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演員的專注力（捉蟲）

宴疏同再次感受到了上課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時的恐懼。

他在教室裏所有人回頭注視的目光當中，尴尬地站起身，然後在女老師熱情的招手中不知所措。

“別擔心，你是新來的，老師不會為難你的。”林梓明在底下小聲說道。

宴疏同嘆了口氣，往前走了過去。

“這位同學，你的名字是？”

“宴疏同。”

“很好，那就由宴疏同來表現一下我們上次課的主題。”女老師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随後帶動了所有人鼓掌，“大家來給他一點掌聲好嗎？”

下面傳來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宴疏同：“……”

很好，這窒息的感覺多少有點熟悉了。

看來今天他這人是要丢定了。

“不好意思，老師。請問我要表演的主題是什麽？”

“哦，我都差點忘了！你是新來的，不知道上次課的內容。”女老師恍然大悟，然後解釋道，“很簡單，就是你向自己喜歡的人表白，然後被拒絕了。”

“不限臺詞，不限表現形式，不限情緒。但你不能提前有任何的解釋說明，也不能找搭檔來為你搭戲。然後在這樣的情況下，準備地向我傳達你要表演的內容。”

“可以做到嗎？”

宴疏同也不能回答他不行，只能點頭。

表白被拒絕，那應該是要表現出悲傷難過的感覺來吧？

大家應該都是這麽想的，那只單純地表現悲傷未免有些單調……或許他可以試試昨天晚上在系統空間裏培訓之後的成果。

宴疏同調整着自己進入了狀态。

再一睜眼的時候，人就已經換了一個樣子。

少年的眼神溫柔地落在稍低于自己的地方，好像是在看自己心愛的人，“怎麽這麽突然來找我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對面真的有個人在和他說話一樣。

聽到那人的回答，宴疏同的眼裏明顯又多了幾分笑意，和不易被察覺的喜悅。

“确實是我的生日。”他沒忍住，還是低笑了一聲，“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是這樣啊。那幾個人還真是多嘴，什麽都告訴你了，還麻煩你特地跑一趟給我送個蛋糕。”

“沒有麻煩你吧？明天我說他們幾句，怎麽能讓你一個女孩子自己來。”

話音剛落，宴疏同一怔。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裏面閃爍搖曳着光亮，“我可以許願嗎？”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我喜歡你。”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以後每個生日你都會在我身邊。”

宴疏同這次停頓的時間長了一些。

相應的，他的眼神和表情也有了和剛剛截然相反的變化。

随着對面的人一字一句地把拒絕的話吐露出來，他嘴角的笑意也在一絲一絲地收斂起來。眼裏搖曳點綴的星光，宛如轉瞬間被風吹滅的蠟燭，滅了。

“我知道了。”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宴疏同的眼圈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點點地泛紅了。

對面的人還在急切地解釋着什麽，但此刻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用更快的語速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再多說了。”

宴疏同傾下身來，做了一個吹蠟燭的動作。

一旁看着的女老師這才明白，原來他剛剛鼓起勇氣許願的源頭，是對方為他點燃了一根生日蠟燭嗎？

他直起身，與自己喜歡的人擦肩而過。

走了一定距離之後，宴疏同做了一個動作，讓一直在評估他表現的女老師眼前一亮。

他把自己身後的兜帽拉了上來，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寬大的邊沿恰如其分地遮住了宴疏同的眉眼，也仿佛給了那個被拒絕的男孩子一個只剩自己的世界。

一滴閃着光的液體順着臉頰滑落，砸在了地上。

“你不是說，喜歡溫柔的人嗎？”宴疏同握住了兜帽兩邊，把自己的臉徹底遮住，“那為什麽卻對我這麽不溫柔呢？”

宴疏同在心裏默默數了五個數字，感覺氣氛差不多到頭了的時候，擡頭，把帽子拿了下來，“老師，我的表演結束了。”

“嗯，很不錯。”女老師鼓勵的掌聲響起來，“宴疏同……小宴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不管是從臺詞，還是最後那一滴眼淚，都表現得很合适，大家可以學習一下。小宴你可以先回去坐着了。”

“那接下來我們就開始今天的內容……”

宴疏同坐回去的時候，明顯感覺身邊關注他的視線增多了不少。

林梓明一副重新認識他的樣子，誇張地稱贊道，“你好厲害啊！我剛剛還以為你不行呢，沒想到一上去就表現這麽好啊！”

宴疏同尴尬地笑了笑，他還沒徹底适應要在衆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場景。

林梓明見他不回應，也就撇了撇嘴沒再繼續說什麽。

尚啓請來的老師很有水準，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在同一時間面對二十多個練習生的緣故，宴疏同感覺并沒有在系統空間上課時自如。他頗有些費力地聽着女老師講理論知識，半個小時唯一能聽懂也就是演員要學會提高自己的專注力。

但演員的專注力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宴疏同就真的是一點也不清楚了。

半路出家的人就很容易遇到這樣的情況，宴疏同的基礎知識和身邊練習生相比，實在是有些過于薄弱了。

好在理論也只是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接下來是實踐課程。

女老師把教室裏的大屏拉了下來：“接下來我給大家看一個片段，你們要做到的是把片段中的內容再現出來。”

“注意，不要按照片段裏演員的表演方式模仿，你們加入自己的理解！”

片段是圈裏一位老戲骨幾年前的一幕經典獨角戲。總共三分鐘，期間沒有一句臺詞，只有老戲骨極佳的肢體語言，以及無言的喘息。

這個片段在場的練習生應該是都看過了，但宴疏同卻是實打實的第一次看。

才第一個鏡頭，他就被畫面裏主角的眼神吸引了。短短三分鐘下來，他心裏只剩下一種被震撼到的情緒。這種情緒并不陌生，昨天晚上他才在段抛的電影裏感受過。

宴疏同默默在心裏頭記下了電影的名字，準備晚上回去從頭到尾看一遍。

女老師已經開始挨個叫練習生去表演了。宴疏同認真看了幾個，發現和老戲骨的片段比起來，這些練習生的演技實在是有些稚嫩，而且還很明顯沒有達到老師的要求。

老師說的是要融入自己的理解，但這些人的表演明顯還是在模仿前輩。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已經看過這個經典片段的緣故，練習生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下意識地往片段裏面的主角靠攏。仿佛一個個被設定好的程序控制的傀儡，該什麽時候擡頭就擡頭，該什麽時候嘶吼就嘶吼。

女老師的面部表情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輕松了。

“下一個！”

又陸陸續續上去了幾個，宴疏同越看越覺得這群人不太對勁。

怎麽莫名感覺他們好像都有一些……敷衍？

下一個人就是林梓明，因為對方一開始就對自己表現出的熱情态度，宴疏同着重關注了一下林梓明的表演。

出乎意料的，林梓明的表現很不錯。

原本因為其他人不認真對待的态度而不耐煩起來的老師，眉頭也略微地展開了一些。

片段裏的老戲骨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人生閱歷豐富，林梓明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老戲骨的程度，于是聰明地把要展現出來的情緒調整成了适合自己年紀的。

少了幾分中年人的沉穩，多了幾分年輕人的桀骜不馴。

宴疏同暗自點頭。

昨天在系統上課的時候，安德烈也和他講過這一點。

要盡量放大自己的優勢，掩蓋自己的缺點。

“不錯。”老師滿意地點點頭，“雖然和片段裏想要表達的戰争年代深沉的背景有些違和，但你這樣明顯是經過自己的思考了。其他人也注意一下，我想讓你們加入自己的理解就是這個樣子了。”

“後面的人，希望你們不要再給我按照片段裏的一比一複刻了！”

底下的練習生頓時一片嘩然，還有沒上去表演的人趁着林梓明回來的時候經過他，開玩笑似地哭喊道，“梓明，你這一下讓我們排在你後面的人可怎麽活啊！”

“演的真好，允許下次做最後一個。”

“今天最佳應該就是你了吧，梓明！”

林梓明拍打了那人一下，低聲道，“別瞎說，我就随便演了演。”

他轉頭往第一排的方向看了看：“一會兒還有裴陽呢，我哪裏比得過他。”

林梓明坐回了位置，巧的是老師下一個叫的就是宴疏同。

兩人一個坐下，一個起來，正好擦肩而過。

宴疏同秉持着安德烈的教導，要活用身邊的道具，強化自己的優勢，演技再次獲得了老師的誇獎。

和林梓明往桀骜不馴的方向靠攏不同，宴疏同表現得更多是少年人的不屈，所以看起來違和感要少了許多。

宴疏同坐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次林梓明看向他的視線裏，多了幾分怪異的審視。

來不及原因，宴疏同的注意力就全部被下一個出場的練習生給吸引過去了。

下一個就是在林梓明口中出道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裴陽。裴陽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冷淡的，從開始上課到現在，他一聲也沒出過，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地看着老師講課。

大家輪流開始表演的時候，不管演的是好是壞，他都是那一個表情。

好像所有人的表現他都不關心。

如果不是容貌和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出色，他給宴疏同的感受，更像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然而這樣的感觸也只是持續到裴陽開始表演前的一秒。

進入到角色的那一刻，宴疏同突然就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裴陽的身上，怎麽都挪不開了。

專注力。

他的腦海裏驀然閃過一個詞語。

這就是演員的專注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