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012】

2012年,北京。

世界末日的次日,譚山崎和周霏約好一起去染頭發。

因為周霏的老板說她土裏土氣,不夠時髦。周霏也覺得自個兒長那麽大從未染過頭發很丢臉,于是慫恿着譚山崎一起去。

到了理發店,周霏說想染棕色。

譚山崎:“浪費錢。”

周霏睨她:“你染個不浪費的,這錢我付了。”

“現在有錢了。”譚山崎拿腔作調地,随之輕蔑一笑,指着圖片上的橘色,“就這個。”

“行。”周霏豎了個拇指,“我見到活體非主流了,這錢花得值得。”

一旁,發型師沉默地聽她們的對話,忍不住說一句:“想看非主流,去五道口啊,那裏免費看,不過瘾的話還有暴走,大老美,騎老式二八的背心老大爺。不過想看得抓緊了,最近哈韓的趨勢愈演愈烈……”

幾個小時後,倆人頂着一頭藥水味,昏昏欲睡跌跌撞撞到冷風中。

将近午夜,路上大雪紛飛,車沒有幾輛,只有淺淺的兩道車轱辘壓出的痕跡。

“北京真冷啊。”周霏裹着棉服,頂着一頭燈光下才能看到的紫紅發,抱着自己瑟瑟發抖道。

“一轉眼快一年過去。”她又說。

周霏的聲音怊悵若失,在風雪聲下透着落寞。

譚山崎踩着她的影子和腳印,呼嘯的冷風蓋過倆人的跫音。

“你想家嗎?”她問。

“嗯?”周霏回頭看她,忽然冁然一笑,“七七,你真漂亮。”

昏黃路燈下,譚山崎一頭橘色頭發,不經意地擡眸,野性與純真并存。

黑夜下的燈,微弱,朦胧,只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終于知道,莫導為什麽看上你。”周霏道。

“哦。”

譚山崎卻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淡淡應了聲,不想再提這件事情。

倆人一路往出租屋的方向走,經過便利店,周霏想起煙庫存為零,便提出進去買一條。

譚山崎揮揮手讓她去,捂着圍巾在門口等她。

買了一打酒,一條煙,幾包衛生巾,周霏拎着打結的塑料袋推門往外走。

卻見譚山崎孤零零的,站在燈杆下,眼神茫茫然。

“怎麽了?”她問。

譚山崎回頭掃她一眼,“小霏。”

“走吧?”周霏說。

走近一些,周霏忽然發現燈杆下,貼了一張尋人啓事。

一張有些日子的紙張,不知在這燈杆下貼了多久,微弱光線下,顯得些許泛黃。

紙張中,有失蹤者的圖像和資料,幾時丢的,日期,聯系方式,賞金都有。

失蹤者是一個老人。

周霏确定沒見過這號人,側頭望向譚山崎,“怎麽了?你見過他?”

在周霏的印象中,七七與善良兩個字絲毫不沾邊。

她不會扶老人過馬路,在馬路邊遇到錢別說拾金不昧,她甚至是不撿。

她跅弢不羁,更不會上趕着做什麽善良事兒。

成長環境教會她做人善良是找死。

“沒有。”譚山崎搖頭。

這兩個字的聲線遲疑,使得周霏捕捉到一絲異樣。

“到底怎麽了?”周霏問,“七七,好冷啊,有事兒說事兒。”

“我們從來沒想過,對嗎?”譚山崎指着尋人啓事,問她。

周霏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卻冥冥之中又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思路不明晰,不知譚山崎的意思是指着哪個方向。

周霏問:“可你不是說不想大張旗鼓的找嗎?怕別人知道他是誰,在哪,複仇就完了,這不是你的原話嗎?”

“是這樣沒錯。”譚山崎雙手環胸,沉默半晌,“可……”

“如果這張紙上的臉,是我呢?”她回頭看周霏,眼神不再茫然,泛着一絲詭異的冷光。

周霏收到她的信號,驀然一怔。

回過神來,臉色瞬息萬變,已明白她的意思,心亂如麻,周霏還是想問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站在明處,讓他來找我。”

譚山崎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瘋了吧。”周霏面無表情地看她。

有趣。她們之間無形之中展開還算平和的鬥争。

譚山崎忽然笑了笑,換了個姿勢,靠在燈杆下,蓋過尋人啓事,與她面對面。

“我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她柔嫕地将心聲道給周霏聽。

周霏臉上不顯,心煩意亂。

“現在不怕了?”她打開塑料袋,從裏掏出那條新買的煙。

“怕什麽?”

“不是說怕他們找到你麽?現在不怕了?”

“程度不一樣。”

“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周霏垂下眼睑咬着煙,擋風點火。

“有啊。”譚山崎有些倦了,後腦勺抵着燈杆。

“你說如果你是為了自己,而豁出去,我都沒有這麽生氣。”周霏把煙點着了,冷冷地看她,似乎對她失望至極。

譚山崎斂着笑意,平靜而沉默地看她。

好半天,她結束短暫的柔默,平波緩進道:“如果我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念過高中大學,也許我會做出跟你一樣的選擇,會認為這麽做的這個人很愚蠢可笑,她似乎不懂得自愛,如此的戀愛腦,實在讓人蒙羞。”

她的聲音很平很輕,又很淡,似一把柔軟的小刷子,輕撫着周霏。

“但相反,我沒有什麽好失去的,我和每天見到的初高中生有截然的不同,我們不在一條跑道,前往的方向也不一樣,也不像坐在商廈高層的白領,我沒有前途。”

“你覺得生命當中,有沒有什麽是值得你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的?”譚山崎反問。

周霏沉默地吞雲吐霧,倆人相隔的中間煙霧袅袅。風一吹,煙便散了。

沒有。

她們都知道,周霏是個随波逐流的人,她心目中,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奮不顧身。

周霏沒有牽挂的家人,錢和男人都是她視為糞土的東西。

她還活着,皆因沒有尋死的那份動力,僅此而已。

她曾經以為譚山崎非要找到這個人,是為少女情窦初開,卻被命運弄人不告而終,而感到不甘;

又或是報恩,這份恩情與養父、教師這倆角兒又有異曲同工之妙,疊加成了Double KILL,雙殺,成了她的執念。

再或……

後來周霏恍然大悟,譚山崎這麽一頭紮進迷霧中,是為尋找一個安全的港灣,永遠不會背刺她的人。

她相信這個人,所以她必須要找到這個人。

橫在倆人之間的沉默,不言而喻。

“明兒我搬出去。”她說。

一時間,周霏沒能接上話。

她打從心底裏不願意,倆人不歡而散。

可夜黑風高,她們的想法突然間背道而馳。

不,不是突然間,很早以前就是,大家心知肚明,周霏貪圖平凡而安全的生活,她需要一個時時刻刻警惕的人,來對她的生活預警。

譚山崎就是這個人,她對未知的危險敏感,而能迅速做出化險為夷的反應。

所以下山後,她在山底下足足等了譚山崎兩個月,才等到這個人。

下了山,她們一起乘上綠皮火車。

譚山崎告訴她,她的目标是找一個人。

從始至終,她的目标都很明确,直直的指向這個人。

譚山崎的顧慮太多,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周霏以為她該一輩子都找不到這個人了。

不知不覺間,到今夜,似乎到了該做決定的剎那。

周霏沒法說出,萬一你相信的這個人,他早已變了,他變得不再值得你相信,他身邊已有別人的位置,他的信任都分給了他人……

這些話,她能想到,譚山崎也一定想過,或許沒有再見的這段日子裏,她飽受‘萬一’的困擾。

“你在說什麽。”周霏的語氣和眼神都軟下來。

“走吧。”她先邁開步伐,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譚山崎不想再談。

她心意已決,沒有人能左右。

後頭沒有跟上來的聲音,譚山崎垂着眼睑,看地上一深一淺的腳印。

好半天,周霏才走到她斜後方。

“你準備怎麽做?”周霏問。

譚山崎偏過身體,輕輕看她一眼,又向往前方。

周霏會意,不再說話。

倆人保持緘默地回到出租屋。

屋裏靜悄悄地,其他倆個房間的人似乎都已睡下。

前後進入小單間,開燈關門。

譚山崎先開口:“明天我去把頭發染回來,染回黑色。”

“這五百塊就白花了?”周霏覺得瘋狂。

“那就多拍幾張照片?”譚山崎面無表情。

“……”周霏決定翻過這篇,“然後呢?”

屋子裏開着地暖,譚山崎将外衣脫掉,背過她從衣服裏摘掉文胸,扔到床上。

“昨天——”她開了個由頭,将昨天那個男人找上她,以及跟蹤她足足半月的事情全盤托出。

在周霏震驚之餘。

她補充:“這些都不重要。”

周霏坐到自己的小床,靠着牆面,屈膝抱腿看她,一臉洗耳恭聽故事的模樣。

譚山崎打開屋裏的小冰箱,從裏掏出一罐凍啤,盤腿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他被通緝了,不出所料,這周七之前,他的通緝信息會登報,上電視。”

“你沒受傷吧?”周霏問。

“沒有。”譚山崎搖頭,“他說想跟我合作。”

“合作?”周霏看她,“什麽叫做合作?他想合作什麽?”

譚山崎卻表現得隐隐興奮起來,她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鎮定自若道:“你覺得一個亡命之徒,找你合作,意味着什麽?”

周霏想不通,亦想不到,一臉疑問:“我要上賊船了?”

她哈哈笑了下,搖頭:“不是。”

“啊,不過也差不多。”譚山崎想了下,腦子裏字斟句酌一遍,“這意味着,他有別的,或者是更大的罪行需要有人幫他掩蓋。”

“否則他被捉了,再被人查出,就是罪加一等。”

“那個身份是什麽回事兒?做假證不至于罪加一等吧?”

周霏坐不住了,亦去拿了一罐凍啤。

“雖然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事實證明怎麽可能是做假證。你用腦子想想,”譚山崎點了下腦子,“他的原話是——有童年,有學歷,有未來的身份。這話不是明擺着,他囚禁了一個人嗎?”

周霏愣住,平靜看着她。

卧室裏燈光暖黃,給她們添加一層暖色調。

周霏看着眼前這張,幾乎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生動地冁然而笑。

可這一瞬間,她頓覺毛骨悚然。

——如果這張紙上的臉,是我呢?

——有童年,有學歷,有未來的身份。

——這話不是明擺着,他囚禁了一個人嗎?

“他說這個人跟我長得很像,在幾年前失蹤。”

譚山崎似渾然不覺,又或她不在乎。

她繼續說:“現在被關在郊區某處。”

“他想幹什麽?”周霏此刻大腦混亂,又或者這麽問,“他想要你幹什麽?”

“他被捉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譚山崎仰頭,喝完最後一點酒,“他親口說,跟被囚禁的女生有了感情,殺她于心不忍。”

“算他有點良心。”周霏冷哼。

“我不這麽認為,這事兒就是他搞出來的。”譚山崎低聲道,啤酒罐被她橫腰捏扁,“他的訴求是他已經兩天沒回去,再過幾天,這個女生就要活生生餓死,其次是不希望這件事敗露,否則他的罪名不止故意殺人。”

男人初見她時也覺得驚訝,後盯她與周霏一周,清楚她們平日共用一張身份證,其中必有一人是黑戶。

“他認為最好的安排就是,”譚山崎坐直身體,聲線絲毫沒有波瀾起伏,只是安靜地敘述假如。

“我去救人,我把女生的指紋擦拭幹淨,換上我的指紋痕跡,我成為被囚禁的人。”

周霏看着她,接了下文:“我去報警,你回到女孩兒的家,你成為她。”

作者有話說:

看到這裏,應該都明白女主不會是好人了。她的性格是守序邪惡,為達到自己的目标,有一點底線,卻還是會做出利益至上的事情。

兩條線:

2016籠中鳥,籠中鳥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2012金燈藤。

金燈藤:其寄生習性對一些木本植物造成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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