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十六(中) 你……待如何?……
自從他得了副守備, 全家都好似過節,人人誇他愛她,唯有這個越氏, 不但不溫柔似水, 反而日日催他給家裏拿錢回來。
這個婆娘!
賢妻賢妻,沒有個有助力的岳丈家, 他從哪裏弄錢給她花!
劉象憋屈了許多年惡氣,一時爆發出來。
他怒從心上來,一腳踹開門口要打簾子的丫鬟,橫沖沖進了屋子,眼睛死死盯着越氏這個惡婆娘, 怒道,“都給我出去!”
不論是二娘四娘,還是七娘,或者是葉玉杏,都吓了一跳, 誰見過這樣的老爺。
屋裏霎時無聲, 外頭被踢翻的丫鬟倒地□□, 不知這個人方才下腳有多重。
然而他如今權大勢重, 屋裏不想幹的女人們紛紛低了頭,退到牆根, 依言全都慢慢出了來。
二娘帶着人回屋關門, 七娘一出來就飛快溜走。
四娘推着六娘, 叫她趕緊回去,少在這裏逗留,說畢,皺着眉急匆匆回東跨院了。
跌倒在地的丫鬟被別的丫鬟扶走。
大家都四散而逃。
大難來臨, 夫妻也要分開飛。
院子裏瞬間靜悄悄。
葉玉杏都要走到照壁,出去了,最後還是返回來,——她甩開拉着她的金釵的手,重新走到正屋前,院子裏靜悄悄,除了門外。焦急侍立的小雙之外,就只有她們主仆二人。
此時,那正屋裏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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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杏給小雙做了手勢叫她不要出聲,潛立在窗下,手心緊緊攥着帕子,額頭也冒了汗,悄悄學了四娘的辦法,用手 * 指蘸了唾沫,輕輕在糊了紙的窗上一戳——
劉象強撐着一股橫氣,在所有人都痛痛快快走了之後,他盯着越氏,不知不覺雙腿一軟,就給跪了。
原本越氏見他發了這樣大的脾氣,還不知道怎麽了的,見他如仇敵一般怒視自己,她心裏也毛毛的。
此時這男人一跪,她就把一大半的心放了回去,瞋他一眼,回身坐下,然後緩緩問他,“又沒錢花了?”
養兵靠錢,她最近算是太明白了。
劉象跪着,忽然雙膝往前挪動,很快就挪到了越氏跟前,他雙眼一紅,淚花就流了出來,欲訴還休,糾結地叫他痛苦。
越氏用手摸他的頭,安慰他,“難不成還有別的事,叫你無法決斷?外事有孫先生,內事歸我管,……是內院有不好的?”
劉象哭得傷心,把頭放在她膝蓋上,用臉貼着越氏的衣裳,眼淚一會兒就把越氏的衣裳打濕。
越氏嘆息,“看看你這樣子,叫人家知道,堂堂常州的副守備,在家裏哭得跟個傻子一樣,還怎麽服你?難不成還是那知州給你塞了小老婆,你怕對我不好交代?”
劉象身子抖了抖。
可是還沒勸停他哭。
越氏沉吟道,“莫非這女子來頭大,叫你吃不消,連你也怕?——”說到此處,越氏打了個寒噤。
她一想到某種可能,渾身汗毛都樹了起來。
越氏用手硬生生掰着劉象的頭擡起,讓他直視自己,她慢慢低頭,凝視他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最終,還是冷聲質問,“是知州大人的千金?”
劉象渾身顫抖,悄悄點了一下頭,鼻子一抽一抽地,哭聲也變小了。
越氏一點都不蠢,她這會兒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跪在自己跟前大哭的男人,這是她的相公,是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這個人這樣惺惺作态。
越氏都沒有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顫,“你……待如何?”
劉象抖得更厲害了,他用手包着妻子的手,傷心痛苦,卻不能不說,“我我我,我昨夜喝醉了酒,不小心……不小心……”
“你将知州大人的千金給、給睡了?!”越氏喘不上氣來,掙脫甩開他的手,歪着身子扶了椅子扶手,惡狠狠盯着這個膿包男人,“你把他家閨 * 女睡了,他就威脅你,叫你休妻?!”
劉象仿佛聽不得這兩字,才好一些,此時,眼淚頓時又嘩啦啦往出流,他哭着說,“他說她閨女要送去京城做什麽正宮娘娘,我怕呀娘子!我怕汪大人将我告上京城,滅了我滿門!娘子!娘子!娘子救我一命吧!”
那越氏甩手就給了劉象一個巴掌,毫不留情,重重地将劉象甩地摔坐在地上。
她用盡力氣打了他,可她自己此時一點力氣都沒有,拼命喘着氣,歪在椅子上又哭又笑,“劉象啊劉象,枉我以為自己命好,嫁了個好人,雖然姬妾成群,但到老爺底只聽我一人的,愛我敬我!可誰想,竟是你這樣一個王八蛋,為了你自己走青雲路,竟要這樣對我,這樣的羞辱我!”
越氏閉上眼,讓眼淚盡情往下流。
她擺擺手,“罷了罷了,你走吧,我不送你。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叫我退位讓賢?不,你是逼我死呢。我死了你就幹淨了?休想!!”
說到這裏,越氏眼淚流的停不下來。
可過了好久,那劉象都不敢說一句不用這樣,只是休妻,用不着死啊活啊的。
越氏心中的心氣漸漸被磨沒了,涼透了。
這些年的種種,在她眼前閃過,她的夫家她的娘家,她辛苦操持的這個家。
然而聽得地上那個膿包一直喃喃說什麽“娘子”,她曉得,他再怎麽慫,如今也是個說一不二的大官人。
越氏心中悲涼,猛地睜眼,惡狠狠盯着劉象,恨不能将他千刀萬剮,她眼淚流下冰涼臉龐,一聲聲說,“好相公,你只要答應我兩件事,我就遂了你的願,成全你的好事!”
劉象胡亂坐在地上,想說不敢說的,支支吾吾的抹眼淚。
越氏盯着他,沉沉說道,“第一件,我娘家有不成器的弟弟,你從前也抱過他,我要你保他一世平安富貴。你可能做到?”
“這個容易,只要我做一天副守備,他就是我親弟弟,我拼了命也給他弄一個千戶來做。日後我若能有機會做個真正經經的守備,那咱們弟弟就必須是副守備!”劉象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越氏,舉着手發誓給她聽。
越氏本來就涼了的心,此時如同被絞肉的絞了一千遍一萬遍,柔腸寸斷。
她無力地笑了幾聲,垂着頭。
他是真的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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