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如沒有意外,蘇培知道胤禛以後九成九會登基,另外一成的意外,那得要天降隕石了。
作為胤禛身邊的編外謀士,蘇培早已直面慘淡的現實。躲是躲不過的,戶部是六部之重,沒有錢,其他幾個部門都吃灰去吧。
端看康熙的身體,沒有幾年好活了,與策妄阿拉布坦的仗,別說打了,就是在路上來回就要耗費幾個月。
戰事沒那麽快結束,遠距離的打仗,純粹打的是後勤補給。
這一場仗打完,江山到了胤禛手裏,估計國庫窮得能餓死老鼠。
胤禛愁錢,蘇培能好過?
國家有難,八方支援。黨.....,不,當官的帶頭上。
要不是場地物料限制,蘇培都想搞一場籌款慈善晚會,主題就一個:“X你媽,還錢!”
蘇培的大義不多,他就是心裏打着小九九,天時利地都有了,為了以後的輕松美好日子,他将目光盯在了欠條上。
胤禛真是能禮賢下士,用他尊貴的雙手,親自給蘇培倒了一碗茶,指着椅子,臉上帶着比八月正午陽光還要耀眼的笑:“坐吧。”
蘇培受寵若驚坐下來,接過茶碗,他不知道喝了會不會升仙,道謝之後,喝了一口。
喝過之後,他依舊是那個倒黴的缺蛋蛋太監,茶水過燙,他被燙得跟蛇一樣嘶嘶作響。
胤禛天生只能做皇帝,做奴才的話,是要被拿來打板子的,連個茶都奉不好,實在是要不得!
見到蘇培被燙得呲牙咧嘴,胤禛不但沒有反省,還不客氣嘲笑他:“你那麽急做什麽,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喝茶之前都不能先試試冷熱?”
得,都是他的錯。蘇培麻溜地賠了不是,胤禛笑笑,表示不與他計較,說道:“開始吧。”
蘇培整理了一下話,條理清楚,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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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奴才見到戶部有許多欠條,朝廷各部大人,包括宗室王爺阿哥都有欠。奴才聽說爺先前收繳過一次,最後不甚理想。”
胤禛的眉頭皺了皺,沒有打斷蘇培的話,認真聽他說了下去。
“爺心中估計有了數,這些欠款,真要下死手收,也能收回來大部分。需要耗費多大的人力物力,以及多久能要回來,爺聰明過人,定不用奴才多說。”
欠錢的向來是大爺,蘇培聽說過各種催款手段,正大光明的,當屬銀行的催繳。
民間借貸部分,那手段真是五花八門,啥事兒都幹得出來。
最後不管是銀行還是民間借貸,肯定都有一筆死賬,是永遠都要不回來的部分。
戶部的那些借條也一樣,胤禛如果當年有辦法,早就解決了。
“爺,奴才這個法子,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但是能收回來一部分,适當會損失一部分。奴才以為,總比收不回來的好。不過這個法子,爺需要跟皇上去請示過,等皇上同意方可施行。奴才腦子笨,只能想出這麽個笨方法,至于行不行得通,還需要爺定奪。”
胤禛白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你少給自己找退路,快些說!”
蘇培被訓斥,幹笑幾聲,說道:“爺,奴才先前見到娘娘主子們踴躍捐物捐銀,奴才就在想,朝廷的大人們,不能無動于衷啊。白拿銀子出來心疼,沒關系,不是還欠着戶部的錢嘛。得,現在可以捐銀,十兩銀子可以抵消十五兩的欠款,限定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就不接受這樣的抵扣了。”
胤禛愣了下,認真思索道:“這些人知道後,只怕會裝傻,沒人肯先出頭。”
蘇培早就想過這種情形,說道:“爺,這就需要您出面了,交待幾個官員,讓他們率先出來做表率。一手銀,一手欠條,當場扣除銷毀。銀兩不拘多少,朝廷不是為了向他們讨還欠銀,主要是朝廷要打仗,實在是捉襟見肘。”
胤禛聽得眉毛直揚,雙眼亮得驚人,忍住激動,問道:“如果還是有人不肯動,或者哭窮呢?”
蘇培慢條斯理說道:“沒事,不是還有俸祿嘛,每個月從俸祿裏面扣除一小部分,父債子還,老子還不清,扣到兒子孫子還清為止。還有,欠了銀子的官員,這次卻一個大錢都沒有拿出來,禁止出入酒樓各種樓,禁止去狎像姑狎優,出行不許騎馬,得騎驢,騎騾。不許穿绫羅綢緞,若是被發現者,當場收繳。”
蘇培把後世懲罰老賴的手段,稍微做了調整後,拿了來用。他遺憾得很,不能用老頭老太太前去,往官員門前一躺,誰都惹不起,趕緊掏錢消災。
因為這些大官不吃這一套,平民老頭老太太前去,連大門都近不了不說,近了會被打出來。有錢有身份的老頭老太太,誰也不會出面去做這個事情。
蘇培還是克制了下,沒有提出欠錢的,不許兒孫參加科考與恩萌出仕,這比讓這群官員斷子絕孫還要可怕。
這個群體太龐大,逼急了,康熙晚上絕對睡不安穩。
胤禛仔細一琢磨,哪家沒有點銀子,這次不是讓他們全部還清,而是拿不多的銀子出來,還能以一倍五抵賬。
加上每個月扣除一成的俸祿,好比是溫水煮青蛙,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損失完全可以在承受的範圍之類。
一文錢不出的官員,不是窮得揭不開鍋,就真是摳門兒到家。在京城的制下,絕對沒有這樣窮的官。再摳門兒的,也不會傻到吃穿住用行都受到轄制。
真有那麽一兩戶,多點一根燈草都要心疼半天的官,胤禛也認了,奇人難得。
對于朝廷損失的那一部分,對比着躺在戶部庫房吃灰的欠條,實在是不值得一提。
胤禛激動不已,他比蘇培要內斂,只一口氣喝了半碗茶,臉上帶着笑,铿锵有力說道:“好!”
蘇培觑着胤禛的神色,心道即然好的話,你賞賜我些錢財呗。
胤禛說道:“明天我早些進宮去,你先回去歇息,早些起床,不要耽誤了正事。”
蘇培心中翻了個大白眼兒,沒得到錢,只能早些下班,算了,滿足吧。
胤禛進宮跟康熙仔細商議了一下,對蘇培的方法做了補充。康熙一聽,既能不動搖朝堂根基,又能收銀子,馬上同意了。
召來議政大臣在南書房扯皮,不,商議了兩天,君臣掰扯了幾個來回,沒能出掰扯出結果。
因為議政大臣,也有欠條躺在戶部呢。
蘇培的一肚子壞水開了閘,就止不住了,往外奔流不息。
他早就預料到,朝廷議事,等到事情決定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蘇培把壞心眼,打到了在戶部唾沫橫飛,你來我往差點沒扯頭花的兵部,工部上。
對了,最近還多了個禮部。因為貢院房屋經久失修,怕科舉時倒塌,把大清未來的棟梁之材全部埋在了裏面,一定要趕緊修葺。
讀書人可是國家的棟梁,禮部官員認為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
戶部不給錢,他們很生氣,罵人不吐髒字,就差沒有寫檄文,把他們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
蘇培認為,禮部官員加進來,簡直有如神助。他暗中觀察,選了幾個嘴皮子尤為利索,戰鬥力最強的,拿着小本本把他們記了下來。
于是,他暗戳戳向胤禛建議,把小本本遞了上去:“爺,這幾人,口才了得,能以一敵十。奴才覺着,下次皇上議事,可以把他們一并叫去,跟議政大臣們,交流一二。”
能被派出去駐守戶部要錢的,都是各部的底層小官。有點頭臉的官員,知道要錢難,不屑去觸黴頭。
蘇培他媽以前說過,可不要小看底層官員,對于官場那一套,他們可是門兒清。比上面的大官接地氣不說,官場的生存之道,再沒有人比他們更懂的了。
胤禛聽後,愁腸百結之中,悶笑出聲,點着他說道:“你真是.....,好,明天我進宮去跟汗阿瑪提一提,讓他們拿着請款來,讓議政大臣們幫着解決當前的難題。”
蘇培知道胤禛在笑他使壞心眼,不過胤禛還笑了,還答應得那麽痛快。
真是,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誰也別嫌棄誰。
胤禛進宮之後找了康熙,康熙下旨,把蘇培小本本上記下來的人,全部召到南書房。
這群連上朝都沒資格的小官員,面對着康熙與議政大臣,本能地戰戰兢兢,不敢暢所欲言,只敢反複訴苦,要錢。
蘇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設想了一下,如果換成他以前,別說見到最最最最大的老大,就是見到大學的校長,也會下意識拘束放不開。
官大一級壓死人,對着最大的主子,肯定會直不起腰,畏畏縮縮的,顯得特別可憐巴巴。
可他們是官,在基層浸淫日久,能在大老板面前露臉,表現是肯定要表現一二的,退一萬步說,本職工作總要完成吧?
要錢,就是他們的本職。
任你議政大臣有萬般的理由,對方只跟祥林嫂一樣,哭訴着要錢,要錢。
要是前線将士沒糧草,打敗仗了,河道決堤了,貢院倒塌了,都怪你不給錢,不給錢就是王八蛋,你就是大清的罪人。
你頭上戴着那麽值錢的頂戴,身前挂着那麽值錢的朝珠,看你昨晚騎着高頭駿馬去狎優,你說沒錢,你不要臉。
只花了半天的功夫,議政大臣們上了年紀,腦瓜子被吵得嗡嗡的,誰也受不了。
最後一合計,家裏欠了朝廷那麽多錢,拿一點點出來消災,還能成倍抵扣,哪怕每個月的俸祿扣除一成,根本不算是什麽事。
當官的,誰真正靠俸祿過日子?
于是,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康熙搞不定的重臣們,在南書房,被一群小官員磨得沒了脾氣,事情成了。
康熙龍心大悅,反應過來,差點沒紮小人,把這群重臣紮成刺猬。
胤禛很高興,指使手下的官員率先出面做托,還了第一筆欠款,消了一部分欠款,重新立了新欠條。
戶部的舊欠條,逐漸少下去,金額跟着也減下去,變成了新欠條。
戶部有了銀子,胤禛搶先大筆一揮,先滿足了前線十四阿哥的軍饷,一根草都沒少他的,全部送去了青海。
康熙看後,紮小人的事先放在了一邊,君心甚慰。
工部與禮部慢了一步,只喝了點湯,不過少勝于無。
他們沒像以前那樣急,還有每個月一成的俸祿扣除呢,下月還有戲。
忙完這一切,新年不知不覺中來臨,天氣冷得能得凍死人。
蘇培成日在外面奔波,冷冷熱熱的,等到閑下來,他沒能好好享受輕松時光,一下病倒了。
蘇培來到大清之後,連咳嗽都沒有過,不病則罷,一病就如山倒,病怏怏的,躺在炕上都起不了床。
孫子們都來看過他,胤禛還特意請了太醫給蘇培診脈開藥,他吃了以後,好點是好點了,還是起不了床。
過年的時候府裏尤其忙,孫子們沒有功夫來看他,孤零零躺在床上,加上身體不舒服,蘇培很快就抑郁了。
生了病的奴才下人,都不許去主子面前伺候,怕病氣過給主子。
有頭有臉的,能抓服藥吃,最底層的小蝦米,則大多數靠自己熬。熬不過去,下次投胎時,睜大眼睛,往那富貴人家的肚皮裏投生。
蘇培想到自己,他雖有無上權勢,盛世美顏。
大過年的,他還是孤身一人,躺在床上無人問津。
屋外響起陣陣的炮竹聲,還有煙花湫湫湫升空的聲音。
蘇培心情,像是外面的飛雪,一片片落在了他心上,寂寞沙洲冷。
裹緊錦被,摟着懷裏的紅銅手爐,他還是感到冷,便将裘皮大氅披在了身上。
半倚靠在暖塌上,望着雪白高麗紙外映着的梅花枝。
梅花枝是蘇培讓伺候的下人,搬了足足半人高的青釉花瓶,砍了一大顆盛放的梅花,插在了花瓶裏,擺在窗棂下。
他太悲傷,錯過了新年,他不能錯過賞花。
胤禛第一次來到蘇培的院子,窗下那奇異的花瓶與梅花,首先映入他的眼簾。
揮手斥退上前請安的下人,他懷着說不出的心情,大步走上前,繞着花瓶,欣賞了好一陣。
屋內,傳來蘇培帶着暗啞的聲音:“屋外何人?”
胤禛頓了下,沉聲答道:“我!”
屋內一陣叮裏當啷的響動,胤禛嘴角抽了抽,背着手施施然走進東暖閣。
擡眼望去,炕桌打翻在地,蘇培頭上纏着鑲嵌着紅寶石的錦緞抹額,裹在厚厚的大氅裏,臉色雪白,嘴唇緋紅。
他擡了擡眉,噗呲笑了出來:“你這……,是在坐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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