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遇
晚風輕約,星辰萬裏。
長空清幽的月光在城市裏迤逦出紛雜的斑駁陸離。
一列杭州開往北京的列車,在夜色下拉出道道暖光。
葉言和大部分鐵路職工的孩子一樣,大學畢業後順理成章進了鐵路局,成為一名高鐵乘務員。
不過他和其他男性乘務員不同,他被分在女子班。
原因有些複雜,他別無選擇外。也因相貌豔美,勝于女子,目前還沒人懷疑他的性別。
也或許有,但默認了。
今日他代人夜班,原同事來例假,情況慘烈。
列車在上海站停靠過後,再次啓動。
今天他服務的是商務車廂,環境安靜閑雅得很。
不管平時執勤哪個等級車廂,他的服務水平都在水準之上。
葉言的容貌屬于濃顏系,不需要化妝就非常惹人眼球,勝過娛樂圈那些頂流。時而也會惹來乘客們的誇贊,又或者暗搓搓的鹹豬手。
但都沒有那般明目張膽,不過服務行業見的人多了,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遇上。在他例行檢票的時候,一肥頭大耳身旁坐着個穿着暴露的很像是小三的暴發戶拒絕拿出車票。
“幹什麽幹什麽?老子進站的時候已經檢過票,到車廂還得看,你們煩不煩?”暴發戶應該喝了點小酒,脾氣很沖,很激動,以至于聲音幾乎貫穿整個車廂。
其他乘客紛紛投來目光。
入座後便蓋上薄毯閉目養神的予序蹙了下眉頭,俊逸的臉上一抹不耐劃過,他微睜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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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言工作素養極高,面不改色道:“先生,麻煩您配合下,确認座位後便歸還于您。”
葉言的嗓音明顯不屬于女性的細柔,但也不肖男性的粗犷,要說猛男屬烈酒,那他便是清酒,清澈中帶些烈性,中性中還有一抹偶然間劃過的柔意,屬于非常特別又好聽的音色。
予序的眸光動了下,撇頭望了過來。
葉言太過高挑了,和對方說話得大幅度彎腰,修長的西裝褲将他的比例襯托成了八頭身,腳上一雙黑色耐克運動鞋。
高姐制服有裙裝,也有褲裝,葉言常年只着褲裝。
“滾蛋,少給老子哔哔,沒空。”說着,他上下看了眼葉言的身段,眼眶內頓時冒出綠芒,低聲道:“這趟結束,随我去酒吧喝一杯,我就給你看。”
葉言下意識掃了眼暴發戶身旁的女人,竟是一點生氣樣也沒有。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我性別的話。”葉言倒是一點沒被冒犯的怒意,似笑非笑地沖着對方道。
話畢,暴發戶明顯愣了一下,那雙耷拉着眼皮的眸子使勁盯着葉言瞧。忽然,他一聲呵笑,道:“姑娘可真會開玩笑,你這話的意思是,你是男的?哈哈!”
葉言聲音并不低,離得近的數位乘客都有聽見,予序就坐在過道對面前排位置上。他已換了側卧姿,手撐下巴,微阖的眸子虛虛地游移在葉言的身上,并不尖銳。
葉言并沒察覺,他淡笑着望向暴發戶,聲音壓低道:“先生大可一試……”聲音較之前渾厚了些許,還真有股男兒味了。
就沖葉言這神态,話還未落下,那暴發戶“刷”的一下,渾身冒起雞皮疙瘩。仿佛自己已經對同性下了手那番惡心。
他趕緊掏出車票遞給葉言,希望看了之後立馬滾開。葉言沒伸手去接,他垂眸掃了一眼,便識相地退開了。
他并不敢逼急,若被投訴,可得扣他績效呢。好在這暴發戶挺排斥同性的,就跟吃過這上面的虧似的。
無意外,隔壁幾座乘客的目光較之前濃烈了些,原是單純的欣賞,這會兒多了層含義。
葉言回笑着,盡量柔和态度,探去接過車票的手是那麽的細膩纖長,一男乘客雙眼微亮,朝他唧哝道:“小姑娘可真逗,這種打擊騷擾的法子也想得出來。”
始終保持職業笑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無奈,引人誤解。
那乘客“哈哈”一笑,未再過多糾纏。
予序的目光始終在葉言身上,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直到葉言朝他走來時,才終于對上彼此的眸子。
是雙清澈到無一絲雜質宛若嵌入整個星空的茶色眸子,很美,很純粹。予序微阖的眼睑張開了些,似有驚豔。
那始終踏着沉穩步伐的主人,意外地亂了下步調。這突如其來的碰撞卻是令葉言沉寂的心房一瞬激蕩。
休閑裝扮,眉眼多情,渾身透着春日晨晖般清爽的少年氣。這是張意外撞入眼簾就頃刻占滿腦海的臉,異常帥氣。
應該還是個學生吧!
不過,對方一直這麽看着他,也實在令人難以招架啊!
臨近,葉言微微傾身,道:“您是需要什麽幫助嗎?”
墨黑的眸子在葉言的臉上來回着,他忽然湊近,低聲道:“我知道,你是男的。”
溫溫的帶着清馨的熱氣撫觸在葉言的面頰,不知是熏得還是被看透身份的窘然,隐隐約約有層淡粉渲染開來。
一語落下,予序靠回椅背,聲音些些慵懶:“車票在背包裏,能麻煩你拿下嗎?”
葉言眨了下眼睑,點了點頭。
旋即直起身子,伸長胳膊探到行李架上。他是單人座,對應的也就那一個黑包,葉言毫無疑問拿下遞給了予序。
予序的目光從葉言纖細的一條手臂就能牢牢圈住的腰間離開。他接過背包,道了聲,“謝謝。”
背包的款式引起了葉言的關注,是他最近超愛的一款loewe雙肩,因為價格太貴一直沒舍得下手。
不由得又多看了男生兩眼,清貴在舉手投足間。也是,商務座乘客大多生活條件優渥。
但他也只是因為對方和他相似審美而多了絲關注。
“給。”予序遞來車票。
葉言從容不迫地接過,目光卻不自主往左下角看去。
予序,01年。
很特別的名字,比他小了三歲,果然還是個學生。
旋即将車票還給對方。
之後,男孩便一直睡着,直到離開都沒再交流。
葉言的性取向是他懂事起便清楚的。毫無疑問,前日那趟列車上的偶遇,令他春心萌動了。
腦海裏時不時就浮現男孩不冷不熱又略帶調笑的容顏。但更多的是不受控制爬上來的自卑感,既然對方知道他是男生,一定覺得他是個異服癖的變态吧?
眸中的光彩略顯暗淡。這麽多年,他恨着厭着也無奈着,因為這件事,他無力改變。他只敢在夜深人靜,在獨處一人的空間裏,穿上深藏在衣櫃裏的男裝。
深吸一口氣,壓下種種負面情緒,葉言漸漸想開了些。他啊,一個只能穿着女裝面對社會的人,根本不适合戀愛,已經被傷害過一次,好不容易走出來,可別再又一腳踏進去了。
再說了,他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不會再有這個緣分,充其量算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過客。
葉言一身寬大的白色家居服,讓他看起來異常瘦但并不弱,齊肩墨發有些淩亂,顯得他慵懶又溫柔。他盤腿坐在窗臺上,目光自窗外的夜景收回,接着拿過一旁的手機,靡靡之音APP上的短視頻已經三日沒更新了,私信早被刷爆。
原先也沒這麽多粉絲cue,只是被前段時間聲控博主集體露臉給鬧的。他拗不過大家的狂轟濫炸,就稍稍露了半秒的臉,雖然暫停視頻畫面也是糊的,但也足以令眼尖的粉絲瘋狂、到處安利,一夜之間漲粉無數,都快突破百萬大關。
自那以後,他是死也不願再露臉,發聲控視頻也沒之前那麽積極,似害怕不能暴露的秘密被人窺見。這是他難得做真實自己的地方,無論如何都要守住。
葉言打開錄制視頻按鈕,他決定把那份心動記錄在短視頻裏,心裏的就徹底抹除。
他将攝像頭對準脖子以下,只露出半個肩膀。
接着用他獨特的嗓音,念着已經寫在紙上的一段話:“翠山挾碧水,晚照影晴空。金屬上的律動,攜着暖光如墨潑灑在那張熟睡的側顏上,意外的驚心動魄。有只小鹿在東蹦西跳,不知跳進了誰的胸腔,亂了一世春水……”
錄好,放上去,不出幾秒,冒出一堆的點贊和評論,就跟守着他更新似的。
“言言言,那只小鹿是跳進你胸腔了吧?啊,你戀愛了嗎?”
“言哥,你這是情詩嗎?寫給誰的?哇,哪位小姐姐這麽好運,肯定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啊啊啊,今天用的是原汁原味的聲音嗎?好迷人啊,耳朵懷孕了,操。”
工作前,葉言在大學學的配音主持專業,音域寬,音色廣。
不過這次他的确是用的原聲,難怪令人想入翩翩。
他無奈地回了幾個前排粉絲“自己沒戀愛”後,劃走了APP。
翌日,中午。
中戲食堂。
對于還是學生的予序來說,一日三餐,花點錢就成。
結伴三人,一人一個餐盤朝餐桌走去。
三人中,最心細的林恒已經觀察了予序三日,确實是情況不對。
有道是好奇心乃學者的第一美德,既然是第一美德可得發揚光大不是。
林恒笑眯眯地望着予序,道:“老大,打你從家回來,我就感覺你這人有些奇怪,偶爾會盯着個東西發長呆,這可從來沒有過。老大,發生啥事了?可別是頭次坐高鐵就豔遇上了吧?”
一向是坐飛機回家的老大,這次突然就想去體驗體驗高鐵,票還是他幫他買的。聽說高鐵上的乘務員有的比空姐還漂亮,可別真是這樣。
一旁,較粗心,人也長得五大三粗的趙昂,擡手就拍了林恒一後腦勺,粗聲粗氣地道:“說什麽呢,咱老大能是那等凡夫?校花都看不上半眼,到哪豔遇去。”他就從沒見過老大對哪個女生動過一絲情,多瞟去半眼。
的确,中戲這一屆校花算得上是百年難一遇的大美人,予序和她曾有過合作,是同學眼中的檀郎謝女,只可惜“妾”有意郎無情。在他們兄弟幾個看來,老大要不被家人逼去相親,絕逼光棍一輩子。
那二人還在互相拆臺,說什麽人生若得如雲水,鐵樹也有開花時。予序倒是一聲不吭,不過是見一女裝大佬太像女人,鐵路竟也默認此等行為而驚奇,一時無法丢于腦後罷了,哪來的奇怪。
好了,也該将那幅畫面抛開了,萍水相逢最隆重的緣分也不過是擦肩而過,予序收起餐盤,準備離開。
“啊!我言終于更新了。”
忽地,旁桌那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尖叫,但還是能聽出她很激動。
“是嗎是嗎,快給我康康。”
下一刻,一道頗為耳熟且迷人的嗓音,不期然闖進予序的耳蝸,打開了緊閉的心房。那段獨白中的小鹿好似活了,欲要跳進去,攪亂那微微泛起漣漪的春水……
予序暗斥一聲,擡眸看向還在和趙昂拌嘴的林恒,道:“恒子,聽下隔壁桌手機裏傳來的聲音。”
三秒過去,林恒道:“聲音獨特挺有辨識度的,是個聲優吧?”
“你去将號要來。”
“啊!啊?”
心頭的疑惑更大了,一會要他聽聲音,一會還要他去要號,一向視他人于無物的老大怎會突然對個聲優感興趣了?
對面的目光淩厲了一分,林恒不敢再耽擱,屁颠屁颠跑隔壁問小姐姐要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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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予序,予作姓時為第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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