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做什麽
顧參商和謝春秋早就下了馬車,同那人流一起徒步朝山上的神廟走着。
這一路走來,處處皆是人頭攢動,處處皆是一派燈火通明。
顧參商略微走在謝春秋的前方,替她擋開四周擁擠的人流,克制而不顯唐突的牽起謝春秋的衣袖,領着她一路前行。
四周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老婆子,你挽着我點,待會要是走散了,我可得去哪裏找你哦。”
“林妹妹,今年咱們來的早,一定可以祈禱一盞結緣花燈!”
“高中高中!列祖列宗神佛在上,請保佑我今年高中吧!”
“……”
一路聽着,一路走着,謝春秋心中竟也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隐隐的對神廟生出了幾分好奇。
但是謝春秋心裏的雀躍卻半點也未顯露到臉上來。
待走過那山腰之後,便是丹墀開闊,氣象恢宏于眼前,鑲金大神,垂光紫翠于其間。
古色古香裝金供桌随處可見,千萬盞千佛之燈靜靜的安放在供桌兩旁,燦燦生輝。
顧參商也不跟着旁人行沐浴、焚香和供奉的那一套,直接目不斜視的走過那供桌,七彎八繞的帶着謝春秋走進殿內,一副輕車熟路,很是熟悉的樣子。
渾然不像他口中所說的那樣,為官數十載卻從未來過這吳國神廟。
“來這吳國神廟呢,有兩個地方是非去不可的,一是這神佛殿,二則是摘星樓。”
他一邊引這謝春秋走,一邊提醒道:“生成八字還記得嗎?這神佛殿呢,按生辰八字走,男子從左邊開始數,女子則從右邊。”
“怎麽數?”謝春秋沒太聽明白,“就數甲乙丙丁子醜寅卯?往複循環?”
“對。”顧參商腳下步伐分毫不減,直接帶着謝春秋從神佛殿的中央穿了過去,“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似乎是有些麻煩,不過呢……”
“我提前幫你算過了,你猜怎麽樣?巧的很!剛好算的是我們拜同一尊佛。所以……”
顧參商在殿中央一座偉岸非凡的金雕佛像前停了下來。
他微微回首,完美的側臉被四周的燈火映照的俊美非凡,忽然仿佛是帶着幾分邪氣似的勾唇一笑,手上用力的一勾腕。
謝春秋完全沒設堤防,接連踉跄了好幾步,若不是顧參商提前伸手攔了一把,只怕都會撞到那尊大金佛的身上。
她心有餘悸,也不敢亂走亂動了。
基本上是顧參商做什麽,她便也跟着做什麽。
反正是拜佛嘛!
她接過燃香,同顧參商一起跪在蒲墊上,朝着金塑的佛像拜了三拜。
一拜——
二拜——
三拜——
她草草的拜過,便準備起身,卻聽顧參商小聲道:“勿要起身,許願。”
聞言,謝春秋身體動的比嘴巴還快,連忙又跪了下去,在心中草草的許了幾個願。
不過心裏的話說來說去也,不外乎是身體安康,事事順遂,花朝奪魁之類的。
說完,她便毫不留戀的立馬起身,這時她才發現,顧參商依然在虔誠的執香許願。
他一身月白色的錦衣緞袍,跪坐在這明黃的蒲墊上,殿內是一片鑲金箔嵌燭燈,處處都是璀璨生輝。
這裏,焚香四周缭繞,神佛金塑靜默,隐隐有幾聲模糊的梵音飄來。
遠處,晃晃悠悠的傳來厚重的鐘鳴之聲,空靈而又莊嚴神聖。
謝春秋心中忽然生出了幾絲後悔之意:
她方才是不是應該許願許更的真誠一些?
她正出神的想着,卻渾然不知顧參商何時已經将那燃香插入了小香壇裏,悄悄的站在了謝春秋的身邊:“想什麽呢?想的這麽出神?”
本就是一時心頭悸動,謝春秋也不打算真的細細同顧參商解釋。
可顧參商見狀,卻摩挲摩挲了下巴,便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道:
“哦,我知道了。”
謝春秋眉頭一皺,心下納悶了:你又知道什麽了?
“我知道了。”顧參商牽起了謝春秋的長袖,笑吟吟的帶着她朝殿外走去,“你是覺得這神佛殿太過枯燥,想去摘星樓看看了!”
謝春秋:“……”
她不是啊她沒有。
她只是後悔方才,為什麽沒有許願顧參商是個啞巴。
摘星樓說是摘星,其實也并非高聳入雲,不過是一座七層的小塔樓罷了。
好在來摘星樓的人,反倒是遠遠沒有去神佛殿的那麽多。
至少謝春秋順着盤旋而上的樓梯一路上行,也只不過寥寥的看見幾張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孔。
大概這摘星樓,是特地給那些非富即貴之人建造的游玩賞景的地方吧。
是以這摘星樓內裏修葺的,比神佛殿更為華美貴氣。
這白玉鋪就的樓梯,真金做的鑲嵌,這些暫且先不提。
可這一路走來,甚至是就連照明,都用的是那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
這摘星樓倒真有了幾分,赤手可以摘星辰的妙處。
只不過,不是因為高樓危百尺,而是因為有人提前将那一衆星辰齊齊摘下,點綴在樓內,供來者一觀。
來到樓的最頂端,空間便變的小了許多。
不過,大概也只有他們這兩個不信神佛的閑人,才會真的放着那神廟祭祀的一衆習俗不管不顧,跑來這摘星樓賞美景。
明月高懸,倚欄聽風,遠處是紛紛攘攘的人群,嘈雜而熱鬧,這裏唯有顧參商和謝春秋兩人,寧靜卻美好。
謝春秋的心思一如當初,目光落在遠處巍巍七層的塔,塔沿上一圈一圈,層層的墜挂着不少的大紅燈籠。
燈內燃着燭火,人影在燭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又一道,人間特有的美景。
而顧參商就算到了這種時候,都不忘對謝春秋說教:“你看這神廟中的塔都有幾層?”
謝春秋倚靠着欄杆,一手支棱這下巴,一手微微擡起伸出蔥白的食指朝着對面的塔樓點了點:“七層。”
“那你可知,為何非是七?”
晚風袅袅,吹的謝春秋心神舒爽,她微微伸了個懶腰,随口找了個理由:“因為做不了八層?”
“因為音律,民間調聲有七式,宮商角徵羽,以及變徵和變宮,其實你仔細的留意一下,便會發現這神廟裏的事物大概都同‘七’這個數字有關。”
別看這顧參商不僅兩臂伸直撐在這扶欄上,身上是同謝春秋孑然不同的潇灑閑适的氣勢,仿佛是為把酒聽風而來,憑欄不過是為自樂而已。
這口中娓娓道來的話,更是從未斷過。
僅僅是半夜的時間,顧參商講的比謝春秋這小半月從書本中讀來學識,說的還要詳細。
顧參商的所說所言,謝春秋大部分是第一次聽說,加之她有算是第一次來這吳國神廟,自然是看見什麽,聽見什麽都覺得新鮮非常。
眼裏的雀躍仿佛是含着摘星樓內裝挂着的一衆夜明珠,在這一片夜景之中,閃爍着欣喜的微光。
顧參商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裏,心中是長舒一口氣。
前幾日他問東風,如何讨心上女子歡喜,東風便回答的是帶那女子去游玩,事物越新鮮越有趣便越好。
顧參商又思索了一天,琢磨着這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互生情愫也理所應當。
是以,他今日帶着謝春秋來了這神廟游玩。
幸好幸好。
他說的這些,謝春秋現在聽入耳中,并不覺得枯燥。
忽然,謝春秋手肘推了推顧參商,驚訝的近乎是想要跳起來。
顧參商心中好不容易沒有那麽緊張了,可謝春秋這麽一個招呼,他方才安下來的心便又提了起來:“嘶……大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不可能吧?
她這麽粗枝大葉的一小姑娘,還能知道他的這些心思?
謝春秋撐着欄杆,激動的蹦了起來。
“小心點。”顧參商看着心驚膽戰的,生怕她一個不注意會翻過了護欄墜樓,只好長臂一攬,微微的環住謝春秋,将她護起來,“你同我說說是知道了什麽事情,能激動成這樣?”
謝春秋滿目欣喜的回頭望向顧參商,頭上的金絲步搖叮鈴相撞,發出一串清脆之聲,近乎是擦着顧參商的面頰而過。
顧參商喉結微動:“到底是什麽事情?”
謝春秋眼裏全是擋不出的喜悅,仿佛有一汪清泉急急的想要從泉眼中噴湧而出似的:“你看——”
她又回首指了指遠處的那層七層小塔:
“遙望巍巍塔七層,紅燈點點倍加增,共燈三百八十一,頂尖共有幾盞燈?”
“我如今知道了,是三盞!”
遠處那小塔的塔尖上,墜挂着的三盞大紅燈籠随風而動,微微搖擺着,于無聲之中,向摘星樓中的二人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顧參商:“……”
他看着那三盞大紅燈籠,面色一時之間複雜萬分,腸子都快要悔青了。恨不得跨過時光回到過去。
一是要提前燒了這些礙眼的燈籠,二是要給過去的自己扇倆耳光。
當初為什麽要故意拿這些題目去考謝春秋?
謝春秋那時說的對啊。
這燈和塔能有什麽關系?
花前月下,夜中賞景,那才是真正的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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