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暴露

本來前幾天明總當服務生的畫面已經給藺昊大腦造成劇烈的沖擊, 此時再眼睜睜看着明總站在收銀臺後面, 熟練的操作電腦替他辦理轉卡手續。

這一刻，藺昊感覺自己雙腿發軟，模糊間仿佛看見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崩塌。

明總這是當服務生當上瘾了嗎？！

就算要往餐飲行業發展, 也不至于親力親為到這個地步吧？！難道明總忘記了公司裏還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回去處理嗎？！

藺昊在心中瘋狂的咆哮，表面上卻慫得像只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的脆弱小鹌鹑，他可憐巴巴望着面帶假笑的明帆。

“明……”

後面那個字還沒從藺昊嘴裏說出來, 一道凜冽的視線猛然掃過來，一時間藺昊猶如一只被掐住了喉嚨的雞，嘴巴張張合合, 還是委屈的保持沉默。

升級成會員的付先生格外高興, 轉頭問：“小藺啊, 你剛才說什麽？”

藺昊：“……我說明天的天氣真好……”

付先生笑呵呵的：“你真幽默。”

藺昊：“……”不不不, 我現在很絕望。

随後藺昊避免不了被付先生拉着在綠雅餐廳吃了頓中午飯才走, 整個過程中藺昊如同上次那樣在明總的注視下如坐針氈, 于是他化悲憤為動力一口氣吃了三碗米飯。

藺昊一直對明總有種莫名的畏懼心理，在這樣的前提下, 他還前前後後陪着付先生來綠雅餐廳吃了七八次的飯。

不知道是不是這份付出感動了上天, 在付先生和付太太回程前一天, 他們把藺昊約出來簽訂了合同。

藺昊小心翼翼收起新鮮出爐的合同，如同捧着萬兩黃金, 留下了面條寬的辛酸淚水。

對面的付先生還在吹胡子瞪眼：“你們公司的業務水平還有待提高, 我和我夫人專程過來, 就你一個人來見我們, 要不是看在那張會員卡的份上，我還要拖你們一年半載才行。”

“……”

藺昊趕緊賠着笑道歉，轉念想到這份合同居然是用一張餐廳會員卡換來的，登時心情極為複雜。

親自開車把付先生和付太太送到機場，藺昊剛回到家就感覺肚子一陣疼痛，他趕緊沖進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

坐在馬桶上刷微博時，藺昊突然想起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事，說是綠雅餐廳的食物能夠治療便秘。

起初藺昊還不以為然，可是這個時候仔細回想起來，好像自從那天和付先生付太太一起去吃過飯後，他就沒再便秘了。

不過作為從小生長在紅旗下的二十一世紀唯物主義青年，藺昊是不相信吃個什麽東西就包治百病的言論。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這麽有用的東西，那醫院和醫生存在的價值在哪裏？

更何況明氏集團主要涉獵房地産和影視娛樂等區域，從未聽說過明總和前董事長踏入過醫療這一行。

不過想是這麽想，藺昊心裏到底存了些疑慮。

翌日來到公司，明總依然在曠工和缺席的邊緣瘋狂試探，就連中高層每個季度要開的例會也是明總的助理高英傑主持的。

高英傑長了一張乖巧讨喜的娃娃臉，拿手一本季度報表的冊子，故作深沉的坐在最上位，下面則坐了一圈安靜的公司老油條們。

“明總還是沒回來嗎？”市場部的王經理沉聲問道。

高英傑面對年齡上大了自己兩輪的公司前輩稍微有些扛不住，他不動聲色抿了抿唇，以拳抵唇輕咳兩聲：“明總手上有要緊事需要處理，大家有問題找我也一樣，我會在第一時間轉告明總。”

“可今天是我們一個季度才有的總結會，明總不在的話你通知我們大家一聲，把開會時間改一改便是了。”銷售二部的周經理道。

“大家別急。”高英傑比了個安撫的手勢，旋即又道，“雖然明總到不了現場，但是如今科技發達，明總當然能通過其他方式參與會議。”

說罷，高英傑打開投影儀，身後的屏幕上立即出現明帆精致冷峻的面容。

明帆穿了件簡單的白色襯衫，垂眸看着手機裏高英傑才發過去的文件，他看也沒看現場瞬間安靜如雞的衆人一眼，随意擡了擡手：“開始吧。”

衆人冷汗漣漣的翻開了面前擺放的資料夾。

不得不承認，無論明總在現場還是在屏幕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壓迫性的氣場始終沒有消失過，僅是被明總那道涼飕飕的視線無聲掃過，就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尤其是在彙報上極度銷售量的周經理，才說了不到十分鐘，他就感覺自己在明總面無表情的注視下出了滿腦門的汗。

藺昊坐在距離投影儀最遠的位置，他悻悻看着屏幕裏鐵面無私的明總，忽然很慶幸昨天搞定了付先生。

不然現在被吓得抖腿的人就是他了吧。

剛這麽想完，空氣中冷不丁傳來明總有些不耐的啧聲。

正在說話的周經理倏地的一頓，剎那間仿佛會議室裏的空氣都凝固了，衆人猛然擡頭，齊刷刷看向屏幕裏微微蹙起眉頭的明總。

周經理故作鎮靜開口：“明總，您是有話要說嗎？”

明帆淡道：“沒事，繼續。”

于是周經理清了清嗓子，正要接着往下說，不料明總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拔高了幾分：“蛋卷，爸爸在工作，你先自己玩好不好？”

這一下，周經理徹底沉默了。

其他人也閉上嘴巴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不一會兒，一張白白嫩嫩的小圓臉忽然湊到屏幕前，甚至把正中央的明帆擠得只剩下半張臉。

小家夥睜着溜圓的眼睛看了看平板裏面呆若木雞的衆人，然後轉過頭用孩童稚嫩的聲音對明帆說道：“爸爸，你什麽時候忙完呀？是媽媽讓我來找你的。”

“……”下面的藺昊隐約間猜到什麽，頓時表情變得一言難盡。

該不會明總還在綠雅餐廳裏當服務生吧……

可是小少爺口中的“媽媽”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明總號召全家出動一起經營新餐廳了？！

藺昊簡直不敢想象那一家三口在餐廳裏當服務生的畫面，聽說明太太還是個性格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怎麽可能這麽想不開！

“爸爸你快點呀！”小少爺奶聲奶氣的語調在落針可聞的空氣中響起，“好多叔叔阿姨給我們打電話，都等着你去接電話呢！”

“……”

衆人持續沉默。

高英傑臉上全是冷汗，默默在褲子布料上擦了擦手心溢出的汗水，飛速運轉的腦子裏很快想好打圓場的詞。

可惜還沒等到他開口，又聽見明總那邊傳來房門打開的吱呀聲，緊接着是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催促道：“明帆，你還沒喝完水嗎？今天店裏好忙，你快點出來幫把手啦。”

明帆直接僵住了，半晌才機械的舉起手臂，把像只小樹袋熊似的爬到他身上的蛋卷扯下來，一股腦塞給走近的蒙婉。

“我在開會，你先把蛋卷帶出去吧。”

蒙婉也眼尖的瞅到了屏幕裏眼巴巴看過來的一群人，當即臉色變了幾分，忙不疊彎腰抱起蛋卷，三步并作兩步離開了辦公室。

明帆單手扶額，有些絕望又有些無奈的閉了閉眼，良久，他才幾不可聞嘆着氣說：“周經理，你繼續。”

八卦消息的傳播速度快得驚人，才一個中午的時間，幾乎公司裏所有人都知道明太太新開了家名為“綠雅素食”的餐廳。

而向來以工作為己任的明總竟然曠工去明太太的餐廳裏幫工，并且做的還是服務生和前臺接電話的工作。

***

還在餐廳裏賣力接電話的明帆還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已經暴露得徹徹底底，他在餐廳裏忙碌了一天，倒不覺得有多累。

前兩年明氏陷入經濟危機，全公司上下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為了順利度過危機，明帆帶領團隊在公司不眠不休工作了幾天幾夜，現在的一點勞累和那個時候比起來算得了什麽？

然而蒙婉并不這麽想，當她抱着蛋卷從辦公室退出來的時候，就感覺心裏面沉甸甸的。

她是真的傻，連明帆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分辨不清，明帆說他最近閑得沒事做，她就想也不想的相信了。

但是一個公司的老總怎麽可能閑得來她店裏當服務生，還不要一點薪資——太扯了。

腦海裏走馬觀花的閃過這些天明帆在餐廳裏忙碌的身影，蒙婉忽然感到些微迷茫，她不懂明帆這麽做的用意。

按照小說原劇情來看的話，明帆應該避她如蛇蠍才對。

晚上回家，蒙婉依舊和蛋卷一起乘坐明帆的順風車。

“我已經和幼兒園那邊約好了，時間定在上午十點鐘，如果你沒有問題，我明早就去接你們。”明帆一邊開車一邊說。

“好。”蒙婉恹恹抱着蛋卷坐在後座，她雙手捏着蛋卷的臉蛋，像是擰面團一樣輕輕揉搓着。

不一會兒蛋卷就發出抗議，蹙着眉頭，擡起爪子拍開蒙婉亂捏的手。

“不要再捏我了！我的臉都被你捏胖了！”蛋卷心疼的摸着自己的小臉蛋，轉過頭忿忿不平瞪着嬉皮笑臉的蒙婉。

蒙婉樂呵呵的用指尖戳了戳蛋卷的臉頰，毫不留情在兒子身上捅刀：“本來你的臉就跟肉包子似的，我捏不捏它都是這樣。”

蛋卷氣到：“我不是肉包子！你才是肉包子！你全家都是肉包子！”

“我全家不正是你咯。”蒙婉不以為意，仍舊笑嘻嘻的，“你看你自己都說你是肉包子。”

辣不過老姜的小蛋卷發現自己着了套，頓時憤怒得兩邊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乍一看更像軟乎乎的肉包子。

“那爸爸也是肉包子。”蛋卷很快把無辜的明帆拖下水，并且迅速劃到自己的戰營裏，他攀到前面椅背上委屈兮兮的喊着明帆，“爸爸爸爸，媽媽說你是肉包子！”

蒙婉怕蛋卷的動作影響到明帆開車，趕忙把人拽了回來，佯裝溫怒的在小家夥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只說你是肉包子，你爸爸又高又瘦一點都不像肉包子。”蒙婉反駁的同時還不忘拍馬屁。

蛋卷嘟起嘴巴，不滿道：“可爸爸也是我們的家人，如果我們一家人都是肉包子，憑什麽爸爸就不是了！”

“……”

蒙婉登時語塞，臉上浮出淡淡的尴尬，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被個孩子堵得說不出話來。

蛋卷見蒙婉突然沉默，瞬間來了氣勢，瞪圓眼睛嚷嚷道：“媽媽你好偏心！你就知道向着爸爸，你說我是肉包子卻不說爸爸是肉包子！”

蒙婉：“……”

好了別說了，說得她都想吃肉包子了。

明帆始終從後視鏡裏注意着後面争吵個不停的母子倆，不知不覺間好似有一股陌生的暖流緩緩的湧進心窩，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很陌生，卻一點也不排斥。

他想到以前他們還住在一起的時候，蛋卷也喜歡這樣纏着“蒙子雯”，不過那時的蛋卷還沒這麽大膽，小家夥知道自己媽媽不喜歡他，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蒙子雯”對蛋卷一直不冷不熱，好像蛋卷只是她生活中可有可無的存在。

她不會在乎蛋卷冷了餓了還是累了，不會在乎蛋卷心裏在想什麽，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抱着蛋卷開玩笑。

明帆能感覺到“蒙子雯”突如其來的改變，只是他扪心自問很樂意接受“蒙子雯”這些變化，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他可以忘記以前的種種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