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89

最後一次機會

賈環心裏打算好,便往榮國府上院裏去了。

賈母歪在軟椅上,聽賈環說明了來意,眼中精光閃爍。

“要接探丫頭出去?”“是。老太太。”

賈母不動聲色的打探,笑問:“怎麽這箍節兒要接探丫頭呢,也罷,你是她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兄弟,你分府出去立了門戶,合該讓她去認認門來。”

賈環不置可否,認門?恐怕是整個榮國府都想認他的府門罷,要是能把那座大宅院還有鋪子田莊等産業都認回來才好。

見賈環光笑不接話,賈母心裏郁郁,這環小子忒精明,什麽也打探不出來。

——不知怎地,賈母這些時日總覺着有些心驚肉跳,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一想,越發奇怪了,這榮國府也好,二太太也好,一向是順風順水的,就連林家,前些年也分外敬重岳家,往年哪年的節禮不值萬兩?還巴巴的把黛玉送過來,不就是存了把她嫁給寶玉的心思麽?忽的有一天,這風水全變了,榮國府連連走黴運,林家也變了臉,二玉婚事的默契那林如海翻臉就不認人!

賈母心裏頭沉甸甸的,總覺着是什麽地方出了岔子,可細想來,偏又想不出,反倒把王夫人前些年說過的一句話放在了心上“環小子五行生克寶玉”,這般,賈母看賈環益發的厭惡,恨不能踩到腳底下才好——又懷疑是趙姨娘八字不好,先前國公府有太上皇的龍氣庇護着,還不怎麽樣,可自打太上皇越發年老體弱後,這趙姨娘的煞氣就漲了起來,連帶着她生的賈環和探春也是個克星!

把“源頭”找了出來,将榮國府愈發凋零敗落的原因歸咎到別人身上,讓賈母好受了許多。只賈母一時半會并不敢動趙姨娘,一來怕煞氣反咬,二來又礙着賈環這個犟種;倒是探春,和趙姨娘、賈環都不親近,賠上一副嫁妝配出去完了。

本來賈母都有了人選,正要找個機會和賈政提一提呢,賈環就找過來說要接探春出府一日,這叫賈母的心思又活泛起來——榮國府入不敷出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本來還有鳳姐兒的調度和嫁妝,偏王氏收了權給寶玉媳婦,這也沒錯,只那個薛寶釵卻是個精明的,寧可東牆補西牆也不動她自己的私房。

賈母只好又慫恿王氏再去放利子錢,不成想王氏不争氣,弄出了那麽多的事情,王氏是廢了,薛寶釵可不像她母親和姨母那麽好啜哄,在用一個七品孺人的虛名得到薛家大半的家産之後,賈母幾次三番的暗示薛寶釵去放利子錢,可都被她糊弄過去了,偏賈母又沒有好法子,只得由她去。

看環小子還在意探丫頭,這就好!賈母馬上打起了算盤,這環小子能在京城買下那麽大的一處宅院,可見他手裏的財力身後的靠山都不小,賈母雖打探不出來誰在後頭支持他,但賈母只要知道有這樣的勢力做靠山,賈環手裏的銀錢就會源源不斷就行了——國公府養了他那麽大,他合該奉養國公府!

叫來探春,賈母笑的益發慈愛,撫着她的發頂道:“你兄弟要接你出去松散松散,你快叫你奶媽子拾掇拾掇,好生玩上一日去。”

探春微微皺眉,狐疑的望一眼賈環,乖巧的低頭應下了賈母的話。只笑道:“何不叫上二姐姐和四妹妹同去?不然又要說老祖宗只疼我不疼她們了。”

賈母點着她的腦袋大笑,眼角卻注意着賈環的神色。

Advertisement

她也想藉此只道賈環的目的,若是執意只接探丫頭出去,那就得好生思量揣摩了……

賈環見狀,笑道:“這樣正好,原我也是這意思,怕老太太不放心才沒說将出來。”

賈母道:“原是應該,只你二姐姐在大老爺處,你鳳嫂子給弄來個老婆子說要教規矩,鎮日家盯着二丫頭,二丫頭若跟你們出去了回來才有好受呢!四丫頭年紀小,我不放心,再者你兄弟一個,恐照應不過來。待你去一日熟悉了,再叫她們同去豈不更好?”

探春忙道:“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全……”賈環卻在心裏哂笑,不叫二姐姐和四妹妹同去,不過是怕二姐姐木讷,四妹妹冷僻,會壞了事罷。

好不容易歪纏過,等探春提着裙子上去賈環帶來的馬車時,日頭已将至中天。

拙複園的馬車又寬敞又亮堂,因着史墨慣來不耐颠簸,家裏的馬車都特特按他說的改造過,坐在裏頭十分的舒适。

跟在探春身邊的除了她的奶媽子和兩個大丫頭侍書、翠墨,還有一個穿着體面,言笑晏晏的人,正是鴛鴦無疑。

因着鴛鴦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探春也得尊聲“鴛鴦姐姐”,是以前面那輛馬車只她陪着探春坐,丫頭婆子都擠在後一輛藍圍的馬車上。

探春見老太太把鴛鴦派來陪她一起,心裏雖猜出點什麽來,可更多的還是受寵若驚——一路上都在與鴛鴦閑話,探問老太太進來喜歡的事物。

鴛鴦面上笑着,手心裏卻汗津津的,不為別的,只因老太太特特囑咐了她兩句話:

“我老啦,孫子的宅院也看不動了,鴛鴦倒替我好好看一番,不拘格局擺設、家俱吃食,回來與我說,叫我高興高興。”

“探丫頭自己出去,我不放心,你好生跟着她,別叫她錯了動作才好,況且環小子年輕,怕不知輕重,你且與他屋裏丫頭閑聊些,也好讓我知道他慣常與什麽人來往——老婆子只這麽一個出息的孫子,可不能叫人帶壞了去。”

看老太太平日對環三爺那樣,這話說出來恁是個傻子,也知道裏頭的深意吶。這是要打探出來環三爺的家底子和朋友靠山呢,鴛鴦心裏有鬼,哪兒會不緊張。

“怎地還不到?”鴛鴦捏着帕子,笑問。

探春也覺着走的時辰長了些,況且外頭也忒吵雜了些,便将窗簾子拈起一條縫,邊沖外頭看邊揚聲問:“到哪兒啦?還有多長路?”

這一看,“停車!”探春氣沖沖的喝道。

“怎麽了?”鴛鴦心裏一急,忙問。

探春摔下簾兒,弓腰站起來,冷道:“便是我不常出府去,也知道這府邸不會建在鬧市裏!”說着作勢要出去質問賈環。

鴛鴦忙拉住她,勸道:“興許是路過此處呢,姑娘先別急,”沖着外頭道:“走的那條街,怎麽到這裏來了?”

卻不料外頭回應的不是壓車的婆子,而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姑娘們稍安勿躁,爺請姑娘看戲,自然是這條路。”

随機,一個低啞的嬷嬷聲音傳來:“三姑娘暫且擔待,這集市裏,姑娘切勿大聲兒,旁人聽見了,唯恐壞了姑娘的清名。”

探春聽說,只氣的臉色青白,冷笑道:“清名?他這是劫了親姐姐要去作什麽!看戲,我不看戲,掉頭!我要回府!”

外面的婆子皺皺眉頭,頗為不屑的耷拉下嘴角。她是環爺身邊積年的婆子,因她知道自己笨嘴拙舌不會來事,也從不攀高踩低,守着個小孫子在環三爺院裏安分守己的作個粗使的婆子,正是好心有好報,她看不慣環爺的奶|子趴着二太太的樣子,時常暗地裏幫扶環爺一把,等到環爺出府時把她們孤寡祖孫倆給帶出來了,如今小孫孫也在外書房做事,老婆子她感激的很,只一心一意和她小孫孫認這個主子。

見外頭沒聲音兒,探春愈發不依不饒的,連聲質問,還道:“讓環兒自己來與我說!”

婆子深吸兩口氣,還是旁邊趕車的車夫拉了她一下,才叫她把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畢竟那是爺的姐姐,她一個奴才不能給主子丢人不是!這婆子分外不屑,她經得多,比旁人更知道這位三姑娘,看着精明果斷、胸襟開闊,這三姑娘可心狠着呢!

看現在還對他們爺頤指氣使的,難道他們爺合該受她這氣?怎麽不見她對旁人這般?連那位寶二爺屋裏的丫頭都客客氣氣的,唯獨踩慣了趙姨娘和他們爺,養出來的氣性罷?

見探春只顧擺出姐姐的譜兒,鴛鴦悄悄掀起車廂後的簾兒向外瞅了一眼,只一眼,鴛鴦的臉就白了——後頭跟着那兩輛馬車都不見了!

鴛鴦心裏越發忐忑,不知道環三爺要帶三姑娘去什麽地方,作什麽?三姑娘是環三爺的親姐姐,自然是無虞的,可她一個丫頭,見着什麽不該見的,聽到什麽不該聽的,死了也白死!難不成老太太會為了她大動幹戈?縱使老太太想要借機發作,她一個侍候人的丫頭死了又能當成什麽籍口?左不過讓環三爺陪個不是罷了。

幸而馬車很快就停了,不是什麽偏僻的荒郊野外,能聽見外頭熱鬧的人聲兒,好歹讓鴛鴦心裏踏實了些。

沉着臉下了馬車,探春壓不住火氣,冷笑道:“我沒讀過聖賢書,倒是沒有這樣的見識!像強盜似得截了姐姐來看戲?什麽戲這樣好看,讓咱們環三爺大費周章,我可得看好了,好日後請回去給老太太也看看!”

賈環擰起眉角,這是拿老太太來威脅他?

鴛鴦見外頭人聲鼎沸的,這院裏頭卻清淨的很,僅有的丫頭小厮也規規矩矩的垂手而立,半點不敢擡頭,心知這定是環三爺的地方或者是被他包下來的,悄悄拉拉探春的衣袖——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探春知道自己有些過頭兒,可每每瞧見環兒或者趙姨娘,她總是壓不下火氣,她和這兩人真是前世的冤家!尤其是賈環,巴巴把她弄到這地方來,要是老太太知道了……這不是在害她麽?

賈環并不願在這裏多說,只道:“上樓罷,請你聽出戲罷了,申時便送三姑娘回國公府去!”

顯然也有些怒意。

這後院果然別有洞天,她們順着一條樓梯上去,分明是兩層的這麽大的建築,那樓梯盡頭卻只有一間屋子。

聽見動靜,镂花門從裏面打開,露出笑吟吟的珊瑚。婦人打扮的珊瑚朝賈環和探春福一福身,伸手拉住鴛鴦,笑道:“好些時候不見,從前我在老太太跟前時常蒙你照拂,今兒咱們好好兒說會子話才不負咱們的情誼。”

鴛鴦苦笑,這分明是場鴻門宴,随着珊瑚走進去才發現,這間屋子大的緊,東西兩側牆上各有一扇小門,珊瑚拉着她的手推開西牆上的小門兒走進去,是一間小室,點心茶水已經熱騰騰的擺在桌上了。

鴛鴦轉身時偷瞄一眼,果見環三爺帶着三姑娘進了對面那扇門兒,似乎那邊的屋子要深很多。

“說罷,什麽事兒!”探春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搭着小幾,冷冷道。——原以為中了進士已是好了,不成想還和從前那樣沒分寸!把她截到這裏來,不過就為着那麽幾樣兒!

賈環稍一沉默,直言問道:“前幾日舅舅沒了,你……”

探春一拍茶幾,氣的臉通紅,“我就知道!必然是為着這事兒!舅舅?什麽舅舅!我舅舅還在回京受嘉獎的路上,他算哪門子的舅舅!我按着規矩行事,想來是礙了她的眼了?自己不找來鬧,我還打量轉了性子呢,卻不想在這裏等着我吶!”

随機又冷笑:“我若是作的不好,賈大人只管告訴老太太、老爺去,何必與我費什麽口舌?我是真沒料到那幾兩銀子還能被新科進士看在眼裏,巴巴找來!”

賈環背在身後的手攥成拳頭,半晌,才冷笑道:“何必這樣急赤白臉,不為那幾兩銀子,為的是你的心!”

探春一噎,忽然紅了眼圈,道:“何苦來,誰不知道我是姨娘養的?以前便是,三兩個月尋由頭鬧騰一番,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如今好容易消停了,你又有出息了,她原該知足,何必又借着這巴巴生事?不過是看着太太走了黴,你們心裏舒坦了,站出來顯擺顯擺——你且勸她安安生生的,這府裏老爺老太太都是規矩的人,出了事,還不是她沒臉,你和我也跟着沒臉!”

聽說這話,賈環一腔為她打算消除隔閡的熱血被凍成了冰,眼神也變得冷厲:“你便是這樣想的?覺着太太倒了,我們幸災樂禍兒……這會是小人得志?!給你丢人了?”

許是賈環的目光太冷,又或者他說出口的話太直白,一針見血戳到探春的心眼裏,探春卻是真哭起來:“府裏自來規矩重,你出息了,我好不容易也活出個人樣兒來——環兒,你說,我是求過她幫忙呢,還是求過你呢——一直這麽着,忽然就關心起我來了!把我接出來,與我說這些,還不是她見太太倒了,老太太看重我叫我照管了家務,也想要趁着這會兒過一過主子奶奶的瘾麽?”

賈環已經不願意跟她争辯什麽了,只淡淡道:“你便覺着榮國府怎麽怎麽好,是第一等的人家罷?我費心思接你出來,原是為你的前程計較,怕那府裏把你錯配了。也讓你知道知道那府裏是個什麽名聲而!我和姨娘商量過,想給你尋戶殷實上進的人家,不叫那府裏拖累了你,也算全了姨娘和你的緣分!”

賈環将目的說出來,沒有耐性再打轉兒,直截了當也不管在姑娘面前忌口什麽的。他忽然覺的空牢牢的,白給人家費了那麽些心思,何必呢?

賈環這話說的越禮,慣來最重規矩的三姑娘哪兒能受的了,用帕子抹抹淚,就正色要求回府。

賈環也不理她,自顧自一推西牆上挂着的木雕裝飾。

原來那竟是一扇活動的窗戶。

窗戶裏邊也是一間屋子,空無一人,探春驚了一剎,不知環兒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卻在下一瞬聽到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的聲音。沒開那扇窗時,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只推開了一扇窗,卻好像換了一處地方似得。

“……忠順親王最近得意的那個小戲子、你們瞧見過沒有,那模樣,要是我,我也舍不得離一離!”

“嘁,就你這黑漆漆的德行,快回家抱着你那母老虎作夢去罷!”

“怎地!怎麽就看不上我啦!啊?那個叫琪官的就、就是個下賤唱曲兒的,當他是什麽貞潔烈女吶!哼,他能看的上那姓賈的小子,老爺不比那外強中幹的好?老子有的是錢!哼,那賈家的,前頭有個什麽蓉大爺和老子搶女人,這回又出來個更軟趴趴的……瞧他那樣,也不過是……”

“行啦,小心隔牆有耳,你一個下九流的商戶,說人家國公府去了,真是……”

另外幾人嗤笑,七嘴八舌“那府裏早就臭大街了,臭不可聞,誰不能說!”“錢安兄,前兒就你罵的最兇,怎麽,今兒要給他們立牌坊啦,啊?”“哈哈哈……”

“呸!誰給他們立牌坊,配麽!誰不知道那家子除了門口那倆獅子幹淨,都他奶奶的是髒的!”

“哎哎,那你老錢是怎麽回事兒?”

“哼!還不是他們府裏那個叫寶玉的,聽說和北靜王好上了,我、我這不是怕得罪那位麽,北靜王在戶部裏有名聲,得罪他我的生意可就難做了!”

“嘁,誰會為個兔兒爺整治你呀!錢安兄你就是想得太多,若真這麽着,最先動手的可不是那位,就該是這位了”那人朝天拱拱手,“誰不知他家的閨女生了個龍種……你看前些時日得意成什麽樣了!我呸!那府裏的一個下人都敢去我鋪子裏白拿!還說什麽是孝敬給他們家娘娘的!”

……“可不是!哼!如今怎地,一個屁都放不響,連皇子都被抱到別處養去了,我就說當今的幾位殿下都是那威風能幹的人物,最小的這個能毀到一個婦人手裏?”

“嘁,仗着那名頭,那府裏從我這商號白得了多少好處去,誰能有他們家張狂!足足幾千兩銀那!”一個說出來,亂糟糟的都附和着,顯然民憤極大。

忽然,一個猥瑣的笑聲傳來:“诶,都知道這賈寶玉是跟着姊姊妹妹一個屋子睡一個屋子吃,長大的,你們說,宮裏那位也是這麽的長起來的?嘿嘿,這是蒙蔽宮廷呢,要是宮裏頭知道了……嘿嘿,那位主子娘娘可就不是個禁足能了事的了!”

“嘿,那是,那是!诶,老張,你幹爹不就是采買的公公麽,怎麽的,給你幹爹傳個話去?也出出咱們這口惡氣!”

“別,別!你可別害我幹爹!我雖說依着幹爹的勢,可真是拿他當爹,以後要給他養老送終的!再說,要不是我幹爹,賈家的下人就能把你們榨幹了!宮裏管的嚴,咱們借着他老人家走些進上的買賣,可從沒有過以次充好的事兒在,你們別瞎嚷嚷,讓人以為咱們相勾結着坑內務府呢,這可不是只斷買賣的事兒,弄不好要下大獄的!”那人顯然十分有威信,他一開口,那些叫嚷的人都消停下來。

只聽他又道:“這賈妃不知道摻和進什麽事了,上頭只說禁足,可我幹爹瞧着裏頭不簡單!我可跟你們說,先把靠着寧榮大街的鋪子收拾收拾,賈家人占其便宜來沒完,到時候要叫旁人家以為是咱們巴結他們特特兒上供給他們的,這可就不好了!”

他這話聽着聲音挺低,卻不知為何賈環和探春這邊兒能聽得清清楚楚。

……“老張,這是為何?快說說!”

“去!我哪兒知道那麽清楚!只不過我幹爹他老人家說了,千萬別沾上賈妃,誰沾上誰死!越是擺明了和他們站對頭,越好!”

一席人沉默片刻,忽然又喧嘩起來!

那聲音大的,都是說賈家歷來的事情,什麽老太太不慈啦,什麽有個惡毒的二太太呀,什麽扒灰,什麽養小叔子,還有聚衆穢亂……哦,還有寶二爺色中餓狼,叫丫頭掏空了身子,不能生孩子的事情,說的天花亂墜,聲音之大,顯然把“站對頭”诠釋的很完全。

一會兒就聽着那邊包廂的門吱呀響,又進來一堆人,醉醺醺的說‘榮寧國府三兩事’‘榮寧豔情錄’‘榮國府二房最有料’……端的是熱火朝天,一群人喝喝嚷嚷,幾撥不認識的人竟然稱兄道弟起來……

“嗨!你那都是早八百年過時氣的事了——現在說的是‘菩薩座下的主母’!嘿嘿嘿……”

“诶,不是說那府裏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女孩兒麽?想想那年紀,怎地沒點議親的風聲,不正常啊,難不成還想攀高枝呢?”

“誰說不是呢!”“诶,有幾個姑娘?我倒沒聽說過!”

“嗨,要我說這些姑娘才是好白菜讓豬拱了呢,就憑她們與她們那個兄弟一地吃一地睡,哪家敢要這樣的媳婦?”

“呵呵,別這麽說,我就敢要!”

“我呸!你都能做人家爺爺了,回去抱你的五姨娘去罷!”“滾蛋!什麽五姨娘,不過是畫舫裏贖出來的玩意兒,憑她也敢亂了老爺的後院兒,你若喜歡,送你便是!”

“說起這幾位姑娘來,旁的我不知,只裏頭有個三姑娘,诨名玫瑰花的,嗳喲,又嬌豔又有才,那詩做的……”

“老潘,給你個臺階兒看把你張狂的,人家那詩你能知道啥意思不,老不休!”

“嘿!嘿!我說別看不起人啊,我念一句給你們聽聽‘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聽聽多好!——芳心嬌無力!嗳喲!啧啧!”

“我說老潘,這真是那玫瑰花作的?”

“這還有假!是她那兄弟…恩,叫寶玉的那個,在宴席上吟出來的,還有個冊子,聽說字也極好……嘿嘿,我就記着這麽一句……”

……

探春的臉煞白,用帕子死死捂住嘴,不敢苦處聲來,羞窘的有根繩子直接吊了脖子才好。

賈環擰着眉角把那窗子關了,這是他的酒樓,那個包廂裏是寧榮大街附近的商家,受了榮國府上下不少的壓榨,十分有怨氣,慣愛說那些傳揚,看到榮寧兩府有一點倒黴都要約出來大說特說——本來他們還沒這麽大膽,只是賈環命掌櫃的故意露出了些吃過榮國府虧,與他們是冤家的做派話頭來,引得這些人放了心,有時酒吃多了便會口無遮攔。結果在這裏說過兩回過頭的話,見掌櫃的義憤填膺的附和,便越發把這裏當成發洩的地方了。

實際上,酒樓與榮寧二府不對頭的話已經慢慢傳出去了,客人見這酒樓從來都是好好地,反倒越發紅火,便自發猜測是後頭的勢力與寧榮國公府有龌龊。漸漸的,受過那兩府盤剝欺壓的人都愛往這裏來,這裏也的确安全,甭管他們說了什麽,從沒被人打上來過——至于出了門,他們才不會承認自己說過什麽呢。

賈環便挑了這一撥人,特特讓人把他們安排到那個特殊的包廂裏去,想讓探春聽聽外頭怎麽傳言榮國府的……誰知,那些人喝過了頭,竟把女孩兒也拿出來說。

賈環想着,倒是該管上一管了。

探春羞氣的要命,那的的确确是她作的詩,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家,竟被些臭男人拿來挂在嘴上,簡直是……死了算了!

見賈環關上窗子,臉上卻一派平靜,探春只覺氣的肺都要炸了——你姐姐、還有榮國府受了這樣的侮辱,你都無動于衷麽?

窗子一關,立刻靜下來,只聞探春的抽泣粗喘聲音。

賈環看着探春幹澀道:“你知道了罷……你放心,有我在,再不讓他們傳揚你的話……我有個同年,人品端方……”

探春猛地站起來,把三才碗擲到地上摔的粉碎,指着賈環的手都發顫。

“是你!是你對不對!哼!若不是你特特兒鼓搗了這麽一出戲碼,他們怎麽敢渾說府裏,還有大姐姐是貴妃娘娘,他們那樣,難道不怕掉腦袋麽!”

“嗚嗚,環兒,我怎的得罪你們了!要弄出這樣的事兒來羞辱我!什麽攀高枝兒,什麽壞名聲!”探春嗚嗚的哭道,“那些事情都是府裏的,如果不是你交給他們,他們怎麽會知道!”

“為我的前程?你分明是想拿我作好人兒,巴結你的同年罷!”

探春受的刺激大了些,又哭又嚷,儀态全無。

這邊兒探春抽抽噎噎的要尋老太太、老爺做主,那邊兒賈環猛地一閉眼,伸手把桌上的茶具點心都揮了下去。

嘶聲道:“我們在你眼裏,就這麽低劣?巴巴演戲來,就因為看不得你好?”

賈環點頭,氣極反笑:“好好!原本你也說姨娘是‘陰微鄙賤的見識’、‘只管認老爺,太太兩個人,別人一概不管’!原是我多事兒,只不該管你,擋了你三姑娘的青雲路!”

探春漲紅了臉,這分明是她與寶玉抱怨過的話,惱怒成羞,指着賈環罵道:“你也是讀過書的,豈不知非禮勿聽!偷聽別人的話來,算什麽英雄好漢!沒得讓我提你羞!”

賈環握着拳頭,點頭道:“很不必如此,本就是你們非要站在大道上說,我走那條路還要先打聽你們在不在說話不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些年你是怎麽在太太、老太太跟前讨好的,真當我們都是糊塗蛋麽?不過是這邊兒你作踐了你生身姨娘,讨了那邊的喜歡,才讓你出挑起來!你倒有底氣,踩着生母兄弟往上爬!越發得意了!行!怨我多事兒,你的事自然有你的好太太做主,我們很不必礙事兒!”

說罷,不等驚呆了的探春回神,哐當打開門,叫道“珊瑚!派人送她們回府!”

珊瑚心裏頭一凜,知是談崩了,忙答應着出來。

鴛鴦也忙跟出來,賈環冷冽的瞥她一眼:“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聽說老太太有意把你擱到寶玉屋裏?”

鴛鴦臉一白,忙行了一禮。她回去是半點不敢說的,老太太有意把她給寶玉,這除了老太太屋裏的幾個大丫頭,誰也不知道,環三爺竟然這麽清楚……鴛鴦白着臉,都不敢深想。

賈環拂袖而去。

珊瑚喊人來,安排的頭頭是道,笑着對木楞的探春道:“姑娘放心,您和鴛鴦只是在府裏轉了一遭兒,您累了就回了。”

鴛鴦攙扶着探春上了馬車,行着行着,鴛鴦掀起窗簾偷偷望一眼,不知什麽時候後頭竟和來時一樣,墜着兩輛馬車……

鴛鴦捂住胸口,深呼了幾口氣,拉住探春好歹串了一嘴——她倆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鴛鴦自然不敢說出事實來,因她根本一點不知道賈環與探春說了什麽,探春更不能,暫且不論那是不是賈環讓人演的戲,就那些話她說出來就該死了……

……

賈環一個人走着,胸口又悶又疼。卻也狠下了心:她既然不領情,那便陌路罷。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