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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 大家用聚寶盆撿來的樹枝搭堆點了篝火,狗子辛苦一下午的成果付之一炬,氣得沒處說理, 只能對着火堆一通狂吠。

這些可惡的人類只顧吃肉、喝酒、張狂大笑,根本不理會它的憤怒和傷心。

狗氣得直轉圈,小萊把箱子裏最後一只沒烤的生蚝丢給它, 這才把它嘴堵住。

酒精催發下, 她們肆無忌憚談笑怒罵, 同學、父母、親戚、燃油價格、民生問題、國際局勢, 什麽都能扯到一起。

人之共通是二兩小酒下肚都狂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網絡上諱莫如深的屏蔽詞,任何人、事、關系都可以毫無道理譴責、批判, 或是贊揚、歌頌。

荒山野嶺, 面對河流森林, 總沒有人來捂我的嘴,出口的話叮鈴咚嚨掉進河裏,散進風裏,尋不見了。

吃飽玩夠, 東西都收拾好了,等代駕來,方簡靠着小萊歪着身子站在車燈光柱裏,狗也累了,走到主人身邊坐下。

肖逢舉起相機遠遠給她們拍了一張, 鏡頭裏看見方簡動起來, 把小萊壓倒在車子引擎蓋上, 畫地為牢, 埋頭深吻。

大家都醉得不輕, 肖逢步伐颠倒着來到她們身邊,小萊驚惶瞥他一眼,喊了聲什麽,方簡不耐地将她雙手高舉至頭頂,帶着濃烈酒氣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廓和脖頸,手放肆伸進裙擺。

薛允蹲在一邊跟代駕吼着打電話,指路,這荒郊野嶺人家都不敢來。旁邊車子上兩個女孩吻得難分難舍,肖逢舉着機器連連鬼叫。

雪白的皮肉,糾纏的長發,衣衫淩亂剝落,唇滾燙,面緋紅,睫羽飛顫。

誰喊了一句:“你大爺,你真來啊!”

也許是小萊,很大概率是她,在場所有人都精神恍惚,如置身一場瘋癫的美夢,方簡最是瘋得厲害,肖逢嗷嗷叫着在旁邊拍個不停。小萊推開身上作亂的方簡,混亂中一腳蹬在肖逢肩膀,把他蹬得一屁股坐地上。

她軟軟一攤仰躺在引擎蓋上,鞋子丢了一只,白襪踩着車前杠,撐着手掌費力坐起來,肖逢的車子車燈正照着她,刺目的白光裏,她被蹂淩得狼狽極了,襯衫垮到肩膀,蓬松的天然卷散開,虛掩着鈕扣掉落的前襟。

就這樣肖逢還不放過她,坐在地上抓緊給她拍了幾張‘事後’。

裙擺飄搖,方簡吃吃笑着撲過來,半趴在引擎蓋上,質地上好的絲絨長裙勾勒出身體纖嬈曲線,她坨紅着一張臉,泛着濕漉水光的手指含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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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個騷貨。”

酒精、癫狂、迷幻、混亂終結在車門用力砸上的一聲“砰”響裏,車子漸漸駛入市區,城市夜晚霓虹彙聚成一條璀璨的光河,如置身炫目的時光隧道。

方簡說要回奶奶家,報了地址,肖逢連人帶狗一塊送過去,兩人坐在一樓臺階上醒了會兒酒,叮囑聚寶盆不準嚷嚷,腳步很輕地上樓。

走到一半,小萊被推到刷滿小廣告的斑駁牆壁,方簡手揉進她衣服裏,聲控燈熄滅,彼此耳畔急促的呼吸聲仍不足以驚動它,直到再無法克制,婉轉嬌咛幽幽,伴着遙遠天邊滾滾而來的悶雷,驚醒層層樓道燈,她們才依依不舍撿拾起滿地的燥渴。

“聚寶盆都看見了。”方簡摟着她胳膊小聲說。

小萊說:“沒事,它是母狗。”

方簡說:“那更可憐,它早就絕育了,我們傷害了它的心靈……”

狗傻傻地看着她們,對她們目光中的憐憫不解其意。

奶奶還以為方簡不回家了,老倆口都熄燈睡下,她們沒怎麽發出動靜,洗完澡回房間相擁着睡去,聚寶盆趴在床邊的一堆髒衣服上,也睡了。

次日醒來,枕邊已不見小萊,她有早八,天不亮就爬起來走了。

方簡在枕頭底下摸到她留的字條——我鞋只有一只了,穿你的鞋走了,狗先放你這兒吧。昨天的你很漂亮,愛你,簡簡姐姐。

屋裏不見狗,門半敞着,方簡穿上衣服走出去,狗正在吃飯,她蹲下去看,碗裏是素面,水煮肉片和豬肝。

“你可真享福啊,走哪都有人疼你。”方簡對着狗說。

奶奶和爺爺在客廳茶幾上吃午飯,奶奶問:“昨晚小萊來了吧,一大早又走了,你趕緊洗洗臉來吃飯。”

方簡站起來伸個懶腰,“她早上有課。”

奶奶說:“有課還玩那麽晚,昨晚多久來的?睡沒睡夠啊?”

“跟朋友在河灘邊喝酒,吃燒烤,叫代駕開車回來的,怕你們擔心嘛。”方簡說着進衛生間洗漱,洗到一半,奶奶進來跟她說,要牽狗出去遛彎,她吐掉嘴裏的牙膏沫,“它叫聚寶盆。”

奶奶說知道了,大門一聲響,屋裏靜下來。

洗完臉出來吃飯,方簡發現自己的夥食跟狗是一樣的,碗裏素面、肉片、豬肝,跟狗唯一的區別是放了調味料和蔥花。

是個陰天,也許會下雨,昨晚下了嗎?方簡不知道。

房間裏暗暗的,在書桌前坐一會兒,在她們分開的時候,無邊的哀愁和寂寞漲潮的海水般不知不覺淹沒了她。

但人這一生中,孤獨是常态,帶一絲秋涼的風已将熱情、瘋狂冷卻。

方簡摸出手機,點開微博,昨天的照片分三組發出,一組是薛允和小萊,一組是小萊和方簡,最後一組是引擎蓋。

肖逢很詭,兩組都把酒廣告揉進去了,他想看看哪一組的效果更好。

結果不言而喻,當然是大小姐和小萊,但評論轉發數最多的還是引擎蓋那組。

方簡險些沒認出自己,她怎麽能笑得那麽浪,扭腰擺胯的,還把手指含在嘴裏,搞什麽啊?

她一拍腦門,不會吧!難道昨晚她們還當着兩個大男人的面做那事了?不可能!那也太瘋了,酒後亂性,古人誠不欺我。肖逢竟然還拍下來發網上了,這個崽種。

記得昨晚小萊還罵她了,罵了什麽,忘了,反正不是什麽好話。

評論區都炸了,全是啊啊啊,方簡一條條往下翻,有誇獎有祝福,當然也有罵的,說她們惡心,還有說什麽不守婦道。這些人甚至都不認識她們。

這些都不用她們管,肖逢會處理的,大小號齊噴,再拉黑删除。

對于方簡,重要的只是當時的感受,不相幹的人和事對她構不成傷害。

三次生活圈子太小,網絡本就是因喜好聚集,當然可以不喜歡,但不應為了維護自己的價值觀和喜好,去羞辱、否定、攻擊別人的喜好。這樣的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懂。

摁滅手機,方簡繼續讀信,寫信,在閱讀和書寫中,獲得并享受這份超然的自在。見面時,她們接吻、擁抱、做盡親密之事。分離時,叩問心門,以靈魂溝通。

連下了幾天小雨,氣溫驟降,但爺爺奶奶的遛彎四季雨雪從不間斷。人老了,是萬萬不能停下來的,什麽時候停下來,走不動,就壞事了。

這天雨停,方簡下樓拿着圖譜看花,遠遠看見聚寶盆,吓一跳。

這狗穿得跟個人似的,四爪踏着奶奶做的軟皮靴,身上穿條舊衣服改的碎花裙子,外面還套了件橙黃的半透明塑料雨衣,十分的嬌俏可人。

它好像也知道自己被打扮得很美,走路屁股左一扭右一扭,騷得沒邊兒。

狗整天跟着爺爺奶奶風裏來雨裏去,累夠嗆,到家就吃、睡,竟然從來沒咬壞過東西。狗和貓都是尊老愛幼的。

方簡給小萊拍了個視頻發過去,那邊發了一大排捂嘴笑的表情。方簡通過表情的數量判斷出她現在的心情,相當的高興。

那邊拍了照片過來,黑桶裏幾只肥鯉魚。

爺爺奶奶讓她早點上樓吃飯,方簡答應一聲,蹲在花壇邊給小萊發消息:在幹嘛呢。

小萊回:人工湖邊釣魚呢,秋天魚都長肥了,還認識了幾個釣友,我教了他們一些釣魚技巧,現在我是他們的師父。

方簡問:那你想我了嗎。

小萊說:我想着怎麽吃魚,可以先養在家裏,等你來做給你吃。

方簡說我經常都在想你,小萊問怎麽想,她恬不知恥:自摸。

那邊問:你多久來。

方簡說周六。

沒到周六,周五難得是個好天,下午出了太陽,方簡招呼都沒打直接開車去了學校。

姜小萊整天生活豐富得很,跟誰都能聊上兩句,什麽人都能處朋友,倒要看看她一個人的時候都在外面搞些什麽。

學校人工湖邊的桂花全開了,味道香甜,有兩個女孩在桂花林裏吹單簧管,方簡采了一把花揣進衣兜裏,花香就留在了身上。

人工湖很大,上次她們來湖邊聊心事,幾個男生占領的垂釣點豎了塊紅牌子——禁止垂釣。

這塊牌子也沒起多大威懾作用,這幫釣魚佬肯定轉移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爺爺年輕的時候,方正之前有段時間也很迷釣魚,好像男人一旦上點年紀就得迷上垂釣。

才二十出頭的姜小萊已是一位資深垂釣愛好者,水邊的她板着臉抱着胳膊坐在小馬紮上,機警地豎着耳朵,關注水面的動靜,也防巡視的保安隊。

方簡藏樹林裏觀察了半天,等得有點無聊,準備起身過去的時候,一個女人一步一跌從樹林裏跑出來,跑到她面前。

小萊吓一跳,手忙腳亂收魚竿,連連作揖求饒。女人不介意地擺擺手,沖她溫溫笑一下,彎下腰同她講話。

方簡眯起眼睛,隔太遠聽不清她們說什麽,憑一種本能,感覺到小萊防備的肩背和攥緊的拳頭在慢慢放松。

那個女人從包裏翻出手機亮給她看,她放松的身體再次變得僵硬緊繃。

很快,小萊收起魚竿和馬紮,那個女人幫她拎起水桶,她們一同離開學校。

方簡的車就停在學校外面的馬路上,小萊竟然都沒發現,被那女人拍花子似的拍走了。

方簡立即開車跟上,心裏拿不住她們是什麽關系,同學?老師?還是朋友?以前也沒聽說過啊,看她們像剛認識。

拍花子女的不知道給姜小萊下了什麽迷魂藥,出租車四平八穩開進市區,在紅綠燈前三百米停下,方簡也跟着停下,下車走了不到五十米,車窗上“啪”地被交警貼張罰單。

也顧不上,她人行道上一棵樹一棵樹地躲過去,自以為藏得挺嚴實,不一會兒就被人發現了。

她站路邊水果攤假裝挑水果,轉頭看見那拍花子女的舉起手機對着她錄像,問她為什麽跟蹤,還說要報警!

哎呦,這是誰呀!好大的官威啊!

看着挺成熟的打扮,戴個眼鏡,氣質清清冷冷,長得還蠻好看的,怎麽是個缺心眼。

小萊不理會,拉着人繼續往前走,“是我前女友,腦子不好使,你別介意。”

隔得不遠,說話聲飄過來,方簡氣暈了,掏出手機給她發消息:私底下說前女友我都忍了,當外人面你還這樣說,我不要面子的?好,咱倆完了,這回是真的分了,你給我記着。

低頭磨蹭的功夫,人又走了,方簡繼續跟,跟着她們進了條巷子,看見倆人站門口說了會兒話,前後腳進了門。

方簡小跑過去,發現這門裏是家紋身工作室,院門口豎了個塊照壁,院裏情形全給照壁擋完了。

正準備給她打電話,牆後面閃出個人影,姜小萊擰着兩條眉毛走過來,“你又犯什麽神經?”

方簡靠着門框轉車鑰匙,“哼”一聲,“叫我逮住了吧!”

小萊問:“逮住什麽?”

方簡睜圓眼睛,“捉奸來了我,逮住什麽,你跟那拍花子女的跑這裏幹嘛?”

小萊翻個白眼,“你願意藏呗,我看你怎麽藏,整一身黑,給誰奔喪回來。還有人家不是拍花子女的,是我姐女朋友好嘛,是你老嫂子!”

姜小萊有個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姐,這個方簡是知道的,私下裏講過好多次了。

三言兩語一交代,原來那拍花子女的……額不,那老嫂子是去樹林裏偷花發現她的,雙胞胎嘛,很好認,天大的緣分在學校裏遇見,說什麽也不放她走,這不就領她認親來了。

小萊拉着她,“你跟我一起進去,看看我姐。”

方簡攀着門框狂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能見人,我還沒準備好!”

小萊:“你是鬼啊,見了能灰飛煙滅還是咋滴?那是我姐,我剛看了,跟我長一模一樣,但比我白,可漂亮了,她還在幹活呢我才出來找你的。”

“不行不行。”方簡還是一勁兒往後退。

醜媳婦就要見公婆,她全無準備,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她親姐,血親血親的。

“見你爸見你哥我就見了,可那是你姐,你自己都沒見過你讓我見,尴不尴尬!”

小萊拉她去壯膽的,方簡竟然比她還膽小,“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你說你有個屁用,滾蛋吧!自己回家玩蛋去,約會取消,我要跟我姐玩!”

方簡求之不得,“萬一我發病吓着她,你等我,等我病好,我肯定主動來見!你先跟她相處相處,看看她人怎麽樣。”

小萊:“你是狂犬病啊,發病會咬人咋滴!”

方簡也怒了,“你自己都沒見過的人,不了解的人,就讓我見,萬一人家不喜歡我!”

原來她是怕這個,一個回憶裏都不曾出現過的人,完全摸不準性格的人。

小萊說:“不是所有人都是谷映蘭好嗎?你怕她賞你大耳刮子吃?”

反正就是不見,方簡說啥也不見。

小萊氣得,“你跟姜植樹簡直是一模一樣。”

方簡問:“咱哥咋了?”

小萊說:“過年家裏來親戚,來得突然,他找不到地方躲,藏水缸裏,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趁其不備,方簡一下掙脫她跑了,“拜拜了您嘞!下周見吧!”

小萊追上去朝她屁股上飛踢一腳,“膽小鬼!驢蛋!”

作者有話要說:

老嫂子:我不拍花子,也不是缺心眼,我是雪大律師(掏名片)

感謝在2022-06-11 21:39:48~2022-06-12 21:38: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V、要吃早餐要養狗 1個;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白粽子2007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半路打劫的橘貓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啁啾 127瓶;L(●—●) 39瓶;HEY 20瓶;吹吹 5瓶;55852953 3瓶;Yang、可口可樂、念初涼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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