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局勢

六月十七，馬元贽回京。

連同張議潮将軍一行人，甲兵執銳坐于大馬之上，滿長安百姓聚于道路兩旁。早已聽聞河西歸唐一事的百姓，對着朝中官員和獻圖特使不斷歡呼。隊伍剛走進城門，便有等待已久的無數人迎在兩邊。

嗒嗒嗒的馬蹄聲，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随着隊伍慢慢走近，最前方的百姓因心中激動而滿面通紅。百姓的目光緊緊注視着這一支不平凡隊伍，驅逐外敵收複失地，英雄注定會青史留名，而他們何其幸運能見到這樣的場面。

隊伍前端，除卻開路的兵卒，騎着寶馬走在前的人一身戎裝，目光炯炯有神，他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模樣，頭上只有幾根白發精神異常亢奮。

他的旁邊是同樣笑容滿面的懷化大将軍馬元贽，兩人看着激動的百姓皆是立時将腰杆挺得更直。

顯然，這個老人便是原沙州首領張議潮。

百姓們看着這位不同常人可以稱為老将軍的人，不自覺發出飽含情感的歡呼聲。人聲太多已分不出誰說的是什麽，但那樣狂熱歡迎的姿态，就算是最無知之人也不會懷疑他們話裏的善意與歡喜。

隊伍突然就停住，張将軍捏住了手中的缰繩，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裏沒有驕傲與狂妄，也沒有感慨與滄桑，只是質樸得簡單的歡喜。他就這樣笑着舉目環顧，将那些歡呼的臉龐記入心裏，然後雙目含淚

嘴唇動了動，他神情激動，眼中慢慢凝聚淚光，只說了一句話。

“恭賀我大唐，終于收複失地！”

習武的老将軍，哪怕因心情起伏話裏帶着哽咽，仍舊讓很多人聽見。

于是，在一瞬間的寂靜之後，長安如同一鍋被烈火燃燒的水，徹底沸騰起來。

“張将軍！張将軍！”

“失地重歸，大唐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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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吾皇，天佑吾皇！”

歡呼聲似乎要響徹九霄。

馬元贽也坐在一旁大笑着，曾滿是陰沉的眼裏寫滿嚣張，風塵仆仆卻容光煥發。他俯視着那些朝着他歡呼的人，胸口中生出的快意将他淹沒。他身上不是去時的款式，倒像是臨時做的戎裝，除去衣料過新十分好看。

黑甲金胄，只是為避着忌諱，胸前護身鐵片上是一只氣勢兇悍的猛虎。

得意過後，馬元贽忍不住看這歷經歲月洗禮的長安，似乎地上每一塊磚都帶着斑駁的痕跡。他清清楚楚知道這是那皇帝的陽謀仍要上當，不就是為了這萬世留名的一幕。

閹黨之外，他是馬家人！

雖說自己不能再為馬家延續血脈，可此行也光宗耀祖。

馬元贽的臉色流露出桀骜的神色，他沒有在意為何京中的消息少了。只覺得是自己的後手起了做作用，那些和他作對的已經焦頭爛額。

陽光和煦，夏風拂袖。

随着原沙州首領張議潮等人觐見，懷化大将軍馬元贽全然不知自己開始走向死亡。此時志高意滿盛氣淩人，将成為他此生最後一場榮光。

巳時一刻，

承歡殿內金鈴半躺在軟塌之上，賢妃念着手中書本朝她一笑。藍皮白頁黑字，賢妃溫溫柔柔的念書聲響起。

半躺着的女子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巳時三刻，

皇上于麟德殿宴請河西歸唐使臣與百官，朝着張議潮将軍遙遙舉杯。坐在下方的張将軍笑容可掬，滿面紅光的模樣，一眼就能看出他內心的激動與歡喜。

有些受冷落的馬元贽輕哼一聲，旁人只當沒聽見。

未時下四刻，

賢妃已回仙居殿，剛剛飲了尚宮局獻上的新制花露，面頰泛起微紅。

她的目光柔得仿佛能掐出水，卻有些神情恍惚，發散的思緒慢慢到了天際。只等皇上駕臨，她這副調養好的身體，說不定就能一舉得子。

及至酉時将近，宮內燈火正明。

李怡從高處走下來，面臉上笑意消去目光冷峻，邁着的步子穩健有力。

他生得有七分像先帝穆宗，餘下眉眼有三分随了鄭氏，可那與鄭氏相似的眉眼中，不曾有半分柔弱可欺反而氣勢極為逼人。

一步一步，他好看的面容上神情複雜。

頭戴冕冠，垂白珠十二旒，金玉綴為飾，玄黑色的服飾上十二章紋，肩挑日月而背負星紋。這一身本常用于祭祀的莊嚴服飾，李怡在這場宴席毫無不情願的穿上，以彰顯帝王的威儀及他心中的盛喜。

然後，他走下了步階，目光注視朝臣。

刻骨的視線掃視着，原本熱鬧的場面瞬時安靜下來，坐在右下方的馬元贽皺着眉有些不解。接着李怡伸出了一只手，慢慢的揮下，看着衆人的目光平靜至極。

“拿下馬元贽。”

他的聲音很冷淡，竄出來執行命令的侍衛卻毫不猶豫。

馬元贽立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怡，他未到侍衛近身便站起身來，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案之上，杯碟震動酒水灑了下來，淋濕他的衣擺。

“皇上，是本将軍扶持你上位做了皇帝，你想要做什麽？！”

伴随着震耳欲聾的聲音，是持着兵器的襲過來的侍衛，馬元贽不敢當衆反抗又不願束手就擒。

只見他起身躍過酒桌，直直奔着前方的李怡而去。

馬元贽一副怒火沖天的模樣，胸前猛虎似要從衣服中跑出吞噬人命。

他甚至沒有去看自己帶來的侍衛，那些在剛剛沒有立時站出來護他的人，在他眼中已然是背叛之人。可馬元贽想破頭顱也不明白，皇帝為何突然之間下狠手。

難道，他離京後真的被清除掉了所以勢力？

無人報信，無人暗中提醒，曾經的手下心腹仍有不少坐在這裏。他以為皇帝只是殺雞儆猴不滿他所為，這也是意料之中的行為，卻不料是一瞬間天翻地覆。

“皇上……”

馬元贽滿心的不情願，然後他離李怡還差數十步便被什麽砸在頭上。

咚的一聲銀器落地，馬元贽的後腦勺鮮血不斷溢出，他虛弱的倒在地上面色慘白。之前圍上的侍衛立即将他拿住，扣住手臂按住跪下，并開口向李怡請示。

後方，張将軍收回手，鎮定如常。

“馬大将軍确實居功至偉，卻不是你以身犯法的理由，言行不當朕容忍你，可平日收受賄賂克扣貢禮，不顧百姓性命擅挖河堤，結黨營私紊亂朝綱，排除異己陷害忠良，甚至意圖蒙蔽朕的耳目專斷國政！”

“馬元贽！你可知罪！”

李怡俯視着一臉虛弱的馬元贽，義正言辭，周遭官員沒有一個人敢插嘴。

“臣不服，臣有功于大唐有功于皇上，臣迎河西使臣歸京，臣的寶賢是皇上的賢妃，臣的女婿是為皇上押送赈災銀兩才受傷，更何況，有罪也有功！皇上你不能無憑無據的污蔑微臣，皇上你要拿出證據！”

馬元贽的眼中，盡是不甘。

他此時當真狼狽不堪，身上的酒水，慢慢流到衣襟的鮮血，滿朝文武在此時竟無一人幫她。憤怒不滿中，他又生出濃濃的惶恐，權勢在手不曾這樣待遇的他，縱內心屈辱亦不想死。

“皇上，臣有罪也有功的！”

他慢慢低下頭，面容猙獰，語氣裏卻是哀求。

“有功？你身為懷化大将軍不曾上陣殺敵卻利用權力排除異己！死于你手中的官員當真個個如你編造的罪名？”李怡冷哼一聲。

“河西歸唐一事功在張将軍，無他無此大喜。至于賢妃身居後宮因其品德賢良，萬将軍雖未你女婿卻也是臣子，何況他一向忠君愛國怎會包庇你這個罪臣，縱然賢妃與萬将軍位高功偉，與你何幹！”

李怡想到馬元贽曾經幹過的事，數落之餘難免生出厭惡，就是他害得萬将軍身受重傷如今卻還妄想以萬将軍之功救他自己。

簡直是無恥之尤！

“給我押下去聽候發落。”

侍衛聽令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小可愛們~

一個時辰分為八刻，即上四刻和下四刻，來自百度

金鈴下一集出場，晁氏計劃預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