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蘇培接下來急着去處理丁保,貝勒府哪能讓奴才下人的屍身久留,主子會嫌棄不吉利晦氣。
徐阿水跟在蘇培身後,跟個螞蚱一樣蹦起來,恨恨說道:“蘇爺爺,陳達那個狗東西,實在是太可惡。”
神色變得猙獰,呲着牙花子,手掌在脖子上一抹:“這次要讓他有去無回,只要幾板子下去,保管他下次投胎時,那雙招子得放亮點,知道什麽人不能惹。”
“滾你娘的蛋!”蘇培被徐阿水的醜臉吓住了,氣得一腳踢在他屁股上,“誰讓你殺人了?”
徐阿水捂着屁股,小眼睛咕嚕嚕轉,難以置信盯着蘇培:“蘇爺爺,陳達居心不良,讓他挨一頓打就算數,那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蘇培沒那麽偉大,只做不到不拿人命當回事,雖然他現在只是個太監,但終究是個人。
興許有一天,他會變得面目全非,現在,他還是想守着做人的底線。
“髒!”蘇培滿腦門兒的官司,懶得多與徐阿水解釋,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給我緊着皮,賭錢的事情,老子事後再跟你算總賬。”
徐阿水吓得縮着脖子不敢反抗了,片刻後嘀咕道:“蘇爺爺,柳兒真是,虧得你待她那般好,她卻不領情。”
蘇培頗為心酸,舔狗的心情,徐阿水懂個屁!
徐阿水撇嘴:“弘時阿哥三天兩頭身子不好,哪怕是少吃了半口奶,都是了不得天大的事情,全府上下誰不知曉。每次太醫前來診過脈,連方子都不用開。丁保被殺的事情,我就不信李格格不知道,偏生她還要讓柳兒出去請太醫。若是哪個缺心眼兒的嘴巴不牢靠,說漏了嘴,您說這都是什麽事,李格格豈不是自己把跳蚤往頭上擱?”
蘇培皺眉琢磨,李格格的人肯定跑到胤禛面前去告狀了,胤禛又不昏庸,自會管着李格格,厲聲訓斥道:“你閉嘴,李格格是主子,弘時阿哥也是主子,主子說病了,就是病了,哪由得你置喙。”
徐阿水吓得把脖子又往回縮了幾分,再也不敢多話。
蘇培一路沉思,來到丁保的住處,門前圍着的幾個人,見到他們來,匆忙見禮之後,一下散開了,站在遠處伸長脖子看熱鬧。
丁保在馬廄管着草料,娶了在漿洗房做活的丫環為妻,兒子如今才三歲。
下人房低矮陰暗,屋子裏點着兩盞豆大的油燈,丁保的屍身用葦席裹着放在拼起來的凳子上,丁妻眼睛哭得通紅,慘白着臉跪在屍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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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人小不懂事,手上抓着糖吃得一臉髒污,看到人來,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們。
蘇培心裏說不出的感覺,丁妻聽到動靜,擡眼怔怔看來,好一陣才認出蘇培,掙紮着起身見禮,雙腿跪得僵了,一時沒能起來。
蘇培擺了擺手,天氣已經冷了,丁妻還跪在地上,嘆息一聲,說道:“你還有兒子,別傷心太過了。地上冷,你起來吧。”
丁妻掙紮着起身道謝,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又流了出來。
蘇培深吸一口氣,将那些同情,憐憫全部抛在了腦後,肅然說道:“你也知道,這是貝勒府,斷沒有奴才下人沒了,還能在府上停靈的道理,丁保要趕緊擡出去埋了。”
丁妻抹着眼淚,嗫嚅着說道:“我知道。蘇爺爺,我命苦啊,如今孩子他爹不明不白被人殺了,以後叫我們孤兒寡母,該怎麽活下去啊。”
蘇培神色嚴肅,說道:“我也同情你們母子,只丁保在府上賭錢,違了規矩,哪怕照着規矩處罰,他也落不了好。”
丁妻呆住,蘇培別開了視線,轉頭吩咐徐阿水:“阿水,你去叫人在門房守着,等高良回來後,讓他去棺材鋪子買副棺材,丁保生了急病沒了,爺心善,出銀子買了棺材,将他好生埋了。”
聽到高良回府之後又得被派出去,徐阿水樂了,哎了一聲連忙跑了出去。
蘇培嘆息了一聲,和顏悅色對丁妻說道:“如今你沒了丈夫,我也着實同情你。只要你以後老實當差,府上也缺不了你一口飯吃,你們母子也不至于沒了着落。主子向來待下人寬厚,卻不只一味寬厚,那多嘴多舌,不老實的,不過打了板子攆出去,府上從不缺人。”
丁妻臉色又白了幾分,蘇培先是擡出規矩來,後又發了善心,讓丁保不用落得只一床葦席掩埋了。
渾渾噩噩的腦子,聽到提到他們母子以後的生計,終是清醒了幾分,淚眼婆娑看向懵懂的兒子。
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沒有一技之長,丁保沒了之後,他們尚有屋子住,有份能賺得口嚼用的差使。如果被趕出府,他們母子,連容身之地都沒有。
蘇培軟硬兼施敲打完,屋裏又冷又暗,實在是太過壓抑,他幾乎快喘不過氣,沒再多停留,轉身走了出去。
徐阿水提着袍子下擺跑了上前,笑着說道:“蘇爺爺,我已經吩咐好了,等到高良那厮一回來,嘿嘿,他又得再出去跑腿,累死他作數。”
蘇培心中冷笑,高良估計要跑兩次棺材鋪,不過下一次,得讓他換一個遠些的鋪子。
還有個捆在柴房的趙金柱呢。
趙金柱與丁保家中的情形差不多,他今天不适宜再多看人間慘劇,如何處置趙金柱,就讓胤禛發話,再使喚下面的人去動手。
蘇培心情低落了幾分,吩咐道:“等下你回去取二兩銀子,給丁保妻子送去吧。”
徐阿水頓了下,瞠目結舌說道:“蘇爺爺,二兩銀子!丁保那厮出老千騙不少銀子,如今他去了,銀子還不是落在了那對母子身上。他們母子能掀起什麽風浪,只要稍微有點腦子,就知道該夾着尾巴做人,否則,連二貴都能不費吹飛之力收拾了他們。”
蘇培停下腳步,略微沉吟片刻,得時刻與主子保持溝通,讓主子知道你在做什麽,顯得主子事事盡在掌握之中。
實在太累了,蘇培心沉得都快懶得跳動,轉身朝前院方向走去。
滿天繁星下,重重疊疊的貝勒府,能看到隐約的屋脊。
蘇培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面無表情說道:“阿水,你不懂,你如何能懂得,你爺爺我,英俊溫柔又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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