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是誰在做夢

“戒指……很漂亮。”方印的聲音有些緊，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嗯。”女朋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伸了伸手指，有些得意的說道：“是你送給我的啊，我一直都帶着的。”

騙人。

方印在心裏默默的想着。握着車把的手已經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那枚指環是方印親手做的，送給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上面寄托了太多的思念與祝福。那人手上不方便戴一些東西，就從來不會光明正大的把指環戴在手指上。而是用鏈子穿起來，挂在脖子。

那個人絕對不方印的女朋友。

他不該有女朋友的。他分明喜歡男人。

方印的心跳快了起來，不敢回頭去看自己的自行車後座上到底坐了個什麽東西。

“走啊，綠燈亮了，發什麽呆。”

女孩子歡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方印不敢挑明，只能先把她送到了家。

女朋友從後座跳了下來，看起來開心極了，她三步兩步蹦到了自己家單元門的樓梯，站在門口朝着方印揮手：“明天見哦！”

天際餘晖盡散，方印卻在晦澀不明的光影裏，看懂了她眼裏跳躍的興奮，是期待。帶着濃濃嘲弄和惡意的期待。

方印遍體生寒。

恐怕現在的這一切，才是方印所做的夢。

他低頭看着自己腰間的高中校服。他已經畢業許多年了。可是所有的細節都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樣，他日子過得理所當然，就像是有人……篡改了他的記憶。

方印在天色黑盡前，回到了自家單元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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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往上望着。

他家樓層不高。

此時正散發着溫馨的燈光。

正對着方印的那間房間是廚房，依稀能夠看見裏面忙碌的身影。是方印的媽媽在做飯。

但這房子，是方印畢業工作之後，自己租的。

一室一廳。

獨居。

方印心裏突然萌生了退意，他想，如果他現在轉身就跑，是不是可以逃離這裏。

“傻站幹什麽。”肩膀突然被人搭上，方印吓得一個激靈，轉頭去看，是方印爸爸。

男人笑着，摟着自己的兒子：“怎麽不上去。怎麽，不認識家在哪裏了？”

方印搖頭，僵硬的提了提嘴角。

如果撕破臉，他們會不會對自己發難？方印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首先可以确定，他現在所在的，一定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雖然他并不清楚這種情況是怎麽産生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現在身邊的這些人，都應該是僞裝出來的。

長得和自己的父母一模一樣。還有那個人自稱自己女朋友的女的。

這些東西能不能夠稱之為人類，方印并不确定。

之前他以為所經歷的，被霧氣所困的日子是夢，他開門後沖出霧氣是夢醒，現在來看恰恰相反。

如今方印并不知道眼下這個情況該怎麽定義，只能暫且勉強稱之為自己做的一個夢。都是假象，就肯定可以被打破。只是方印現在并沒有摸清楚情況，最好不要貿然和這些家夥撕破臉皮。

起碼他現在還是安全的。

“走啊。”方印盡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第一次演戲，多少有些不自然，語氣裏難掩拘謹。

這份拘謹讓他的慌亂與不安一下就被對方察覺到了。

肩膀上的力道明顯重了許多，方印的爸爸笑呵呵的，看起來慈祥，只是那雙瞳仁裏閃動意味不明的情緒：“怎麽了？是有什麽心事嗎？”

“沒，沒有。”方印笑了笑，這一次臉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他率先往單元樓裏走去，還若無其事的分享着今天在學校裏發生的事情。

就像他高中時期，日複一日做過的那些一樣。

方印吃過晚飯之後，借口要寫作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反手鎖了自己的房門。他原本還擔心這個行為會不會太明顯了。

但是晚飯的時候，方印觀察到了餐桌上另外兩個人的神情已經不似昨天了。

昨天的他們面目慈祥，對方印噓寒問暖，和藹至極。就像是真的是他的父母一樣。這也是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異常的原因。

可是今天他們的眼神逐漸變得刻薄起來，顯露出濃濃的嘲弄來，像是在看一個倒黴蛋一樣。其中女人還給他夾了他不喜歡的菜：“吃啊，寶貝兒。是媽媽做的飯菜不合口味了嗎？”

呵呵。

方印搖頭，把東西咽了下去。

臉上笑呵呵的誇獎着飯菜的美味，心裏一句接一句問候着對方。

他們像是要放棄僞裝，故意捉弄他一般。

仔細算來，方印來這個夢裏已經兩天了。

第一天他遲鈍的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第二天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天就完全黑透了。

再反觀他們的态度，方印合理懷疑他在這裏的時間越久情況會變得越糟糕。僅僅是兩天他們的态度就發生了如此之大的改變，所以方印推測，他在這個夢裏的時間大概是三到五天，就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後果。

不然對方不會這麽嚣張。

方印的猜測不錯。

第三天的時候，周圍人的态度果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看向方印的眼神裏都透露着濃濃的嘲諷，明晃晃的寫着一句：嘿呆逼！你的死期快到了。

這讓方印感到有些焦慮。至今為止，他沒有找到如何破解他現在這副境地的方法。昨天夜裏他半宿未眠，翻遍了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努力回想着這個夢裏和現實生活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房間的構造沒有變。裏面的陳設也沒有變。唯一的變化，是桌子上他作為老師的學習資料變成了高中時期的習題，書架上的專業書被各種小說所代替。電腦裏所有的文件都被删除了，只有最基本的浏覽器，和一個小游戲。

如果說所有的改變都是為了迎合方印現在高中生的身份，用來迷惑方印，那麽電腦裏那個小游戲的存在就變得極為特殊。

那個游戲對于方印的身份塑造沒有半點作用，就是多餘的存在。

當所有的東西都被翻遍，方印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個小游戲上。

很普通的游戲。方印在第一天的時候閑來無事打開玩兒過很長時間。虛拟女友養成，類似與消磨時間的養成類游戲，操縱着人物陪游戲裏的角色做各種事情。約會，吃飯，看電影……

還有大家喜聞樂見的換裝環節。

放在平時，方印對于這種游戲不會感興趣，看都不會看一眼。

而它卻出現在了自己的電腦裏。

方印也懷疑過，是不是通關了那個破游戲就可以結束這一切。後半宿他都在刷那個游戲。一直刷出了所有的he結局。什麽都沒有發生。

媽媽依舊來喊方印起床，去上學。

方印頂着一個碩大的黑眼圈，悄悄觀察着周圍的一切。他驚訝的發現，周圍所有人的異常，在方印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那些人就會若無其事的進行自己手裏的事情，但是當方印移開目光，悄悄用餘光打量時，就會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方印。

“方印！你今天為什麽不來找我。”課間的時候，女朋友找上門來，有些嬌嗔的質問方印。

那張臉明豔生動，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課間在補作業。”方印道了歉，随便找了個借口。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她。

如果認真計較起來，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女朋友，才是和現實出入最大的地方。她不像是方印的爸爸媽媽，她在現實生活中根本沒在方印身邊出現過。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而且電腦上那個游戲，就是關于虛拟女友的。

方印還沒想明白，女朋友跺了跺腳，很不高興的說道：“你總是這樣敷衍我，我們的關系會變差的！”

方印看着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突然靈光一現，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轉身回了教室翻出了背包裏今天早上方印媽媽塞給他的零食。

他跑出去的時候，女朋友還在原地站着，她不像是其他人一樣，在方印不在的時候，表情都是木木的。

她的表情依舊生動，翹首以盼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她跟別人不一樣。方印心裏有了一些眉目，将手裏的零食遞給了她，好言哄道：“不生氣了，特意給你帶的。”

女朋友一下變得歡喜起來，她有些雀躍的接過了東西，一把撲到了方印懷裏，方印很想推開她，但是生生忍住了。

為了活下去。

方印咬着後槽牙想到，在女朋友的背上拍了拍。

接下來一整天，他帶着女朋友逃了課，一起出去約會，他們去了游樂園，還去了電影院。一整天都膩在一起，眼看天色見晚，女朋友看起來越發高興起來。臉上的笑容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

反觀方印的表情倒是越來越凝重了。

他原以為，女朋友就是這個夢裏的關鍵人物。她之前反複強調親密關系，是在暗示方印像在游戲裏一樣通過一些行為和她刷親密度。

方印這一整天，完全是複刻了游戲裏的活動。可是這個夢依舊好好的存在着。什麽都沒發生。

眼看日頭即将在天際完全沉下去了。女朋友看向方印的目光越來越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