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長命鎖2

顧參商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我、問的是、今日車上的那姑娘。”

楚西風一懵,心道:難怪顧太傅會突然把自己塞到馬車裏去。

顧參商睜開了眼,目光冷冷的:“啊什麽啊?有話趕快講,沒話就滾去挨罰。”

楚西風一聽挨罰,頓時回了神,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禀太傅的話——”

“根據屬下的觀察,此女并非吳國人士。但氣質上乘,面容姣好,柳眉杏眼點朱唇。不過虛弱體寒,耳力目力皆為有損。”

楚西風在心中暗感嘆自己可真是個奇才。

不過也多虧了謝春秋主動和他搭過話,是以現在還能有模有樣的扯上幾句。

楚西風有點小得意:“——禀完。”

顧參商不屑道:“就這?”

楚西風:“啊?沒有沒有!卑職還能說……”

顧參商聽不下去了,擡手虛虛一抓:“停。”

楚西風立馬閉了嘴,大氣都不敢吐一口。

顧參商坐着的地方,透過支摘窗,可以看見謝春秋所住下的清雲院內已經熄滅了燈。

——謝春秋應當是已經睡下了。

“她面容姣好,我眼亮着呢,看得見。”

“她身體不好,這我也知道。”

顧參商反手,食指輕輕敲了敲椅背,舌尖抵着牙槽,似乎很是為難:“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那我養着你有什麽用呢?”

西風想說他還是能幹點體力活的。

但要是真就這麽回了,那不就是明擺着跟太傅說“養我真的就沒有用,一刀咔擦了我最省事”嗎?

兩相為難之後,他擰巴着一張黝黑的臉,兩眼一閉,垂死掙紮:“……卑職覺得自己還是能為太傅盡一些牛馬之力的。”

他小心翼翼的:“再,再給卑職一個機會?”

雖然楚西風為人,憨是憨了點吧,但說到底也是顧參商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人,倒也不會真的一時就恩斷義絕讓人卷鋪蓋走。

他勾勾手,示意楚西風上前附耳來聽。

楚西風眼睛一亮,立馬屁颠屁颠的附耳去了,心道: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楚西風,為顧太傅,義不容辭!

顧參商開了個頭:“太傅府中沒有女婢。”

“太傅是想往府內添置一批手腳利索的女婢嗎?”楚西風連連點頭,很是殷勤,“卑職懂,卑職明白,卑職這就去辦!”

顧參商失笑:“不是。”

楚西風咂舌,心中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刀山火海都不算什麽了。

而顧參商執筆,不知在寫些什麽,寫的格外認真,筆勢停停斷斷,每下一筆都十分慎重。待他落了最後一筆,這才緩緩的說道:“從明日起,你便替我好好的去守着清雲院裏的那位。”

說罷,顧參商這才将筆輕輕的擱在筆山上,重新拿起了原先放在手中把玩着的的物件。

銀質綴玉、墜鈴蝶形、香氣凝神……

這赫然就是謝春秋丢失的那枚長命鎖!

楚西風不知道這長命鎖是他們太傅順手捎來的,但看着那明顯是姑娘家佩戴的物件,眉角依舊是狠狠的一抽。

守的意思那可真是太多了。

默默無聞的守護,是守,寸步不離的監守,也是守。

瞧着那姑娘一副病弱弱的模樣,看上去無名可得也無利可圖的,需要派他出馬去親自守着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謝春秋是個姑娘的,是個膚白貌美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這……

其實他一直沒有告訴過太傅——他恐女色啊!

楚西風除了顧參商,向來是天不怕地也不怕的。

不服?打一架就服了。

可他能拿謝春秋怎麽辦?

不好綁起來捆着,又不能打暈了盯着。

這可得讓他怎麽守?

“怎麽,做不到?”顧參商察言觀色那是一絕,他挑眉,滿眼嫌棄,“那你還是收拾收拾,趕緊走人吧。”

東、南、西、北風四人皆是苦難的孤兒。

自幼無父無母,在塵世飄蕩殘喘,全靠得了顧太傅的垂憐和賞識,才能有了如今這麽有頭有臉的活在這人世間的模樣。

要說楚西風最怕什麽,那便是最怕顧參商說“受罰”和“走人”兩字了。

這兩字一出來,頓時緊張的連自己的小秘密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楚西風連聲道:“做的到做得到!只是卑職恐女,怕是不能……”

顧參商輕輕吹滅了燭火,食指壓在唇上:“噓——”

他半隐在黑暗之中,看向了謝春秋的院子,月光透過支摘窗斜斜的灑入室內,迎面照在了他俊朗的臉上。

“她有手有腳還需要你去照顧?”顧參商一臉佛不可說,高深莫測的表情,“我,要的就是你的‘恐’。”

楚西風跪在一片黑暗裏,偷偷揣摩着着顧參商半隐半現的面容,企圖能揣摩出些什麽意圖來。

然而,論幹架,楚西風是一把手,但這種腦力活他實在是……

楚西風這下跪的更加誠惶誠恐了:“卑職……實在是愚鈍。”

楚西風性格品性如何,顧參商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見把楚西風給敲打住了,便也不再兜圈子了:“西風。”

楚西風兢兢業業:“卑職在。”

“我的意思是……”顧參商收回了目光,睨着楚西風,細細說道,“讓你去護她周全,但不可動她分毫。”

楚西風腦子一根筋,品了半天也沒品出來,這護人周全又不能動其分毫的摻雜的深意。

只是覺得,很像他從前餓了不知多少個日日月月,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百般無奈,只能下地偷偷摘別人地裏的小白菜的心情。

既怕把白菜采折了,得輕輕的護着,又怕偷摘被發現了,還得小心翼翼的,不讓身上沾了泥土。

顧參商手掌反扣,彈出食指,節奏性的輕輕敲擊着實木案桌:“我這麽說,你可明白了嗎?”

那一下一下的敲打聲,就像一錘一錘敲在了楚西風的心坎上。

楚西風欲哭無淚:“……明,明白?”

他哪敢說個“不”字啊?

那他就當謝春秋是顆小白菜,自己去守了一個玉白菜小瓷器,好好的供着就行了呗?

顧參商:“那好,去把這信件傳給東風。”

他心道:都這樣叮前囑後了,這楚西風武力不俗,應當能護的謝春秋那傻丫頭一個周全吧?

楚西風好就好在他醉心武道天資過人,忠心太傅說一不二。

顧參商既然是這麽下的命令,楚西風當然會盡心盡力的去落實。

楚西風是個黑黑壯壯的耿直武夫,而楚東風是個白白淨淨的奸詐書生。

楚西風來的時候正是夜晚,黝黑的膚色同夜色巧妙的融為一體,乍得出現,吓得東風手一抖,墨汁都飛濺到了臉上:“你來做什麽?我虧心事做得多,別總是大半夜的鬼敲門啊!”

楚西風被吼的一臉莫名其妙,摳了摳腦袋:“我沒有敲門,我是翻的窗啊?”

東風:“……”不敲門還有理了,當鬼還開心了?

東風最近剛視察完一位名門貴女,連帶着話本子戲臺子都一起在春風拂欄裏看了不少。

他整理了整理了情緒,把臉上墨汁一抹,頓時變了個臉,仿佛是被青衣附體了。

撚了個蘭花指,一唱三嘆了起來:“西西郎君~深夜來訪~是為何事啊~啊?”

楚西風站在暮色之中,平白的被這出戲給驚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你被狐貍精附體了啊?”

東風表情一冷立馬變了臉:“嚯!夏蟲不可語冰,凡夫俗子懂什麽陽春白雪,真的是。你趕緊的,有話快說有屁就放。”

楚西風這下裏巴人心大,當真就開始放了:“太子出行,五皇子必然會有所行動,所以太傅在郊外護城河設局,這你是知道的吧?”

東風滿臉鄙夷:“五皇子會派刺客的情報,難道不是我探出來的嗎?”

“哦。”楚西風頓了頓,搓搓手,“我忘了。”

東風無語:“……能不能一針見血一點,不能我就去就寝了。”

“不行,太傅的事我還沒說呢。”楚西風一把把東風給撈了回來,正色道,“但是中途突然冒出了一位女子。”

東風“哈”了一聲,覺得這話題怪無聊的:

“女子?那不是正常的嗎?康仁城裏的哪位高官小姐不貪戀咱們太傅的位高權重還一副好皮囊的?”

“你想哪去了,太傅是那種會為這些不相幹的女子大動幹戈的人嗎?”

楚西風恨鐵不成鋼,差點沒忍住想把信件直接甩東風的臉上去,他憤憤道:“那女子落水落的莫名其妙,還順勢将太傅‘救’了出來,現在……還直接住進了咱太傅府!”

東風自诩也算是一表人才憐香惜玉了,但也算如此,他連姑娘家的門都未曾登門拜訪過。

更別提顧參商那樣的,姑娘家朝他撒花送芳心,他硬是曲解成扔暗器,對着女子就強行五感盡失,一心修佛的人……

“真的假的?”東風總算是開始好奇了,“這女人是什麽身份?”

楚西風仿佛是浪子游千裏,終于千裏覓得了知音:“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女人有古怪?”

出現的時機太巧,太準了——有古怪!

搞得不好,今天出現的這病恹恹的姑娘就是五皇子派出的卧底!

東風反問:“這不是明擺着的有古怪嗎?”

太傅是誰?他會沒事随随便便就讓自己欠別人的恩情的嗎?

顯然不會!

搞得不好,這未來的太傅府夫人就是這位了?

楚西風和東風一人想事業,一人想情愛,各說各話,竟然還對上了。

兩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抛開成見,摒棄前嫌,達成共識:此女——不得了!

東風伸手接過楚西風遞來的信函:“且讓給我先看看,太傅信中都吩咐了些什麽。”

東風一目十行,輕聲念着:“謝家二老故去,已有數年……”

“……故,百越城城主收春秋為義女。”

“……暗線清理幹淨,保其平安無事。”

東風閱完即焚。

然而待到那信全部化為灰燼,他也依然緘默着,久久不語。

“怎麽了?”

楚西風本以為東風讀完之後會精神抖擻的去處理妥當,哪知這仿佛是讀了個啞巴藥。

他好奇的追問道:“謝家的事情可麻煩的很,怎麽就和謝家扯上關系了?還要去滅掉暗線?滅誰的暗線,保誰的平安?”

“若不是和謝家有關,你以為太傅會特意半夜讓你來給我送這急信麽?”西風嘆氣,“原是我想錯了。”

楚西風黑着臉,傻乎乎的:“怎麽,那女子不是卧底麽?”

東風震驚:“怎可能是?”

楚西風反問:“怎麽就不可能是了?”

東風淡淡道:“因為她是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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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春秋:我竟然是小白菜???

仙女們都看到這裏啦?

後面會把前塵鋪展開的,甜餅糖糖也會撒撒撒,所以,要收藏一下嘛?

收藏作品富貴,收藏作者呆瓜,收藏不了吃虧,收藏不了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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