆滿了不同樣式的卡通抱枕，就連茶幾下的地毯也換成了卡其色的羊絨毯……

家的氣息瞬間濃郁了不少。

蒙婉一點點的發現着家裏的變化，心情也變得複雜起來。

她突然想起這兩天看到明帆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以及他系着圍裙收拾餐桌的樣子，只覺得明帆距離她的刻板認知越來越遠了。

牽水管進行得非常順利，蒙婉順便請工人幫她改造了一下廚房，将廚房一半的空間拿來做成大水缸。

工人們都對蒙婉的做法表示不解，但也沒說什麽，拿了錢老老實實按照蒙婉的需求來做。

夏淑是個行動派，蒙婉休息過後第一天去到餐廳，她便帶着她的姑姑在辦公室裏等待，幾個服務生躲在外面小聲議論着。

“夏淑想幹什麽呢？她姑姑那麽土，哪兒像個做廚師的樣子。”

“就是，真沒點自知之明，估計蒙姐不會看上她吧？我們餐廳也是要臉面的。”

“我要是蒙姐，現在就進去把她趕走了，還有夏淑也真是的，什麽人都往這裏帶，把我們這兒當成收容所了嗎？”

餘光看見蒙婉走近，幾個服務生吓得臉色蒼白，趕忙問聲好後作群鳥獸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