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還記仇

顧參商長眉一挑,帶了幾分揶揄的意味道:“……不必?”

謝春秋憋紅了臉,一咬銀牙,心中暗罵:“……狗太傅!”

顧參商扶着謝春秋往馬車上走,耳朵卻尖的很。

他側首,眼中帶了幾份無辜之色,裝出一副沒有聽清的樣子:“……什麽太傅?”

這是謝春秋暗罵太投入了,不小心罵出了聲。

人道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了難的鳳凰不如雞。

謝春秋如今是身殘體弱,受制于人,實在是沒膽子把真話給說出來。情急之中竟也将顧參商的“能屈能伸”給現學現賣了來。

她語氣倒是真誠的很:“我說,太傅可真是我的大貴人呢!”

然而,她面上再如何感激涕零恨,扯着顧參商的衣袖淚不成聲,心裏卻叫嚣着:什麽太傅?當然是狗太傅了!

顧參商“哦”了一聲,嘴角帶着一絲不明顯的笑:“我還以為你偷偷罵我呢?下次誇我光明正大的誇就好了,我愛聽。”

謝春秋哭喪着臉,內心裏咆哮着:狗太傅!!!

誰要誇你了!你愛聽,我還不愛說呢?

顧參商和謝春秋這邊是怼的熱火朝天,然而,尹長風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卻摳了摳腦袋:“我實在是很想問……這馬車坐得下三個人嗎?”

顧參商頭也不回,答得精煉:“不能,至多能容兩人。”

然而在場的,一共有三人:顧參商、謝春秋和尹長風。

尹長風和謝春秋對望了一眼:“……?”

尹長風呆愣了一秒,随即想到了什麽,滿臉驚恐的伸出一指,顫顫巍巍的指着顧參商:“你你你不會打算……”不帶我一起走吧?

顧參商一本正經:“對啊。”

尹長風震驚:“你就這麽對你的救命恩人?”

“我為什麽不敢?”顧參商回頭,義正言辭道,“我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傅罷了,實在是負擔不起兩個人的衣食住行。”

他依舊扶着謝春秋,穩穩的向前走,故作遺憾的解釋道:

“我衡量了一下,姑娘家都是金枝玉葉不能委屈了她們,這就只好稍微委屈一下尹公子了。反正……在這國都康仁裏尋一家客棧住幾日,對尹大公子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言外之意,這是連車都不準備讓尹長風上了。

尹長風一愣:“……?”

怎麽這大腿抱起來,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呢?

——我的光明前路呢!

顧參商當然知道尹長風心中的想法,他嗤笑一聲:“在我心裏,春秋姑娘說的‘我們去花朝宴’,我們,指的是我和她。”

“至于你麽……就等着謝姑娘帶着易經草來找你吧!”

說罷,顧參商幹淨利落的扶着謝春秋進了馬車,完全沒有給他們倆留說話的餘地。

尹長風濕着衣服,目送那豪華的馬車遠去,漸漸的淩亂在這和煦的春風之中。

恍惚之間,尹大公子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對顧參商的明嘲暗諷。

【哦?您一句話就能給解決了?嗬!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哈。】

【不好意思啊,我冒昧一問,您是誰啊?是皇家宗親嗎?怎麽就這麽大的能耐呢?】

尹長風這會總算是回過神來了:這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

——這狗太傅還記仇!

不是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嗎?

這顧太傅的肚子裏,怕不是只裝的下幾滴墨水吧?

·

謝春秋安安穩穩的坐在馬車裏,內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

自己雖然本就是打算搭上太傅的路子進吳國國庫求藥,而顧參商确實也這樣也答應她了。

可她也萬萬沒想到,顧太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跟個小孩子鬧脾氣似的,直接報複性的丢下尹長風,帶上她就走了。

縱然,尹長風這麽大的一個人了,在吳國随便找間客棧住下也沒什麽問題,但是……

他們倆人貿然被分開了,總歸是不好的。

謝春秋隔着帷帽,模模糊糊的看見自己對面的坐了一位白衣青年。

謝春秋對顧參商的感情,其實還是挺複雜的,說讨厭倒也不盡然,說仰慕卻也真有幾分羨。

就好比一個淘氣的學生和她婆婆嘴的私塾先生一般。

兩人的成長經歷大相徑庭,習慣作風完全不同,思想觀念截然相反,幾乎次次見面都會争個赤紅耳面。

前世的謝春秋和顧參商見面,大多時候也都是在拌嘴,只不過有時是明争,有時是暗鬥罷了。

但……

你能斷言,那學生是真的很厭煩日日對自己說叨的先生嗎?

那倒也是未必。

甚至,謝春秋有時遇見了頗為棘手的事情,首先會想到的就是顧參商。

至少,在謝春秋的內心裏,也還是知道對方是為自己好的。

雖然顧參商說起話來十有八.九是就像是故意來跟她拌嘴說叨,意圖來把她淹沒在唾沫星裏。

謝春秋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鼓起勇氣道:“顧太傅?”

聞言,她對面的白衣青年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意外。

謝春秋試探着繼續開口,打算探探顧參商的态度:“我那表兄尹長風……?”

那白衣青年一怔,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

謝春秋一愣:這聲音……不像是顧參商在說話啊?

縱然顧參商此人說起話來,大多時候都不太正經,但到底還是人模人樣的在聖賢書中吟詩誦詞,熏陶了多年。

他的聲音,就宛如日沉西山之際,那從神廟之中悠悠傳來的陣陣鐘鳴——低沉、穩重。

而這白衣青年的聲音,卻是中氣十足,英氣朗朗得很。

謝春秋剛進這馬車時,就被顧參商遞來的帷帽給罩了個嚴嚴實實。黑色的垂幔令她完全不知此人是何時出現的。

她立馬撩起帷帽前的薄絹,入眼的便見對面那人雖也是一身白衣,卻是膚色黝黑作的侍衛打扮。

謝春秋下意識的皺眉,質問了起來:“你是誰?怎麽會在這?”

“我姓楚,楚西風,是太子太傅的近衛。”那青年好像有些尴尬,坐在對面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不知……姑娘找太傅是有何事?”

謝春秋眉心一跳:“……是你扶我進的馬車?”

楚侍衛疑惑了:“不是太傅親自扶您進來的嗎?”這當事人怎麽好端端的還問起旁觀者了?

謝春秋不自覺的松了口氣,但依舊納悶着:“那怎麽現在坐在馬車內的只有我,你家太傅人呢?”

楚侍衛連“哦”了三聲,跟個公雞打鳴似的答道:“太傅在外駕馬呢。”

謝春秋向來是養尊處優,聽了這話,頓時滿臉的不可置信:“你說太傅他駕……駕什麽?”

楚侍衛瞧着自家太傅扶這漂亮姑娘那小心翼翼的姿态,隐約猜到了這姑娘身體不太好。

但這會他們倆在馬車中僅僅之隔了一個小案桌說話,這姑娘都仿佛沒有聽清似的,便以為謝春秋的耳力也有問題。

楚侍衛氣息穩沉丹田,悶聲發力一吼:“駕——馬——”

謝春秋被楚侍衛吼的暈頭暈腦的,趕忙又拉高了方才顧參商從馬車裏取來的給自己的鬥篷大氅,虛捂住了耳朵,內心一片複雜:

不是啊?

你們太傅金樽貴體的,卻事事親力親為?

甚至連趕馬車這事情都一手包辦了,然後白養你們一群侍衛去坐馬車?

謝春秋簡直是覺得這事匪夷所思。

顧參商他……

不會是真的跳個水,然後把水給跳進腦子裏去了吧?

也許是楚侍衛那一聲吼的太大了,顧參商聽見了動靜,揚手掀開了車簾,一本正經的探身問道:“怎麽,姑娘也想去駕馬試試?”

謝春秋一哽:“……”

不了,她腦子還沒進水呢。

她能好端端的坐着,那為什麽要去幹那體力活?

果然,這說起話來出其不意,能把你氣的炸毛的才是顧參商本尊。

謝春秋心中暴暴躁燥的,面上卻還得笑的溫溫柔柔:“太傅怎麽不來坐着休息片刻?”

顧參商同謝春秋面對面,學着她的模樣,對着謝春秋也歪了歪頭:“晚了,太傅府已經到了。”

謝春秋瞪大了眼,驚訝道:“……嗯?已經到了?”

“可不是到了麽?”

顧參商看着謝春秋滿臉詫異,不由得輕笑了一聲?“莫非,姑娘覺得這車坐的很是舒适?若是如此……我便讓這車圍着康仁城多走幾圈,也不是不可以。”

謝春秋欲言又止,幹巴巴的看着顧參商,一時之間是分不清這顧太傅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就是如此打算。

他面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憋了好半晌才道:“……不必,我這就下車。”

對不起了尹長風。

現在真的就只能委屈你在外暫時住上幾日了,等她熟悉了太傅府之後,再想辦法派人把你給接過來!

誰讓她這第一次問的時候被這該死的帷帽礙了事,問錯了人。

這好不容易第二次問對了人吧……

可奈何這太傅府已經到了,要想要調車回去接你,怕也是不可能了。

謝春秋搭着顧參商的手下了馬車,一邊緩緩的走向太傅府的大門,一邊在心中默默的哀悼:

此乃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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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尹長風淩亂風中:真的是我救了顧參商啊,為什麽連車都沒坐上?

顧參商:這是媳婦車,你能坐才有鬼了

謝春秋2.0: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誰叫你明裏暗裏嘲諷別人的?

下一章:

劉姥姥進大觀園——漲了見識

謝小姐進太傅府……

呆瓜渴望臉:仙女們收藏我,日後一起快樂恰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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