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100
湘雲的婚後生活
史湘雲曾經設想過成親之後必然要面對的是非,她曾以為會是丈夫房裏受寵的通房大丫頭的手段,或是婆母下馬威的刁難。前者被弟弟很利落的解決了,她的夫君要效仿河間府張家的規矩,成親前就把兩個聽說十分嬌美的丫頭給嫁了出去,史湘雲松了半口氣,她暫時只需要打起全身的精神來應對婆母就好了。
可她沒想到,這個下馬威不是婆母給的,也不是任何長輩所為,竟是那個堪稱婦德婦功模本的大嫂給的。
任學金娶得如花美眷,且嬌妻還是他曾經只看了一眼就記在心頭上的人,怎能不舒心快活?
從前他顧着讀書進學沒覺着,可自打他金榜題名後閑暇多起來,才驚覺這熟悉的宅院,這相處了好多年的親人仆從竟然都陌生了起來——他記憶裏溫暖鮮活的家什麽時候不見了呢?如今這樣沉靜的像是一絲波瀾都無法吹起的宅院讓他覺得陌生無比:內院裏伺候的丫頭婆子不管長相如何,竟都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死氣沉沉的讓他見了幾回都記不住;剛進府當差的小丫頭起先還有幾個鮮靈的笑臉,可被嬷嬷們調理過後就只會笑不露齒輕聲細語的做派;但凡哪個稍微活潑性情了點,不是遭到管事嬷嬷的嚴厲懲治就是被攆出去,一點兒人情味都感受不到……
任學金覺得壓抑,也開始像父兄那般常住在外院,他再看大哥,便不再覺得大哥笑容愈少話也愈少是理所應當的,是他官越做越大的威儀所需,而是在心底覺得大哥是真的郁郁難歡,是……有些事情他作弟弟的就算看出來也只能爛在肚子裏,不能說不能管,這不僅是為了尊重大哥,更是無從下手去管,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與母親j□j時語焉不詳含糊的說上兩句無關痛癢的話,或是在大哥休沐的時候拉他出去盡量讓他松快松快……
有了性情舒朗大方的嬌妻,任學金覺得這才像個家,這才是夫妻,心裏頭更是心疼他大哥,喜宴上難得看到大哥那樣開懷,想借着他的喜事讓大哥心裏多高興些。成親當晚,雨歇雲收後,他摟着臉頰飛紅,媚眼如絲的小妻子,氣息不穩的與她商量:“雖說咱們的宅院收拾出來了,可我想着在府裏多待些日子,讓父親母親和大哥他們多歡喜些時日,二來你也多與母親親近親近……”
湘雲的又羞又累,困倦極了,眯着眼睛窩在他懷裏聽他說話,當即就點着小腦袋迷迷糊糊地大力同意:“我也是這意思,你要是不說我也是要跟你提的……唔,母親會喜歡我的罷?……”說着,就趴在任學金胸膛上微微張着小嘴睡熟了。
燭光昏暗的大紅喜帳裏,任學金眼睛亮晶晶,好笑又喜愛的看窩在自己懷裏睡着的小妻子,怪不得連‘爺’也不叫了呢,早先的時候可一口一個“爺”的叫他呢,原是困迷糊了。怪他孟浪了,第一夜就累壞了她……任學金親親湘雲的額頭,心裏覺得很是受用,床帳裏聽嬌妻軟軟的你呀我呀的,果真舒坦的很。
湘雲睡的并不踏實,像是心裏還記挂着任學金正與她說話呢,盞茶時間過後又嘟囔着“爺?”睜開了眼,任學金被她強自撐起眼皮的小模樣逗樂了,這才發覺自己方才竟然看小妻子看呆了,趕緊往懷裏摟了摟她,輕聲哄到:“睡罷睡罷,爺也睡了。”
他話音剛落,湘雲微微的小呼嚕已經打上了。
任學金莞爾,腦子裏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這樣親密溫暖的心都化了的時候,大哥可能從來都沒體驗過罷?大哥房裏的姨娘丫頭再多,可說白了那也就是體面一點的下人罷了,如何能有夫妻間的默契甜蜜呢,可大嫂……任學金趕緊晃掉腦子裏的念頭,他真是太快活了才敢那樣胡思亂想,大哥大嫂房裏如何,他這個弟弟可萬不該猜想揣測!
就算壓下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任學金心底也是明白的,以他大嫂那樣子想也知道在房裏怎樣,別的不敢說,只睡覺的時候,覺不會是像湘雲這樣嬌憨依賴的模樣,最可能就是一絲不差的躺在那兒,和大哥離得八丈遠,就像……就像把個陶俑擱在外頭陪你睡覺似得——也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半夜醒來去探探大嫂的鼻息?這樣硬挺挺紋絲不動的可不就是會讓人覺得身邊的人已經……
呸!任學金擡起右手打了自己一下,他這都想什麽呢!
“嗯。”湘雲被他的動靜驚動了,不滿的嘟囔了一聲兒,扭過身子背對他,倒是頭還穩穩的枕到他胳膊上,任學金忙拍拍她的背,蹭上前,用身體把小妻子整個人都包在裏頭,才閉了眼,好生睡下了。
“三爺,奶奶?”時候實在不早了,房裏還沒有動靜兒,細雨生怕耽擱了時辰,偏三爺院子裏根本沒有得用的大丫頭,少不得她這陪嫁來的丫頭硬着頭皮去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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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學金向來警醒,細雨一出聲兒他就醒了,拉起喜帳一腳看了看琉璃窗外的天色,再看窩在自己懷裏睡的正香的小妻子,無奈的笑着搖頭,果然是溫柔鄉裏英雄氣短,他自四歲啓蒙開始晨起從未晚于寅正過,今兒倒是一睡到天明了。不過,看小妻子因帳子掀起進了涼氣不依的咕哝了一聲兒,再次用屁股對着他,任學金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他心裏很是樂意這般好眠到天亮。
小心抽出麻癢的胳膊,給湘雲壓了壓被角,任學金自己穿好外袍,汲着鞋出了內室,溫聲道:“進來。”
細雨忙輕輕推開門,帶着一衆捧着漱洗之物的小丫頭們低頭垂目進來,福身請安後方才擡起臉,當下心裏就是一驚,怎麽三爺獨自起來了,她們姑娘還沒起身?
揮退要近前服侍的丫頭,任學金自己在鎏金銅盆裏浄面,自己抹了青鹽清潔牙齒,做的分外熟練自如,細雨看在眼裏吃驚在心裏,餘光一瞟就忙忙垂首低目。任學金擦完了臉把棉巾随手扔進銅盆裏,吐出一口氣,倍覺清爽。
這才看見屋子裏大小丫頭寒蟬一般的表情,不覺心裏好笑,自家小妻子和小舅子都是極有意思的人——小妻子各種生動嬌憨的面貌他要自己慢慢挖掘慢慢珍藏,可小舅子他是經歷過的,滿腦子的妙想,你若是說他,偏他還能斜着眼辯的你啞口無言,那些個史墨式的歪理,當時能把人氣的七竅生煙,可過後回想卻能讓人覺得分外有意思,似乎越想越對?
他這自己動手漱洗的習慣也是和小舅子交好後被他硬生生給扳去的。想他任學金亦是正經的世家公子,從小身邊大小事都有丫鬟婆子精心伺候着,哪怕是身上衣服的褶皺都沒親手彈過,可史墨非說這是四體不勤“沒斷奶”的表現,非得要帶姐夫去“體驗” 一把生活,生生把他身邊伺候的小厮都給攆回去。
——任學金被他花言巧語的坑到京郊的田莊子上呆了五日,這輩子沒受過的罪沒有過的狼狽,任探花都經受了:頂着怎麽都覺着沒洗幹淨的臉、亂糟糟束起的頭發、褶痕遍布的衣裳,任探花還煮了生平頭一次的‘焦粥’,看衣衫整齊精神煥發的小舅子面不改色的把焦呼呼的粥喝下去,任學金就是有再大的氣也發布出來。史墨年紀比他還小好些呢,他有什麽理由發怒呢?
再然後史墨坦然自若的幾句話就把任學金心裏殘留的不以為然給打發了,他說:“任兄身邊少不了周到的小厮丫頭,可若是哪天沒有呢,任兄就這樣出去見人?米麥就在眼前,卻得餓死?——任兄別怪我危言聳聽,只想想我的境遇。我将随欽差大人撫災,自知無職無能不過是個小卒罷了,難道還能帶上七八個服侍的小幺兒不成?欽差大人也只能帶兩個家裏随從。難道我便蓬頭垢面不見人了不成,況且誰知道災地是個什麽情形,地動洪澇,百姓流離失所,興許半天都遇不到個落腳的地方,若不自己動手難道還指望随性的兵丁武官伺候?任兄,人生際遇多變,自己動手,方能豐衣足食吶!”……
細雨見斜風端着點心都進來了,內室裏她們姑娘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姑爺卻端着茶盞走了神,心裏更加着急,忍不住咳了一聲,輕聲道:“奶奶像是醒了,奴婢進去服侍?”
任學金回神,覺着自從遇到史家姊弟,他走神的時候就越來越多了,不由的好笑,看看八寶格上的小座鐘,時辰的确不太寬裕了,才點頭讓去叫醒湘雲。眼角瞅見那丫頭松一口氣快步進去的背影,任學金心裏頭忽而不明不白的覺着有點兒吃虧,他是體諒小妻子恐她羞窘這回才讓她的丫頭去叫醒,日後必得自己來逗弄醒她才行,可頭一回,總覺得被人占去好大的便宜……
“姑娘,姑…奶,奶奶?”眼角瞟見悠哉着跟進來的身影,細雨噎了一下,忙忙改口。
帳子裏湘雲咕哝一聲,嗓子有些沙啞:“嗯,細雨,什麽時辰了?”
細雨恨不得沖進去把她家姑娘拽起來,急的頭上都出了汗,低聲道:“已經卯正了!奶奶!”卯正和奶奶咬的分外重。
喜帳裏湘雲驚呼一聲,這才真醒了,急急忙忙披衣掀起帳子出來,“這個時候了!細雨你怎麽不早叫我!”又低聲道:“嗯……他、爺呢?”
細雨心裏腹诽,早半個時辰前她就想叫了,可她敢麽,姑爺跟門神似得在那兒杵着,他不出聲誰敢進來?
“嗳喲!”湘雲動作急了,昨兒晚被折騰過了的身子使不上勁兒,眼看着就從腳踏上摔下,細雨慌忙去扶,卻被人擠的踉跄了一步,待她站穩了,就看見她們家姑娘兩頰生紅的被姑爺摟在懷裏。
細雨趕忙扭過頭去,直到姑爺體貼的出去才又扭回來,嘻嘻笑着邊親手為湘雲漱洗妝扮,一面悄聲在她耳邊:“姑爺這般待姑娘,大爺保準就能放心了。昨兒還悄悄囑咐我,讓護着姑娘,有事兒只管告訴他去,我瞧着,可是不用了。”
湘雲紅着臉掐了細雨一下,細雨剛要說話時,任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嬷嬷便講着吉祥話求見來了……待嬷嬷歡天喜地的把沾染了東西的白色錦帕鄭重擱在匣子裏捧走後,湘雲的臉紅的都不用抹胭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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