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經過醫院門口的商店,印裴買了兩聽啤酒,提着上樓。

母親已經睡了,印裴對周阿姨再三表示感謝之後,送走了她。

回到病房,印裴趴在床邊看了看母親的睡顏。母親睡着的樣子很安穩,她替母親蓋了蓋被子,然後直接滑坐在床側的地面上。

這間病房很小,在走廊的盡頭,是林醫生特別照顧,向醫院申請的。不額外收費,跟普通病房的床位價格一樣。這樣方便了印裴,她可以在這處狹小的空間裏照顧母親、休息,而不必擔心會不會打擾到別人。

窗側開了一條細細的縫,微風自窗外徐徐吹進來,給印裴沉悶的心情帶來了一點點清爽之感。

她不喜歡密閉的空間,哪怕再冷的天氣,她也習慣把窗戶開條縫。如果窗戶和門都緊閉着,她會有種窒息感,仿若有什麽東西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呼吸不暢。

她拉開啤酒的拉環,輕輕喝了口酒。

別人喝酒會醉,她卻不同,喝酒跟喝水一樣。或許這是上天故意給她的恩賜,因為能喝酒,銷售工作才會進展順利,中國人的酒桌文化很豐富,很多的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

印裴讨厭酒,卻不怕酒。雜亂的酒液在胃裏混合,她會不舒服,卻不會醉。

今夜,她內心很不舒服,如果沒有突然冒出來的于睿辰,她已經打算全力以赴去博取梁子的好感了。只要梁子稍稍有所表示,她甚至願意放下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底線,陪梁子滾滾床單。

可是于睿辰橫空出現了。

他對她的态度冷冷的,不似對鐘喬玉的溫和。她總覺得自己哪裏得罪了他,可是,初次見面,怎麽可能?她不認為自己在酒桌上有任何失儀的地方。可他的敵意因何而起,她琢磨不透。

也或許是她自己想多了。

今晚摔了于睿辰一下,不知道明早他會作何想。

印裴不知不覺喝完了兩聽啤酒,酒液助眠,她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酒店的房間裏,幾乎在印裴離開的瞬間,于睿辰便坐了起來,他皺着眉頭揮動兩下自己的胳膊,又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和屁股。

手上摸到了什麽,他手指伸到面前看了下,竟然是衛生紙的碎片,他氣得翻了個白眼。

這個女人摔得夠狠,摔完了,随随便便将自己扶起來,連身上的灰塵都沒幫他拍一拍。

他甩手将碎片丢棄到地上,重重地捶了下床鋪。

過了一會兒,他下床,站到窗邊往樓下看了看,外面霓虹閃爍,夜景還是很美的。

他打了一個電話。

“梁子,過來接我!”

梁子還和鐘喬玉在包間裏沒走,接到于睿辰的電話愣了愣,他瞟眼鐘喬玉,壓低聲音問:“你在哪裏?”

放下電話,梁子對鐘喬玉抱歉一笑:“我有點兒事情,咱們下次再聊。”

鐘喬玉有些失望,她正準備趁着單獨在一起的時機,好好說服梁子,誰知梁子卻要中途離開。

她只好失落地說道:“好的,梁總,您慢走。”

接到于睿辰,梁子打趣地看他:“哥,撩妹沒成?”

他不傻,能看出于睿辰對印裴的關注。

“印裴這人怎樣?”于睿辰蹙眉問道。

“我不太了解,但就印象來說,”梁子認真想了想,“感覺鐘喬玉屬于心眼忒多的人,而印裴麽,給人感覺淡淡的,但又挺沉穩,好像,酒量也不錯。一斤白酒下肚,鐘喬玉醉意明顯,但她的眼神,看不出任何醉的跡象。”

于睿辰“嗯”了聲,不再說話。

早上一上班,盛總便将鐘喬玉和印裴叫到辦公室。

他抓住桌上的一沓資料,毫不客氣地往她倆臉上抛去,資料飄飄搖搖,灑了一地。

盛總突然的火氣讓鐘喬玉和印裴摸不着頭腦,兩人互相對視,明顯都不摸情況。

盛總雙手叉腰,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倆:“你們倆都幹什麽了?今早梁總給我打電話,說咱們的産品有所欠缺,這次選了林氏的化妝品牌入駐。”他用手指點着兩人,“林氏算什麽東西,他們的産品比我們好麽?都是兄弟水平,憑什麽他們能行,我們不行?”

他氣得呼呼喘粗氣:“幸虧我對你們倆寄于厚望,你們,你們太令我失望了。”

盛總背過身,氣得不看她倆。

他這次抱希望很大,結果卻令他非常失望。

鐘喬玉和印裴一聽結果出來了,兩人沒話說,入駐合同沒拿下,就是沒拿下,說任何理由都沒有意義。

盛總想了會兒,回頭說道:“雖然入駐合同沒拿下,但鐘喬玉本月銷量第一,暫時任命為銷售部長,考察期三個月。”

印裴眼神緊縮:“盛總,您這樣,豈不是出爾反爾?入駐合同沒拿下,憑什麽升鐘喬玉的職?她是我的下屬,她的銷量難道不是在我的領導之下?還有,她的銷量并不是第一,是和李丙潔并列第一。”

她不服,盛總明顯在以權謀私。

果然男人是色令智昏的家夥。

盛總氣得咬牙:“有本事你拿下琳琅商場的入駐合同,你什麽時候拿回來,什麽時候銷售部長是你的。我說到做到。”

琳琅商場決定已下,這時候讓她去拿入駐合同,豈不是比登天還難?

印裴嘆口氣,轉身步出了盛總辦公室。鐘喬玉臉上早漾開了花,不等印裴走遠,便突然跳上桌子,冷不丁親了口盛總的臉,然後笑眯眯地跑了出去。

琳琅商場,一身正裝的于睿辰眼神淡然地走在前面,梁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兩人邊走,梁子邊介紹着。

兩人樓上樓下逛了個遍,最後召集人員去會議室開會。

老于總當着所有的人面,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兒子。

于睿辰站到最前面,眼神淡淡掃了眼在場的所有人:“大家好,我是于睿辰。我跟我父親的管理風格不太一樣,希望大家慢慢适應我的節奏。”

散會後,于睿辰去了總經理辦公室,梁子拿着一堆資料跟進去,“于總,這些你先過目,有什麽問題你找我。”

梁子公私分得很清,在家裏,他一口一個哥叫着,一進公司,他立馬換成另一副嘴臉,表情嚴肅地稱呼于睿辰為“于總”。

于睿辰對他的轉變沒有絲毫的詫異,坦然接受。

他拿過資料排着翻閱。

看到化妝品入駐的合同,他停了下:“已經定下了這家?”

梁子探頭看了眼:“是的。”

于睿辰想了下:“拐角那個地方,新增一個化妝品專櫃吧。”

化妝品樓層,拐角處放了一大盆盆栽和幾張桌子,供累了的顧客休憩。

梁子迅速考慮了下那邊的面積和大小,跟着點了點頭:“可以。”他看向于睿辰,“這個專櫃給誰?”

于睿辰合上資料夾,淡淡說道:“花盛開!”他擡眸,對上梁子詫異的眼神,“合同由我來簽。”

梁子石化當場,半天才後知後覺地說了一個“好”字。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梁子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悄悄自言自語:“這個印裴,看來不一般啊!”

印裴坐在辦公室裏,看着門外來來回回忙碌的人,表情一派漠然。

盛總還算仁慈,沒讓她騰地方,而是騰出了另外一間大的辦公室,讓鐘喬玉搬過去。

鐘喬玉笑臉如花,在門外接受大家的恭賀,眼神偶爾瞟向印裴辦公室的方向,帶着勝利的笑容。

中午,印裴沒吃飯,坐在辦公室裏發呆。

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機非常突兀地響了,她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沒接,将手機扔回桌上。

手機持續不斷地響,印裴煩燥地接起來。

“你好!”

對面靜默,印裴以為是打錯的電話,剛要挂斷,卻聽到對面傳來淡淡的男聲:“你好,我是于睿辰。”

聲音沉穩、清晰。

印裴心尖莫名一顫,她拿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她聲線緊張地說了句:“你好,于總。”

“昨晚的合作沒談完呢,”于睿辰的語速緩慢,聲音不大,卻有着一股淡淡的壓迫之感,他輕輕咳嗽一聲,“要麽,今晚接着談?”

最後一個“談”字他咬得重了些,似是意有所指。

印裴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一絲希望,她眨了眨眼睛,擡手摁壓了下自己的胸口,盡量緩着聲音說道:“好的。”

于睿辰似乎早料到她會答應,報上地址後接着挂斷了電話。

印裴在座位上坐了會兒,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她站起來,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去了盛總的辦公室。

她沒敲門,直接闖了進去。

盛總神色不悅地蹙了蹙眉:“小印,有事兒?”

印裴雙手撐在盛總的桌前,語氣咄咄逼人地問:“盛總,您早上說的話還算數嗎?”

盛總皺了下眉頭:“什麽?”

“早上您說過,如果我拿下琳琅商場的入駐合同,那麽,銷售部長的職位就是我的,這話,還有效嗎?”

人事命令還沒下發,鐘喬玉的新辦公室已然整理好,她自己的桌椅也已搬了進去。在這種情況下,盛總還能更改決定麽?

盛總瞳孔睜大,頗有興趣地問:“你有辦法?”

印裴咬牙:“如果可以升職、加薪,我保證拿下琳琅的入駐合同。如果拿不下,我辭職走人。”

印裴這樣說,幾乎是在打包票了。盛總直接站了起來,铿锵有力地回答:“沒問題!”

如果能成功入駐琳琅,委屈下鐘喬玉,盛總還是肯的。

得到盛總的肯定答複,印裴肅着一張俏臉,步伐有力地步出了盛總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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