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炮灰命
周遭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唯有涓涓的水流聲、觸目的湖藍色以及無邊的虛空感。
謝春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她分明被太子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為何還會在水中活過來?
然而不待她多想,身體卻先動了起來:
謝春秋深深憋了一口氣,兩手一劃雙腿一蹬,迅速的朝水面的光亮方向浮去,原本彌漫開來的發絲也順着水流飄向了身後。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還不能死,她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可要不怎麽說,這人富貴的時候撿張紙都能當錢使,倒黴的時候喝水都得撒牙縫呢?
謝春秋眼見着自己距離那光源更近了,馬上要浮出水面了,突然小腿一麻——抽筋了。
天啊,不要這樣……
謝春秋無望的不斷拍着水,可奈何這身子依舊沉沉的往下墜,冰涼的水嗆入口鼻酸澀的不行,時間的流逝感被打亂,斑駁的光影從眼前掠過……
曾經聽過的無數的聲音,穿過波瀾的湖面,随着浪潮席卷到謝春秋的耳邊:
“要我說,這謝春秋啊,就是天生的富貴命!文房四藝一竅不通,論無才無德,百越城中有誰能比?嘿,可偏偏就是這位謝家的嬌小姐,命好!生了一副美人胚子,瞧着柔柔弱弱的,卻是個勾人的貨!這眼看着,都要去吳國當太子妃咯!”
“可不是嘛,謝家二老不幸過世,本以為百越城裏便由不得這大小姐撒野了,可誰能想到她就被城主夫婦認為義女,依舊做她那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咱們百越被吳國附屬了,這謝春秋又搖身一變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這人比人,可真是氣死人了!”
“這有什麽好氣的?那嬌小姐不過就是一個花瓶,這偌大一個東宮壓她肩上,她抗的起來嗎?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她能風光多久!”
所有聲音,都是寵愛和羨慕。
唯有一人不同。
顧參商顧太傅一席白袍錦衣,從一片杏花微雨之中徐徐走來。
他生的一張潘安玉面,折扇輕搖,鳳眼微眯,別有深意的說道:“……無傍身之能卻窮奢極欲,引火燒身指日可待。太子妃可要千萬小心了。”
此話,卻是一語成谶。
“聽說了嗎?謝春秋死了!沒當上皇後!”
“怎麽沒當上呢?她不是一路順風順水,合該的大富大貴命嗎?”
“哎呀,你這哪裏聽得胡話,這謝春秋啊,命格是大兇!小時候突發頑疾,就硬生生克死了自己的爹娘,百越城城主好心收養她,幫她打理謝家家財,這百越城又被吳國附屬了。你品,你細品,這可不是誰沾上誰就倒黴嗎!”
“哎,反正這皇後不是她我就高興了,聽說她爹娘給她找藥不幸去世了,她這沒良心的連靈堂都沒守過,這樣的人配當我們的國母嗎?”
“對,還是這百越城正牌的尹小姐來坐這後位好,那才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
謝春秋只覺得又是心涼,又是諷刺:
原來尹長情才是民心所向?
難道她平白被太子毒殺,死後竟然也不得安寧嗎?
子虛烏有的污名她來抗,仁義禮智的佳話卻盡數全落在了太子和尹長晴的身上?
謝春秋閉了閉眼:那她這可真是死的冤枉,死無對證!
突然,不知是從哪裏伸出了一雙溫暖的手,替她破開那一衆魔音,在她身後有力的托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推上了水面。
“呼——”
大把的空氣撲面而來,劫後餘生的心悸感猶在。
謝春秋被光刺的微微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剪影,凝脂般的肌膚帶着水珠,她死死的扒在岸邊,視線一點一點的聚焦……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謝春秋的腿頓時抽的更厲害了,抖着唇瓣朝蹲在岸上的男子驚恐的問道:“你你你——你誰?”
是人還是鬼?
百越城城主家的大公子尹長風怎麽會在這?
百越城不是被太子沈明懷給屠了麽?
聽說城主家上上下下一個活口都沒留!
尹長風被謝春秋一句話整的吹嘴皮子瞪眼睛,氣的跳腳:“你讓我去給你買花燈,我不給你買你還不認我這個哥了?這一轉眼你還鬧脾氣跑了?這不,掉水裏去了吧?什麽叫做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你看看,這就是報應!”
“——你揪手臂我做什麽!”尹長風中氣十足,顯然是個大活人,他收回手臂,驚詫的瞪着罪魁禍首,“你這大小姐脾氣真是沒人治得了!兇,真兇!”
天!
有痛感,還活着。
謝春秋瞪着大大的杏眼,白着一張小臉,死死的盯着尹長風:
這五官硬朗,劍眉入鬓,就是尹長風不假。
可壞就壞在這,眉毛生得忒好了!
尹長風的眉毛,分明在他們後來去拿藥的時候,被她不小心拿火燎去了一小段啊!
莫非,她這是……重生了?
“你怎麽了,擱着變臉呢?”尹長風看着謝春秋的表情似哭似笑,随口嘀咕了一句,“這一會笑一會哭的,可別是丢魂了啊?”
不。
不是丢了魂。
謝春秋濕紅着眼眶,卻想仰天長笑:是蒼天有眼——她回魂重生了!
謝春秋記得這裏是百越城和吳國交界處的郊外神廟,而她和尹長風來吳國是為了找藥。
凡為過往,皆為序章,而吳國神廟初遇太子,便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但是此時,她正值二八年華,一切都還未發生,一切都還可以發生。
尹長風嘲笑歸嘲笑,嘀咕歸嘀咕,奚落完了謝春秋依然朝她伸出手來:“行了,你看你,身體不好就趕緊上來,別着涼了。”
聞言,謝春秋驀的想起了水中那托舉過自己的手,頓時也顧不得自己澀的發痛的喉嚨了:“水……這水裏還有人,你先別管我,快去救他!晚了怕是來不及了,你快去——”
謝春秋從小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嬌生慣養泡在蜜糖裏長大的,這會死死的扒在河岸邊上,淤泥沾了滿手她也沒在意。
說罷,當真銀牙一咬,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力氣,硬生生的靠着自己爬上了岸。
尹長風見謝春秋當真是執着,人命關天,便也不多勸說了,把花燈随意一扔,外衫一扯,猛地紮進水裏撈人去了。
·
謝春秋一人坐在岸上,靜靜的回想着前世的種種:
她哪有什麽天生富貴命?
她的命,全系在別人的富貴上。
如今回想起來,百越城城主夫婦認她作為義女,是為了她謝家的萬貫家財;而太子娶她為妻,更是另有所圖;更別提死對頭顧太傅,那更是說叨她“無傍身之能卻窮奢極欲”,說的她耳朵都生繭了。
冷風吹的謝春秋脊椎骨都透出涼氣了,尹長風才把水中的另外一人給撈了上來。
尹長風想着:自己的衣服被謝春秋這沒良心的拿走披在身上了,這水裏撈上來的這位衣冠不整,春光外洩的……
總歸是男女有別,還是丢遠一點,別讓謝春秋給看見了。
衣冠不整,是真的不整——發冠不知被沖到哪去了,墨發就那麽随意的鋪散開來,白衣錦袍也早被水流卷的松松垮垮的,奈何一上岸吸足了水,便這麽不規整的貼在了身上。
春光外洩,也是真的外洩——輕薄的錦衣在交領之處散開,欲說還休的虛虛勾勒出一方鎖骨的輪廓,尹長風又不需要講什麽男女之間的避險,就這麽一路順着看了下去。
尹長風“咦”了一聲。
這白衣看着是瘦弱了些,但瞧着這結實肌理的輪廓,倒像是個精幹的,那怎麽好端端的就溺水了?
不過,尹長風同這人素昧平生,也就是單純欣賞的多看幾眼而已。
他更擔心的,還是謝春秋:這她一人跟個小蘿蔔一樣,一動不動的蹲在河邊出神,就連自己現在在她身後來來回回的晃了好多圈都沒有什麽反應。
他一度懷疑:謝春秋可能連五感都自我封閉了——就差給她一把刀,讓她羽化登仙立地成佛了。
尹長風蹲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在她耳邊瘋狂輸出:“謝——春——秋——”
謝春秋冷不丁的被吓的一哆嗦:“做什麽?吓我一跳。”
“你還問我怎麽了?”尹長風走到謝春秋身邊坐了下來,語重心長,“你沒事跑什麽跑?我們來吳國是來求藥的,萬一你出了點什麽事,我回去怎麽和我爹娘交代?”
謝春秋知道尹長風是真的拿自己當妹妹對待,這事她自認理虧,只好幹笑了幾聲。
她從小到大幹過的虧心事确實也挺多的,哪還記得她當年是為什麽會跑到這河岸邊來啊?
不過,比起尹長風的問題,她更關心的是水中的那人。
當時死生一線,任何舉動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那人分明完全可以不管自己是可以浮上岸的。可偏生他推了自己一把,将她托向了岸上,自己卻沉入了水底。
謝春秋“唰”的站起身,緊張道:“那人呢?我讓你去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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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相見即是緣分呆瓜打滾求收藏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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