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震驚了

此時謝春秋心中有多恨沈懷明和尹長晴,此刻她在讀書這件事上就肯費多大的氣力。

不過,好在這詩中描繪的山秀水明景色美,謝春秋學起來也興致勃勃的心情美。

她在房內持着,書來來回回的踱着小步,時不時的還會搖頭晃腦念上幾句:

“……醉後不知天在水……”

“……鐵馬冰河入夢來……”

“……”

可漸漸的,她平穩的步伐便變的暴躁了起來,甚至念着念着,心裏隐隐約約便生出了幾分想要砸書的念頭:

謝春秋皺着眉頭,眯着眼,對着這詩詞冊子上的詩句望眼欲穿也沒看出什麽門道來:

“……這落霞與孤什麽字齊飛?”

“……這重湖又疊的什麽清嘉?”

謝春秋一把拔下頭上的金釵,看也不看一眼便随手一扔,擡手也不管什麽禮儀容貌了,直接擡手胡亂的抓了抓頭發。

這都是些什麽字?就不能寫點簡單易懂的東西?

生僻繞口文绉绉,那也就算了。

可你這總得寫點我看的懂的吧?

謝春秋是真的想摔書了。

哪怕這顧太傅一筆一劃的楷書,寫的再怎麽工工整整,寫的再怎麽賞心悅目……

此刻的謝春秋就只有一個念頭:

很想很想很想把這本詩詞冊子給丢掉,丢的越遠越好!

實在是丢不遠的話,把它送去跟那什麽《嬌小姐和呆書郎》和《霸道王爺的惡毒女配》一起火化了也成。

但是,謝春秋定了定心神,忍住了。

尹長晴不就是想看她出洋相嗎?她偏偏就不願意給這個機會了!

太子不是也要出席花朝宴嗎?誰說女子參賽一定是為嫁皇子了?

再說了……

謝春秋的指尖輕輕的拂過書頁,隐隐有着一股淡淡的墨香萦繞在鼻尖。

太傅都寫完這麽一本了,難不成她還背不下來嗎?

謝春秋一個轉身卧倒在柔軟的床上,兩臂一伸,将那書平攤在自己的面前。

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氣:

拼了!

不就是一些落魄詩人萬般無奈只好游山玩水嗎?

不就是一些落榜書生仕途無望只好抱怨埋怨嗎?

不就是一些浪子旅客遠走他鄉只好落筆述說嗎?

不就是……

“……酒酣胸膽尚開張?天哪?這胸膽也還能張開的嗎?”

謝春秋震驚了:

難以想象,真的是難以想象,這喝酒還帶開胸的嗎……?

“啧。”突然,一聲輕嗤傳來,“你這姑娘家家的,一天到晚腦子裏都在想寫什麽呢?”

這熟悉的低沉嗓音,這熟悉的嘲諷語調!

謝春秋頓時也顧不上什麽儀表了,一個鯉魚打挺,頂着一頭亂遭遭的頭發就坐起身來,警惕道:“你這堂堂太傅,亂闖姑娘家的閨房是做什麽呢?”

“喏,來給大小姐送這花朝宴的請帖。”

顧參商将一黃燦燦的請帖抛給謝春秋,随手将案桌旁的椅子抽了出來坐下,随口感嘆了一句:“也真是不知道這是誰的府邸了,我就像活像是給您打雜的個小跟班。”

謝春秋坐在床邊。手忙腳亂的接過那請帖,也沒有多看幾眼也丢到一旁去了。

是哦。

現在是她寄人籬下,反而還總使喚這正主到處跑腿。

謝春秋讪讪的笑了幾聲:“不如……”

顧參商長眉一挑:“不如……?”

謝春秋“嘿嘿”的笑了幾聲,言語裏帶了幾分讨好的意思:“不如顧太傅你救人救到底,幫人幫到西?”

反正顧參商都這麽縱着她,她在顧參商的面前現在也是肆無忌憚慣了。

那她就不妨再順幹往上爬一爬呗?

顧參商默了片刻:“……是幫人幫到底,救人救到西。”

謝春秋毫不在意的一擺手,順勢順了順自己的披散開來的墨發,走下床來:“不礙事兒呀,你看我這是玉不琢不成器,這等水平确實需要一位名師來教導,你說對吧?”

她眼裏亮晶晶的,像是一汪清泉帶着日華的光澤微泛漣漪。

這會有求于人的時候,說個話都恨不得貼到顧參商的手臂上去:

“你看呀,你今日教了我‘幫人幫到底,救人救到西’,那往後我便也會明白這個道理。不說錯也不做錯,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所以。”謝春秋一開口就是那種黏糊糊的,撒嬌般的語氣,“太傅今日有空閑嗎?可以帶我讀讀這詩詞嗎?”

謝春秋從小對爹娘,養父養母用的便是這一招,可謂是百試百靈百試不爽了。

然而這招似乎對顧參商無用。

顧太傅皺了眉,冷着臉把謝春秋從自己的手臂上扒拉了下來:“對是對,但是……”

謝春秋微微一愣:“但是……?”

謝春秋身上慣有的女兒香卷襲而來,顧參商呼吸之間,便都是這朦胧的香。

甚至她還有幾縷未束的發,放肆的在他的臉頰脖頸之上摩挲着。

他心神微動,眉頭頓時鎖的更加緊了:

萬一她以後求人,也是這往人身上貼的習慣怎麽辦?

不行。

這可不能慣着她了!

“姑娘家家的……”顧參商一個起身,轉手便把謝春秋塞到書桌邊坐好,義正言辭道,“說話就說話,別這麽動手動腳的。”

“哦。”謝春秋一被摁到椅子上就像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不敢咋咋呼呼,更不敢亂說亂動了。

她危襟正坐,老老實實乖乖的問:“那太傅願意帶我讀這詩詞嗎?有幾句不懂,有幾句還讀不太明白。”

“可以。”

顧參商這次答應的很爽快,将那本詩詞冊子拍在了桌上,翻開某一頁,指了指謝春秋方才不識的詩句道:

“這句,是落霞與孤鹜齊飛,語音同勿念的‘勿’,指的是一種野鴨。”

他又快速的翻了幾頁:

“還有這句,是重湖疊巘清嘉,音同眼睛的‘眼’,說的是大山之上的小山。”

謝春秋坐在一旁,聽着顧參商逐句逐句的解釋時,不論是言語還是神情,不論是外在還是內在。

她落目于他專注講解詩詞的側顏時,心頭的千言萬語就化作成了一聲由衷的感嘆:

“哇!厲害啊!”

顧參商倒沒有注意謝春秋的變化,他食指一點謝春秋的腦袋,提醒她專心一些,勿要分神,同時另一手又迅速的翻開另一頁:

“還有這句,酒酣胸膽尚開張。說的是喝酒盡了興,心胸開闊,豪氣萬丈。”

說着,顧參商意味深長,意有所指的瞥了謝春秋一眼:“胸,指的是心胸,而不是你想的那個。”

謝春秋本是一團亂麻的腦子突然一嗡,仿佛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将亂麻細細的捋清了似的。

喝酒盡興,心胸開闊,豪氣萬丈。

原來竟是這樣的意境啊……

她沒想到不過是一句詩而已,竟然是這樣的緣由,竟然還能借讀出這樣的意思來。

謝春秋完完全全被顧參商的這套說法給震撼住了,甚至都沒來的及羞愧于自己曾經膚淺思想的意思。

在這镂空木雕的窗前,窗外的桃花依舊開的茂盛,陽光斜斜的灑落進來,暖洋洋的光便灑了在了他們兩人的身上,他們一站,一坐,倒也自成了一副歲月靜好的詩畫。

顧參商站在謝春秋的身旁,點了點那詩詞冊子,耐心的問道:“還有什麽地方不懂?我帶你通讀一遍?”

謝春秋小雞啄米似的一陣點頭:“嗯嗯呢!”

“這兒……”她翻開一頁指了指。

随即又迅速的翻開另外一頁,上下左右掃描似的一通指:“這裏,這裏,這……”

謝春秋生怕顧參商覺得自己是故意來找茬的,睜着亮閃閃的的杏眼,巴巴的望着顧參商,又火速的指了一通:

“還有這、這和這!”

“好好好。”言語裏沒有半點不耐心的樣子,他笑,“不急,我們慢慢來。”

謝春秋覺得很奇怪。

她從小就不愛碰這些詩詞,一碰就煩躁,一碰就犯困,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都改不了她這破習慣。

可是偏偏就是這天,謝春秋同顧參商在房內帶了一日,別的什麽都沒做,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她問一句,對方便耐心的為她答上一句。

謝春秋不僅沒困,甚至心中還不知何時,暗戳戳的生了幾分意猶未盡的意思,同時顧太傅的形象也在她心中達到了空前的神聖偉岸!

博古覽今,引經據典,卻又淺顯易懂,生動有趣。

如果,不是用晚膳的時間到了,她可能現在都不願意跟着顧參商從房中走出來。

然而,待這菜式一上桌,謝春秋就更加後悔了。

她為什麽要抛棄微言大義言簡義豐的詩詞經典,來到這人間煙火的膳廳裏找罪受呢?

是。

這上的是糖蒸酥酪如意糕,春風玉露櫻桃肉,但是……

謝春秋看着自己面前這一碗似曾相似的……

壯陽補陰大補神仙藥膳粥。

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顧參商好不容易偉岸了那麽一下的形象,在謝春秋的心中霎時又暗淡了下去。

她憤憤的吃了一勺藥膳粥,心裏憤懑着:

他也就是講解詩詞的時候,對她好了那麽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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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需要本章引用的詩詞有點點點多,所以在作話裏注明一下: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出自唐朝詩人唐溫如的古詩作品《題龍陽縣青草湖》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出自宋代陸游的《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二首》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出自唐朝王勃所作《滕王閣序》

“重湖疊巘清嘉。”出自宋朝詞人柳永的《望海潮·東南形勝》

“酒酣胸膽尚開張。鬓微霜,又何妨”出自宋朝詩人蘇轼的古詩作品《江城子·密州出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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