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她有一雙漂亮眼睛,大而圓,漆而亮,有這世上最純真無害的笑容,幼獸已具備獨立狩獵的本領,俯趴在青草地,亮出雪白柔軟的肚皮,以自身設下陷阱,再猝不及防亮出尖爪。
“我真的被你給日了。”
小萊兩手撐開她膝蓋俯身檢查,小聲問:“痛嗎?”
“有一點,但是還好。”
太黑了,看不清,手機電筒白光亮起的瞬間,方簡猛地并攏雙腿縮到一邊,扯了毛毯掩住自己,又羞又憤,“幹嘛了!”
“我看看嘛。”小萊口氣平常。
方簡:“不要了!”
小萊:“看看破了沒。”
方簡臉埋進薄毯,“不要。”
“這有什麽好害羞的。”小萊放下手機,打開綿柔濕巾袋的塑料卡扣,兩根手指扯出一張,展開平鋪在手掌,“我給你擦擦總行了吧。”
方簡重新躺好,偏臉分開雙膝,她掌心的滾燙隔着透薄纖維傳遞,于是順理成章的,從一個點發散到無數個點,電流再一次席卷。
只有在這種時候,方簡才能真正抛棄病恥感帶來的自卑怯懦,事必又期待下一次忘我。
人的貪欲無窮無盡,很難想象這竟然成了她活着的最大期待。而帶來這一切的主人,那雙手的主人,既有神明的寬厚仁慈,亦如邪靈般擅長蠱惑人深陷。
若妖邪的目标僅是這具缺乏營養的幹癟軀體,與其毫無作用死去,她甘願把自己當作祭品獻上。
“抱抱。”小萊側躺在她身邊,張開雙臂,方簡順從依偎進她的懷抱,微涼的唇擦過她頸側皮膚,可以感覺到皮下血液的流動和脈搏起伏。
抱了一會兒方簡才跟她說:“其實我一直以為你不會,我以為你只知道在外面,還想哪天找機會把你辦了……”沒想到,竟然被搶先一步。
小萊“噗呲”一笑,“其實我真的不會,我上網現學的。”
方簡:“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查的?”
小萊:“上廁所的時候呗,想查多的是機會,幾分鐘就可以看很多東西了。”
方簡猛地翻身壓住她,手捏住她腰上的軟肉,“你還看什麽了,老實交待!”
小萊偏臉,抿唇笑,她的羞怯尤為好看,充電臺燈快要沒電的黃光下,眼底夜晚的湖泊般閃動微弱螢火光芒。方簡叼住她嘴唇,輕咬一下,含含糊糊:“壞蛋。”
不想回宿舍,就這樣擁抱着彼此進入淺眠,十五分鐘,還是半個小時?不知道,車外響起淩亂的腳步聲,伴随男人的高聲呵斥和金屬相擊的锵然聲響。
方簡猛地坐起,偏臉豎着耳朵認真聽,小萊跟着爬起來,小聲嘟囔:“怎麽了?”
樂極生悲,外面的聲音越來越亂,似乎是兩幫人發生械鬥,她們手忙腳亂穿好衣服,決定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車門從靠牆那側打開,一群人呼喊着在另一側跑過,大聲叫罵着什麽,依稀聽見他們嚷嚷着讓趕快報警。
她們貓腰順着牆根小跑,循着記憶裏的路線尋找最近的消防門,卻完全沒想到這場混亂是從負一層的商場裏開始的,兩個穿黑衣的男人堵在門口,與消防通道裏沖出的一夥人發生肢體沖突。
幾個黑衣男人護着一名中年男子,輕而易舉就放翻把門的兩個,方簡認出那幾個西裝男是羅馬假日的保安,她們哪也不敢去了,把身體盡量縮小藏在一輛軍綠吉普的輪胎後面。
有些人可能活一輩子也遇不上這種事,兇殺發生在軍綠吉普十米開外的地方,一柄嶄新的手臂長的黑色小斧,第一下落在黑衣保安的左手小臂,第二下落空,第三下準确落在中年男子頭顱正中。
黑斧落地,鮮血瞬間噴湧而出,飛濺在中年男子身後一輛白色轎車,他扶着車門軟軟癱倒在地,兇者逃跑,受傷的保安留在原地,褲兜裏摸出手機打120,剩下的人全力追擊兇者。
她們趴在車底,交握的雙手掌心全是汗,看見地上的黑斧刀口沾染的紅白液體,那人驚恐大睜的一雙眼茫然盯着虛無的某一處,身體無規律抽動。
有人因他的死受傷,但死還是發生了,死幾乎是在眨眼之間,誰也沒看清那柄斧頭是如何落下,只留在一地鮮血,一對逐漸失焦的渾濁眼珠。
這是方簡離死最近的一次。
兩年前的冬天,聖誕節前夜,方簡嘗試割腕,在爸爸的房間偷來一包剃須刀片,這個老男人還保持少年時的習慣,堅持手動剃須,無形給方簡提供了方便。
在那之前,她嘗試過許多,廚房的菜刀、水果刀、小學校門口一塊錢一柄的鉛筆小刀,還有美工刀,但這些東西都不夠鋒利。
将薄如蟬翼的剃須刀片輕置于手腕內側,手掌放松,朝上,右手猛地來那麽一下。
起初很順利,但正因為它足夠軟,足夠薄,在突破筋膜阻擋時就有些力不從心。
太疼了,是韌帶還是肌腱?方簡不知道,那層雪白的筋膜所帶來的疼痛已經超越了死亡本身,是你再如何鐵了心要死都無法突破的障礙。
真的真的太疼了。
疼痛使人清醒,如果這件事被父母發現,她将再次入院,住院不是一件好事情,相比死亡,在活着時被剝奪自由更令人恐懼。
她從櫃子裏翻出一片衛生巾給手腕包紮,用沒受傷的右手清理掉浴室內所有血跡,刀片藏在紙巾裏扔進垃圾桶,離開家自己去診所縫針。
有很長一段時間手指都沒有知覺,無法自由活動,之後方簡發現自己沒辦法彈琴了,這雙手唯一的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那時死仍是很遠,傷口愈合後,用腕帶遮住,這件事就好像沒有發生過。
死原來這麽可怕,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眼前,他一定是不想死的,可還是無法逃脫既定的命運,眼裏盡是不解、不甘。
曾有無數個時刻,方簡想代替那些不幸的人們死去,甘願獻出自己讓珍愛他們的家人別那麽傷心。
就拿張姐來說,那位教她按摩手法的患精神分裂的張姐。如果方簡可以代替她産生幻覺,代替她把玻璃窗看成大門,代替她一腳踏空,張姐的丈夫和她三歲的女兒就不會失去妻子和母親。
而方簡的家庭呢?沒關系,還有方純呢。
此時此刻,十米開外,一名似乎有些身份的中年男子死在停車場,腦袋實實在在給人開了瓢,方簡經臆想美化過的‘開瓢’血淋淋呈現在眼前。
那血紅的一片在水泥地緩慢往外擴散,噴濺在白色轎車,浸飽他的藍色襯衣,污染他的名貴手表。
這一點也不好玩。
周遭景物飛速變幻,風聲呼嘯,所見皆虛幻、朦胧,令人難以置信。
唯有手心傳遞的熱度是真實的,方簡被小萊牽着跑出停車場,跑在灰藍的天空下,淅瀝的小雨中,臉上濕漉一片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在她逐漸恢複正常的腦子裏,曾經玩笑一樣常挂嘴邊的死是多麽可怕,更可怕的是她一直以來對待自己的輕視、無謂。
方簡痛哭出聲,發洩似地大喊大叫,小萊用力地抱緊她,掌心貼在她後背一下下順着,“不要怕,不要怕,我們跑出來了。”
“小萊,你不能離開我……”口氣像告誡牽着大人衣角逛廟會的孩子,事實是方簡離不開姜小萊,一分一秒都不能離開。
她身上的熱隔着被雨和汗潤透的衣料傳遞,是永不熄滅的姜小萊,“我不離開,我在呢,不要怕。”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又改了文案,為了正能量……勉強看吧,改煩了明天v,有三更,希望大家繼續愛我呀(噘嘴嘴放個預收:《夜莺與薔薇》
初次見面,在沈薔薇的半山別墅,葉莺第一次來,公交只到山下。
她步行半小時上山,氣喘籲籲在雕花鐵門前站定,看見別墅院牆爬滿盛開的藍色陰雨。這是一種紫白色花朵的藤本月季。
沈薔薇帶着八歲的女兒站在門口迎接她,女人烈焰紅唇,身材曼妙,捧一束粉色郁金香獻上擁抱,“歡迎小葉老師。”
那時葉莺沒想到,之後每周五她都要爬半小時坡來沈薔薇家,兼職家教、保姆、花匠……以及沈薔薇的助眠抱枕。
葉莺參與了沈薔薇周遭所有大事小情,包括沈薔薇丈夫的葬禮。
女人無論何時何地永遠保持精致美麗,葬禮上黑色寬檐禮帽、包臀裙、細高跟,手握白玫瑰,全程不見一滴眼淚。
墓園外,冷杉樹下,葉莺說:“下學期我就不來了。”
女人黑色蕾絲手套下纖長手指拽住她衛衣抽繩,脫帽,昂首,已是淚水漣漣,“連小葉老師也要離開我了嗎。”
那時葉莺也沒想到,沈薔薇家的大陡坡,她還要爬那麽那麽久。
*富婆×窮學生(六歲年齡差)
*又名《人。妻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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