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二皇子[VIP]

“先生也相信那些傳言嗎?”

村裏少有磚石結構的屋子,大多數都是木板稻草加上黃泥,隔音效果并不好。

顏慕雖隔着門,但裏頭的對話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你先別問我信不信,就說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先生嘆道。

“……”餘淵許久沒說話。

“沒想到真是……”先生道。

“罷了,眼下傳言正盛,你先在村裏戴着,以後再去京都吧。”先生道。

餘淵沒有說話。

顏慕聽見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聽着像是餘淵的腳步聲。

她正要走遠些,卻聽見先生又說道:“你以後別來學堂了。”

顏慕怔住了。

先生這是讓餘淵……退學?

顏慕瞪大雙眼,心跳如鼓。

餘淵那麽喜歡讀書的人,知道自己被退學了,那得有多傷心啊。

顏慕的心揪了起來。

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打開了那扇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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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淵正準備出門,剛伸出手,還沒來得及拉開門,就看見少女像頭小牛般撞進了懷中。

淡淡的甜香萦繞鼻尖,莫名沖散他心中的煩悶。

餘淵收起面上的情緒,伸手扶起撞的暈呼呼的顏慕。

“沒事吧?”上次顏慕流鼻血的事情,讓餘淵的印象過于深刻,導致他到現在還有心理陰影。

“沒事。”顏慕揉揉腦袋,想起餘淵眼下尴尬的處境,頓時一下子就清醒了起來,“倒是你,餘淵你沒事吧?”

她面色緊張,抓着餘淵好一番打量。

“……沒事。”餘淵不動聲色的将顏慕拉開。

全世界的人都在責怪他,只有顏慕關心他有沒有事。

餘淵心中泛起苦澀,苦澀中又蘊含着一抹甜蜜。

但是他轉念一想。

若是顏慕知道那些事都是他做的,會不會也像其他人那樣對他避之不及?

心中那抹甜驟然消失,翻湧而上的是更為濃烈的苦澀。

他無法想象連顏慕都對他疾言厲色。

顏慕……

顏慕是他貧瘠的十六年人生中,唯一的光啊!

絕對不能讓顏慕知道。

絕對不能!

餘淵死死的咬住唇,忽然把顏慕往外推。

顏慕被推的一臉懵。

“……餘淵?”顏慕被推到了屋外。

她左腳絆右腳,一個踉跄差點沒摔倒。

餘淵一把扶住顏慕。

少年的手臂長出了些許肌肉,摸上去硬邦邦的,不如從前那般細弱。

顏慕剛站穩,正準備擡起頭問問是怎麽回事。

卻見餘淵直接松開扶住她的手,然後當着顏慕的面,将木門重重關上。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等顏慕反應過來時,她和餘淵之間已經隔了一扇木門。

“……餘淵?”顏慕試探的敲敲門。

空蕩蕩的,沒有人回應。

屋內。

餘淵脊背貼着木門,身子頹然滑落在地。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先生嘆着搖了搖頭。

餘淵抿着嘴,倔強的不說話。

先生到底曾中意過餘淵,不忍心就這麽揭開他心上的傷口。

“先生,讓我在這裏呆一會兒。”餘淵近乎是哀求的說道。

“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顏慕也遲早會知道的。”先生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

餘淵覺得先生的目光很刺眼。

即使身處泥淖之中,但是他還是無比厭惡這種憐憫的眼神。

他痛恨弱小的自己。

即使用盡最大的力氣,他還是螳臂當車般違抗不了命運。

命運的車輪狠狠碾在他的身上,将他的□□連帶着靈魂碾的粉碎。

餘淵心中那道防線崩塌了。

明明是炎熱淡淡夏季,但是餘淵低着頭,卻覺得渾身發冷。

先生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你對顏慕那孩子是什麽心思,但是如今的形式你也看到了。”

“你不僅不能保護好顏慕,還會拖累她,連帶她一起受人白眼。餘淵,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先生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的錘砸餘淵心上。

餘淵咬唇的力度驟然增加,口腔中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

他渾渾噩噩,不知道在房間裏待了多久。

許久,他才游魂般拉開了門。

屋外空蕩蕩的,沒有少女的身影。

*****************

顏慕的手腫的不行。

她等了許久,都不見餘淵出來。

無奈,她只好先回家處理下傷勢。

原本白嫩的小手變成了恐怖的紫紅色,還起了很多水泡。

薄薄的皮膚下充斥着積液,像一顆顆熟到快要爛掉的果實。

顏慕皺着眉,将水泡一個又一個的挑破,然後翻出藥膏上藥。

家中沒有繃帶,她只好找了幹淨的布條纏上。

顏慕不會包紮傷口,自己越裹越亂,最後将手包的和粽子一樣。

等她處理完傷口,已經是中午了。

算算應該是午休的時間,但是餘淵卻遲遲不曾回來。

她等了很久,都不曾見到餘淵。

雖然不是很想去學堂,但是顏慕終究抵不過對餘淵的擔心,所以她還是去學堂找人了。

眼下正是午休時間,學生們都回家休息了,教室裏空無一人。

顏慕找了一圈沒找見,剛好遇見正準備做飯的先生。

“先生,你有沒有看見餘淵?”顏慕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問道。

“他方才自己一個人走了。”先生放下手中的青菜,扭頭看着顏慕問道,“他沒回去?”

“沒有。”顏慕頓了頓,鼓足勇氣道:“先生,您到底和餘淵說了什麽?”

“怎麽?”先生轉過身。

“餘淵……從來不會不回家的。”顏慕咬唇。

先生嘆了口氣,将二人方才的談話都告訴了顏慕。

顏慕聽完後,低着頭半天沒有說話。

“先生,你也覺得餘淵做錯了嗎?”顏慕小聲問道。

“……我覺得他錯不錯不重要。”先生嘆氣,“重要的是人言可畏。先生年輕的時候,也得罪過人,知道流言有多可怕,所以先生孑然一身,躲到這個小山村裏圖個清靜。”

“讓餘淵退學,既是為了安其他學生的心,也是為了保護餘淵。”先生的視線落在顏慕粽子似的手上。

“餘淵走了也好,你這段時間離他遠點,自己也能過的安全點。”先生勸道。

“可是……”顏慕擡起頭,晶亮亮的眼中仿佛有漫天星辰閃耀,“若是連我都遠離餘淵,那餘淵不是很可憐嗎?”

“……”先生被顏慕問住了。

“我不想讓餘淵孤零零的一個人難過,也不在乎其他人是怎麽看待我的。我會一直陪着餘淵。”顏慕朝先生笑笑,“多謝先生擔心,既然先生不讨厭餘淵,那我就放心啦。”

顏慕和先生告了個別,轉身往外頭走去。

先生沉默着看着顏慕背影消失。

他看着餘淵,就像是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驕傲、聰穎,但是又因為出身悲哀而可笑的自卑着。

不同的是,餘淵有顏慕。

而他什麽都沒有。

一瞬間,先生似乎蒼老了十歲。

他嘆了口氣,慢慢朝屋內走去。

***************

顏慕往回走,沒看見餘淵,倒是看見了顏父。

顏父扛着鋤頭,正和人争論着什麽。

顏父的脾氣一向溫和,很少像現在這般與人争論的臉紅脖子粗。

還沒上前,顏慕就聽到了那些人的談話。

“哎呀老顏,你還是別收留那個小野種了,你看那張獵戶現在多慘。我前些天看見他,他只能躺在在床上抽煙,瘦的和骷髅架似的,見人來了都不理。”

“就是啊老顏,要我說,還是該把這災星趕出村子。”

“對啊,老顏你要是想生兒子,和那周嬸子成親不就好了?那周嬸子今年也才三十出頭,屁/股大好生養……”

“爹。”聽着話題越來越離譜,顏慕怕出事,趕緊上前道。

誰知那些人看見顏慕,不僅不收斂,還更加過分起來。

“顏慕,你也勸勸你爹。”

“就是就是,你這閨女也傻,見着你爹踩火坑都不勸勸。”

“老顏,你閨女本來就身體不好,你還收留那個野種,也不怕拖累你閨女……”

顏慕是顏父的底線,見他們說到顏慕身上,顏父頓時就火了。

“餘淵若是真有這麽不好,就該看着我被毒蛇毒死!”顏父拿下抗在肩頭的鋤頭,将其揮舞的虎虎生風:“再多嘴老子打死你們!”

那些人畏懼顏父手上的鋤頭,一時之間不敢造次,只好散了。

“爹,犯不着為那些人生氣。”顏慕忙上前安慰道,“你也知道,村裏人一向嘴碎。”

古代沒什麽娛樂活動,村民茶餘飯後的娛樂,除了造小人那就只有聊八卦了。

“你怎麽來了?”顏父看見顏慕的手,忙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我的手沒事,不小心被樹上掉下的毛毛蟲紮到了。”顏慕怕顏父擔心,隐藏了自己受傷的原因,“倒是餘淵,他聽見那些流言了。”

“那孩子沒事吧?”顏父擔憂道。

“他怕拖累我們,一直沒有回家。”顏慕的情緒有些低落。

“這傻孩子……”顏父也是感嘆。

“爹陪你去找找吧。”顏父道。

顏慕聞言一愣,看着顏父好久都沒說話。

顏父被顏慕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的撓撓腦袋道:“怎麽,爹臉上有什麽嘛?”

“沒什麽。”顏慕笑了,“我只是覺得,爹,你真好。”

真好,顏父和其他村民都不一樣。

**************

餘淵其實沒走太遠。

村子附近有一棵最高最大的樹,餘淵坐在老樹橫斜的枝幹上,看着村裏人忙活來忙活去。

從高處遠遠看去,人就像黃豆一樣大。

他冷眼看着村民忙碌。

就像在看一群蝼蟻。

餘淵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顏慕的陪伴,他竟然生出了想要博得村民好感的沖動。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錯誤的。

村民一旦發現真正的他,依舊會變回原來的模樣。

就連同他的同窗也是。

曾經,他幼稚的以為只要成績夠好,大家便會慢慢接納他。但是沒有,他的同窗在得知傳聞後,又恢複了從前的模樣,甚至比以前更加厭惡畏懼他。

人心還真是善變。

餘淵忽然覺得無聊極了。

這種為了博得別人好感,而使自己戴上面具的生活,太無聊了。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用手捂住眼睛,靠在樹幹上。

他又想起先生的話——“你不僅不能保護好顏慕,還會拖累她,連帶她一起受人白眼。餘淵,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先生的話戳到了他的心窩,餘淵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憤怒。

是否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擁有愛。

只有爛在地裏,化為春泥,才是他最後的歸宿。

心髒因不甘而跳動,血液帶着憎恨快速流動,沖刷着麻痹的大腦。

憤怒,不甘,自責,怨恨。

各種各樣情緒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要将餘淵吞噬。

就在這最陰暗的時刻,餘淵聽見了顏慕的呼喚。

“餘淵——”

一瞬間,所有情緒都消失不見。

劇烈跳動的心忽然平靜下來。

餘淵的腦海中滿是顏慕的呼喚。

是了,他還有顏慕。

餘淵睜開眼,想要告訴顏慕他在這裏。

但是他想起先生說過的話,又默默閉上了嘴。

餘淵心中,忽然湧現出一個古怪又罪惡的念頭。

他想看看,顏慕能堅持找他多久。

還有……顏慕如果找不到他,會不會放棄。

于是他坐在樹上,看着顏慕從天亮找到天黑。

他将嘴唇咬的鮮血淋漓,努力克制住回應顏慕的沖動。

他看着顏慕從村裏找到村外,看着顏慕被村民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一瞬間,他很想殺光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殘存的理智阻止了餘淵,他的眼底布滿血絲,看着顏慕一點一點找到了樹下。

當然,顏慕是沒有發現他在樹上的。

他看見顏慕嬌/喘微微,用手帕擦着擦汗,汗水浸濕了好看的粉色手帕。

他的視線落在顏慕包的和粽子似的手。

在得知顏慕受傷的一瞬間,餘淵所有的堅持都土崩瓦解。

他眼帶殺氣,語氣卻格外溫柔:“誰弄的?”

顏慕正在樹下休息,聽見餘淵的聲音頓時一喜。

“餘淵!”她擡起頭,姿勢像一只扇着翅膀的大鵝。

她眼中沒有餘淵想象中的厭惡。

顏慕的目光幹淨澄澈,一如從前。

餘淵覺得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

他想開口,卻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垂下眼眸,沉默着從樹上爬下。

他剛剛落地,少女就圍了上來。

“你有沒有受傷?”少女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見餘淵毫發無損,這才松了口氣。

餘淵垂下眼眸,輕輕托住顏慕那只受傷的手,問道:“怎麽弄的?”

“有毛毛蟲從樹上掉下來,我不小心碰到了。”顏慕怕餘淵得知真相後更加自責,于是把說過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餘淵點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

顏慕也不知道餘淵是信了還是沒信。

“餘淵,我們回家吃飯吧。”顏慕試探着拉住餘淵的手。

少女的手冰冰涼涼的,奇跡般撫平了餘淵內心的傷痕。

餘淵忽然就覺得沒那麽難過了。

他別別扭扭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說話。

“怎麽了?”顏慕意識到餘淵有心事。

“那些傳言……”餘淵別過頭,生怕在顏慕臉上看見厭惡之色。

“其實……”顏慕糾結了一下,“其實,我早就知道是你做的了。”

“……”

餘淵整個人都呆住了。

“顏慕!”顏慕的手忽然被餘淵一把抓住。

“啊?”顏慕擡起頭,看見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顏慕,別讨厭我。”少年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猶如落水之人死死抓着一塊浮木。

顏慕被抓的有點疼。

餘淵的狀态很不對。

所以顏慕忍住了。

她盡量放輕松語氣,對着餘淵笑道:“不讨厭,餘淵最好了。”

說完,她想了想,然後湊過去給了少年一個擁抱。

“我永遠不會讨厭餘淵的。”她在少年耳邊輕聲說道。

她和餘淵離的如此之近,近的能感受到餘淵劇烈的心跳。

餘淵是真的很緊張很害怕。

這個認知讓顏慕心裏有些難受。

她像哄小孩一樣,輕輕的拍着餘淵的背,直到少年的心跳慢慢恢複正常。

“顏慕,你為什麽不讨厭我。”少年将頭埋在她的頸窩,聲音聽上去有點悶悶的。

“……因為,我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顏慕頓了下道。

顏慕有些糾結,雖然她覺得這樣說顯的有些三觀不正。

但在顏慕的眼中,除了餘淵和顏父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紙片人。

所謂配角,在書中存在的意義,本來就是為了襯托主角,或者是幫助主角成長的。

簡而言之,在作者眼中,配角本來就是工具人。

衆所周知,工具人沒人權。

當然這些話,顏慕不能對餘淵說。

所以顏慕又加了一句:“再說了,是張獵戶他們先欺負你的,先撩者賤,你只是還手而已。”

餘淵半天沒說話,好半天才擡起頭,緩緩道:“真的?”

他的眼中透着一絲奇異的光,黝黑眼眸深邃的如同午夜時的天空。

“真的。”顏慕十分肯定的點點頭。

餘淵嘴角勾起一抹笑,接着整個人都陷入了狂喜。

原來顏慕一直都知道。

顏慕明明知道,但是顏慕還是對他那麽好。

原來,顏慕真的是不同的。

只有顏慕願意接受最真實的他。

餘淵覺得大腦暈乎乎的,整個人和喝醉一樣軟趴趴,只能被顏慕牽着走。

這種暈眩感一直持續到二人進家門。

家裏多了個衣着華貴卻破爛的男子。

而顏父站在一旁,見二人進門才撓頭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爹剛才找人的時候,一不小心撿到個人。”

作者有話說:

淵淵:我黑化了。

—黑化到一半,老婆來了—

淵淵:不好意思,老婆喊我回家吃飯,黑化下次繼續。

餘淵: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壞事。(扭捏)

顏慕:……我是作者,我不僅知道你做過壞事,我還連你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知道。

咳咳咳,30jjb我做不到,但是15jjb還是可以的,驕傲的挺胸。(雖然我知道依舊喂不飽你們,讀者都是吸作者精氣的小妖精,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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