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2012】

2012年, 雨夜。

一聲轟雷巨響。

譚山崎猛然驚醒,眼前一片昏黑,窗玻璃一片水霧朦胧, 不知何時下起雨,大巴車正在緩緩減速,車內一片鼾聲起伏。

摸出手機摁亮,昏黑裏的強光刺眼,連忙調着光度再看, 淩晨四點多鐘, 不知道大巴車走到哪裏了,她貼近窗玻璃仔細地瞧,雨夜模糊了周圍的輪廓,更看不清遠處的山巒,仿佛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車裏味道并不好聞, 彌漫着各種炸味鹵味、火腿腸的味道。

周霏也在睡着,頭歪向她這邊。

約莫是車裏沒有暖氣,凍得她手腳冰涼,雙手環胸, 眉頭緊縮。

譚山崎彎下腰, 從背包裏翻出一件大衣,輕輕披她身上。

還未收回手,周霏便睜開了眼。

見到是她, 睡眼惺忪, 低聲問:“到哪兒了?”

這時大巴車靠停,譚山崎朝窗外看去, 一個服務站正在雨夜裏冷冷地亮着。

只有服務區這三個字是亮的, 前頭倆個字是黑的。她湊近玻璃面, 盯着那兩個字瞅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來是什麽字。

司機打開車內照明,整個大巴車亮了起來,更看不見窗外景色,司機在吼了一嗓子:“十分鐘,該上廁所的上廁所,過時不候,十分鐘立刻就走哈!”

車裏頓時一陣悉悉索索,有人驚醒,有人動身,有人在低聲說話。

“你要上嗎?”譚山崎回頭問她,聲音還是有些沙啞,猶如被打磨過一般。

言下之意是周霏倘若不敢一個人去,她可以陪她去。

周霏搖頭,露出嫌棄之色,“算了吧,服務站的廁所太髒了……我憋一憋,天亮能到馬哈鎮嗎?”

她們的目的地是馬哈鎮,從地圖上看,這個鎮子在省邊上,屬于落後縣城的郊區鎮子,由于周邊有條海岸高速公路,去隔壁城看海的,偶爾也會路過馬哈,游逛馬哈的一個花田小景點,稍稍帶動了這個鎮子的旅游經濟,鎮子裏開了幾個飯店,幾家小旅館,總體來說雖然落後,但生活平靜。

譚山崎摁亮手機,打開導航地圖。

距離馬哈還有八十多公裏路,按這個車速,下雨天,也許早晨六點多才能到。

“那不錯,可以直接吃早餐。”周霏低聲道。

倆人走得急,行李收得匆忙,只帶了一個包,裝一些必備物品,衣物帶了一些貼身換洗的,外套帶了兩件,其餘就是萬能充,數據線,不那麽顯眼的防身用品。

車裏靜悄悄地,避免旁人聽到,倆人沒再交談,周霏歪頭睡去,下車解手的人回到車上,司機關掉車內照明,漆黑一片,大巴車加完油,緩緩駛離服務區。

馬哈站不是這輛大巴的終點站,擔心睡過頭,錯過站,後程譚山崎沒再睡覺,盯着窗外一幀幀倒退的樹影和隔一段的路燈,其實什麽都看不清,只是這些景物頻繁出現在視野中,一小時裏那麽回神一秒鐘,只要睜着眼就能看見。

一站又一站,每站停個一分鐘,無人起身時,車門都不開,間中有人夢中驚醒,以為錯過了站,大問司機走到哪兒了,發現坐過頭,匆匆喊停下車。

大巴車反複走走停停,漆黑的夜适時倒入白光,一潑一潑的,從東邊倒往西邊,無形的大手潦草敷衍攪和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天空霧蒙蒙,烏雲密布灰暗一片,下着淅淅瀝瀝纏纏綿綿的雨。

車門打開,嘩啦啦的雨聲鋪天蓋地而來,雨絲裹着泥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倆人站在簡陋遮雨棚下,旁邊有一個馬哈鎮的藍色路牌,環顧四周,一片田野,平房錯落之間,不像是居住的地方,更像是簡易的臨時倉庫。

天光熹微,将不遠處層巒疊嶂連綿的山勾勒,雨霧宛若淺淺加了一層濾鏡,顯得山溫水軟。

可這種仿佛蘇醒了,卻又沒完全蘇醒的景色,絲毫提不起精神來。

“好餓。下雨了,要走嗎?”周霏靠在她肩膀上,迷迷瞪瞪地揉着眼,“還是在這裏等到雨停?”

“走。”譚山崎言簡意赅。

“往哪兒走?”周霏問。

“這。”她看了會兒手機地圖,研究片晌,拉着周霏往站點右方走,那邊依稀有房子的輪廓。

斜風細雨,下得不大,不一會兒倆人渾身濕透,

“霧真大啊。”周霏埋怨,“就算不下雨,這霧都能濕一身。”

譚山崎亦身體欠佳,周身憋屈不爽快,可心裏頭裝着事兒,眼看着離目标越來越近,此刻她的期待興奮完全蓋過生理上的不适。

沿着這條公路往下走了個幾公裏,終于看到一個加油站,一處斜入的路口,以及一片成群的居民樓房。

又緩緩走一段時間,終于看到混雜着些許商業氣息的街道,馬路兩邊四五層樓高的小樓。

聽覺裏終于切入大片的人聲,不少店鋪都開了閘,在賣早餐,賣日用品,還有棋牌館在開臺,徹夜不歸的倦态。

“這更像是小鄉鎮吧?”周霏打量着四周道。

“吃粉?”譚山崎看着一個早餐店。

“行,順便問問那個地址。”周霏應聲。

倆人各點了一碗湯粉,豆漿。脖子上的傷讓譚山崎進食緩慢,周霏吃完了,她才吃到一半,趁着店裏人少,周霏試探性地詢問老板娘,知不知道這鎮子裏哪有房子出租?

“讓人住的那種。”周霏補充。

那串地址,後半段精确到幾室,可倘若她們貿然問出這個地址,就顯得太可疑了。

“你們要租房?”老板娘狐疑地看向她們,“你們是游客?雙胞胎?”

“不是雙胞胎,”周霏哈哈笑,“很多人這麽說,但我們家這張臉的基因大,我媽我外婆年輕的時候也基本長這樣,我和我妹也這樣,你看我們長得像,是因為眼睛鼻子嘴巴長得差不多,但骨頭是不一樣的,但凡我胖一點,我們就長得不同了。”

可惜她新陳代謝太快,消化太好,又對吃的沒有興趣,撐死一日三餐,根本胖不起來。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禮貌溫和,老板娘放下一點戒備,跟她唠了起來。

“你們來這兒工作啊?”

“寫生的,我妹妹是學美術的,在網上看到這裏有個花田,很漂亮,今天過來主要是踩踩點,看看風景和住宿,我妹妹要是滿意的話,等放寒假來過冬。”

“過新年?你們不回家啊?”

“家裏沒人咯,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

“哎喲,這苦。”

老板娘感嘆一句,這才相信她們,回答剛才的問題。

“你們要想租房住的話,寒假那麽短,一個月沒人租給你們的,旅館倒是可以給你們便宜一點兒。”

“哎沒關系,您說,我記個地址。”周霏拿出筆和筆記本,裝模作樣地記下,又問,“要不老板娘您還是說下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吧?旅館還是貴的,我怕我姐妹倆負擔不起,到時候多跑幾趟,看看其他租屋能不能通融一下呢?”

老板娘人善良,說行,馬上又給她報了幾個地址,并仔細地給她說明路怎麽走。記到第三個,熟悉的字眼竄出來,她幾乎心如擂鼓。

從早餐店出來,街上有很多擺攤賣菜賣早餐的吆喝。

為了不引人注目,譚山崎把圍巾圍高了一些。

趁着時間還早,倆人沒有耽擱,往那個地址走去。

盡管地方不大,可人流量集中,除卻面向街道這兩邊的房子,周圍有許多握手樓,樓底下有很多商鋪,水果店,蛋糕店,生活雜物,便利店,據老板娘說,馬哈每個周五都會趕集,屆時一整條街道都擺攤子。

倆人尋了一條巷子口直入,像是被兩側高四五層的小樓夾在其中,巷子窄,寬不到一米,深不見底,沒走多遠便開始兜彎兒,仰頭只能看到粗不到半米的天空,以及虛掩到一半的老舊窗戶,牆內雜草叢生,平素就不見天日,更別提今天本來就沒有太陽,細雨飄搖,滿巷子充斥着苔藓與泥腥的味道。

七拐八繞後,視野開闊,迎來一個丄字路口,右手邊是一個臺階,通往樓裏的樓道入口,右邊往上,左邊往下。

倆人站在樓道裏,打量着樓內結構,看着上下兩條樓梯,沉默一陣。

周霏先開口:“這裏的房價,真的有人只能住得起地下一樓嗎?”

譚山崎:“……不知道。”

可能樓下不住人?

抱着這個揣測,倆人選了左邊的樓梯。

因為侯光輝的地址條上,寫着的就是負一樓。

在來的路上,倆人已對侯光輝這個人分析過一番,查遍網上給出的侯光輝的資料,得知他既不是北京人,亦不是馬哈人,祖籍在浙江,卻又不在浙江長大,據說随着做生意的父親四處奔波,長大後四處漂泊,沒有定居,常出沒的地方是北京……

“那如果他想囚禁一個人,他會選擇這種地方嗎?”周霏邊打量邊說,看着樓梯扶手,不禁吐槽,“這地方真有人住?你看這積灰都積成啥樣了?一厘米有沒有?”

“誇張。”譚山崎順着她的話茬掃了眼,又說,“我覺得不會,這裏人群集中,不好藏人,”她說話慢悠悠的,輕而慢,盡量将沙啞的音色壓下去,掩蓋身體上的不适。

“那豈不是白跑一趟?”周霏失望幾秒鐘。

“看看有什麽。”譚山崎說。

“我看這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負一樓光線昏暗,沒有窗戶,一路下來牆面發黴,烏煙瘴氣,看得出來常年無人打掃,确實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手機打開手電筒,牆面一只大蜘蛛爬過,吓得周霏低聲尖叫。

譚山崎仰頭一看,發現天花板有許多蜘蛛網 。

“我們是走進盤絲洞了?”周霏罵了一句。

“這說明這下面髒且潮濕,可能不止一只蜘蛛。”譚山崎說。

這回周霏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

譚山崎亦幽幽嘆氣:“你在這裏等我。”

“算了。”周霏搖頭,“我看這地方邪門的很,還是不要分開行動了,萬一撞邪了呢?”

“那你上去等我。”譚山崎道。

周霏還是拒絕,堅持在她左右。

“那走吧。”譚山崎沒再堅持,把着手機照明,往下走。

手機手電筒光度一般,空氣中塵埃飛舞。

倆人戴着口罩,一定程度上隔絕到塵埃及空氣中的黴味。

下到一樓,她們驚訝地發現,負一樓的走道上擺滿了東西,各種各樣的雜物,周遭彌漫着被廢棄荒廢的氣息,被犬齒咬爛的拖鞋,廢棄的鳥籠,破出彈簧的皮沙發,單人舊沙發,破電視機,空調,雪櫃,冰箱……

“回收舊手機、舊冰箱、舊空調、舊電視機……”周霏下意識念了出來,這是每天樓下都會出現一遍的,收廢品的大爺的錄音,“你看,這不是有市場嗎?這些沙發,拖鞋在這裏就算了,電視機,冰箱,它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就算是回收廢品,也能賺回幾十塊錢,總比放在這裏更好。

譚山崎亦覺得蹊跷,可沒有答案,只能聳肩。

“還是找三號房吧。”她說。

地址是負一樓03號,倆人謹慎地觀察一番,最後在右手邊對面看到鐵鏽的門牌號。

倆人繞過中間的破電視,沙發,鐵架子,雪櫃,來到三號房門前。

“腳步輕一點,這地方恐怕很久沒人來過了。”周霏注意着腳下的痕跡,“我們踩出腳印了,待會離開得擦一擦。”

“嗯。”譚山崎應着,試圖推開三號門。

紋絲不動,卷着衣服下擺扭動着把手,門是鎖着的。

她抽出頭發上的夾子,周霏則觀察着其他門,生怕這些門突然間從內打開,那她當場魂飛魄散。

不到兩分鐘,門鎖孔內傳來咔噠一聲。

“開了。”譚山崎小聲道。

她輕輕推開門,門裏一片漆黑,閉塞的味道撲面而來。

随着門擦過,地上的塵埃掀起。

倆人大氣不敢喘一口的,靜靜聽着有沒有可疑的聲音。

十分鐘後,确定沒有聲音,譚山崎舉起手機,手電筒往裏照明。

“你有什麽不祥的預感嗎?”周霏問。

“沒有。”譚山崎想了下,回答。

“那我們就,進去了?”周霏又問。

“嗯。”

譚山崎打頭陣,推開門板,動靜不大,只小小吱嘎一聲。

手電筒光度微弱地,勉強讓她們在門口看清屋內的景象,客廳瞧着不大,七八平方左右,有通往房間卧室的走道,往裏就看不清了。

倆人下意識屏住呼吸,慢慢往裏挪動腳步。

盡管已确定這房子裏不會有人——走廊地板的積灰就是最好的證據,這段時間除了她們倆,沒人再來過此處,除非是飛檐走壁進來的,那她們死得心服口服——倆人還是還是一陣擔憂,神經始終緊繃地,渾身都保持着防護和出手的姿态。

遺憾地是,她們在這個兩廳一衛一室,加起來也才二十平的空間裏,待了足足四個小時,摸黑翻了個天翻地覆,也沒發現哪裏不對勁。

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居住房,除卻它已被廢棄的身份外,它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到底哪裏不對?”

昏黑中,譚山崎喃喃道。她的聲音從口罩傳出,悶悶地。

“有什麽是我們錯過,沒注意到的?”周霏疲憊道。

想不出。

譚山崎氣餒,踢了一腳空氣。

“智商有限。”她小聲嘀咕。

休息片刻,倆人又在小屋裏轉了圈,逗留半小時,拍照錄像,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三號房。

毫無進展,這代表她們這一趟白跑了,沒有任何線索,甚至連一張字條都沒有,更別說一些懸疑電影裏的,衣櫃門後別有洞天,那牆水泥砌得可結實了。

三號房門口橫着一個龐然大物,巨大的雪櫃,是擺放在小賣部門口,堆滿雪糕冰棍的款式雪櫃。看上去擺在這裏有一陣子,卻又不像是擺了很久。

譚山崎一邊鎖門,一邊打量這個白色雪櫃。

“你覺不覺得它有點眼熟?”她躊躇道。

“嗯?”周霏看她一眼,循着視線看向雪櫃,“為什麽這麽說?”她覺得全天下的雪櫃都長一個樣,要麽是玻璃推開式的,要麽是看不見裏邊掀蓋式的,顏色則幾乎都是白色,不像冰箱,什麽顏色都有。

譚山崎不再說話,她關上門,靜靜地盯着雪櫃好半晌。

在腦海裏彈出三個關鍵詞,廢棄,沒插電,線剪斷了。

剪?

她左眼眯了下,詫異地放大這個字。

什麽情況下,需要剪斷電源線?還是這其實不是被剪斷的?

譚山崎蹲下身,手機湊近打量片刻,沒去觸碰,想象着這線倘若被尖利的東西割斷,剪斷,将會是以怎樣的姿态呈現?

電光石火之間,譚山崎恍然大悟。

她驚訝地看向周霏,興奮道:“我懂了,負一樓三號房,指得不是房子,是房子門口的冰箱!”

一切都對上了,豁然貫通,她心裏的謎團終于撥雲見日。

周霏卻仍然蒙在鼓裏,一臉懵然,不明白,為什麽她蹲下看個被剪開的電源線,就明白了一切。

“很難跟你解釋。”譚山崎說。

她站起身,雪櫃有半人高。

譚山崎二話不俗,掀開雪櫃的半邊門。

周霏探頭往裏一看,發現裏頭滿滿都是水泥,猛然愣住。

“這是什麽?”

譚山崎卻絲毫不意外,她早在剛才就看見地上一些水泥的痕跡。

“我們原來猜錯了一半,這個地址是侯自己記的。”

“此話怎講?”周霏看她。

“這地方太偏,這樓也不是輕易就能找到的,他不是馬哈人,怕自己忘記了,才會選擇記下來。”

“那為什麽要記個冰箱的地址?”

“你還看不出來嗎?”譚山崎幽幽道,“這裏頭是死人啊。”

周霏吓得夠嗆,連忙一退三步,箭出一米遠。

“你,你可別吓我。你說的是真的?”

“騙你是小狗。”譚山崎笑道。

“水泥封屍,這玩法有多新鮮?都是玩剩下的了。”譚山崎說,“我估計是冰箱先出現在這裏,然後屍體扔進來,再搬來水泥封上,否則太重了,這搬都搬不動。”

她情緒過于平靜,周霏漸漸被她感染,也不再感到那麽害怕。

“侯光輝殺的嗎?”周霏問。

“侯光輝沒有那麽傻,”譚山崎輕搖頭,“他殺的,他藏屍,還能把地址寫下來?八成是別人殺的,他知情把地址,寫下來是打算,進去後供出這件事,以減輕罪行,所以才把地址條帶在身上。”

這一長句她說得又輕又慢,卻重重砸在周霏心上。

“我的天……這些人真聰明,還能這麽玩?”周霏感嘆道。

“生活經驗積累。”譚山崎糾正她,“不是聰明。”

“……這是哪門子的生活經驗?”周霏無語道。

“術業有專攻。”譚山崎說。

“對了,剛才我們走來經過的路上,有個蛋糕冰激淩店。”譚山崎說。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吃蛋糕冰激淩?”周霏拿出手機,給雪櫃拍了幾張照片。

“我就說這是經驗之談了吧。”譚山崎說,“你看這下面有個logo。”

周霏陡然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在雪櫃左下方看到一個logo……被刷漆了。

“這也太顯而易見了吧。”周霏吐槽一句,“那我們去蛋糕店看看其他冰箱雪櫃的logo位置,就知道能不能對上了。這種店不止需要一個冰櫃,從一個地方大批進貨能講個好折扣,折扣對這種小地方經營者來說太重要了。”

譚山崎同意,倆人在走廊道上又轉了一圈,最後痕跡抹掉。

“如果還來,就得往鞋套塑料袋鞋墊了。”走到一樓,周霏低聲說道,“不知道有沒有用。”

“噓。”譚山崎拉着她,快步躲到牆後。

牆外,一對婦女載笑載言地撐着雨傘經過。

地上,一對淺淺的陰影在門口地上一掃而過。

倆人躲在陰影處,鉗口不言地持續了幾分鐘,耳邊除了雨就是死寂。确定再沒有聲音,倆人互相檢查了一番身上的痕跡,才默然離開。

拐出巷子口,她們本來打算先去蛋糕店,卻發現臨近中午,蛋糕店關門,拉了半閘。

無奈,譚山崎提議先找個旅館住下,她內襯都被霧悶得潮濕透了,外衣則被雨淋過一遍。

周霏怕她冷感發燒,倆人找到旅館住下後,她馬上下樓找老板借廚房煲可樂姜茶。

馬哈民風淳樸,老板也是個熱心人,在周霏忙活的時候,熱心腸地告訴她附近藥店的方位,以及最近的診所在何處。

譚山崎喝完姜茶,蓋着兩床被子,悶着汗睡了一兩個小時,醒來時天都黑了。

她從床上驚坐,愣然看着窗外天色,烏雲壓城,滂沱大雨。拿來手機一看,才下午兩點多鐘,近三點。她松一口氣,周霏在隔壁床睡得酣甜。

四點鐘,雨點轉小。

倆人下了樓,旅館老板不在,一樓沒人,她們撐着雨傘往蛋糕店的方向走。

“這旅館連個前臺都沒有,我們把東西放房間裏會不會不保險啊?”周霏問。

“沒辦法,去蛋糕店也不好帶背包。”譚山崎說。

好在蛋糕店大門敞開着,否則倆人又白跑一趟。

譚山崎先進門,周霏在門口收雨傘。

店裏就一個人,坐在收銀臺後看書,見到倆個生面孔,似乎也見怪不怪,說了句歡迎光臨。

譚山崎卻覺得怪異,這個鎮子每天都有新面孔嗎?

她按捺着內心的想法,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屋內的環境,發現唯一的雪櫃在收銀臺後,是備食材的用處。

譚山崎不聲不響走到收銀臺,看着臺面上羅列的各式蛋糕,面包和冰激淩。

她點了個香草冰激淩,回頭問周霏:“你呢?”

周霏指着西瓜。

老板:“盛惠十塊。”

周霏付了錢,老板便起身工作。

老板個子不高,甚至比侯光輝還要矮一些,跟譚山崎差不多高,只是身形比她擴而結實。

短短不到五分鐘,倆人拿着兩支冰激淩,離開蛋糕店。

沿着屋檐,倆人飛快地小跑到旅館,回到屋裏。

“一模一樣的牌子!”周霏這才敢說話。

趁着老板背過身去,打開雪櫃,彎腰從裏拿食材,倆人看清了雪櫃左下方,有一個品牌logo。負一樓那個被刷漆了,而蛋糕店裏的這個,看上去只是有些年頭。

“你說是不是他幹的?”周霏問。

這時她的語氣沾染了些許憤怒的情緒在,是為一個無辜的人慘死,還被封屍在負一樓的水泥裏。

譚山崎微乎其微地嘆氣。

“八成是。”

“那現在怎麽辦?”周霏問。

“不要打草驚蛇。”譚山崎說,“晚上行動,”她做了個悶棍敲打的動作,“現在踩點哪裏合适。”她說着便站起身,“想要确定是不是他幹的,跟他說侯光輝三個字就知道了。”

“你說得對。”周霏認可。

倆人再度出門,樓下還是空無一人。

周霏納悶:“這裏的人都不怕被偷東西嗎?”

譚山崎慢慢笑起來,也不知道哪個字戳到她的笑點。

雨天朦胧,鎮子上早就開起了路燈。微弱的燈光下,雨絲混着橙黃的光,一下一下往刮。

早上街道兩邊擺滿攤點,此刻一掃而空,只剩下清冷無人的街道,壓編織袋的紅磚頭三三兩兩錯落。

倆人裝作游客的樣子,在馬哈鎮裏外逛了一圈,一直到夜幕降臨,終于在馬哈鎮兩三公裏處找到一個被廢棄的豬圈。

她們按計劃進行,買來一個巨大的旅行箱,等到蛋糕店老板下班,悶頭一棍敲暈,手腳綁起來,嘴巴賭着胡同裏撿來的抹布貼膠帶,塞進旅行箱裏。

趁着大雨滂沱,小巷空無一人,倆人按着原定路線,拖着旅行箱到豬圈,周霏殿後,她在前邊走,周霏在後拿着棍棒攪和鞋印,等天晴,雖然套着鞋套,且水分揮發體積會變小,但倆人還是以防萬一。

沒想到箱子裏的男人卻醒得很快,離豬圈只剩幾米的時候,箱子劇烈地抖動起來。

譚山崎一個不備,險些被他掀翻在地,好在豬圈是水泥地砌的,譚山崎拉着行李箱跑起來,奔進豬圈裏。

周霏在外停留了一會兒才進來,是要把泥印抹掉。

豬圈不大,寬四五米,長十來米,兩邊各有幾個窗戶,天空一道閃電,将漆黑的豬圈照了個透亮。

“別動了,”譚山崎說,“不想死就老實呆着。”

兩秒後,箱子果然不動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倆人遞了個眼神,譚山崎去拉開拉鏈。

箱子劇烈一顫,一個人從裏竄出來,卻因着手腳被捆,行動不便,雙眼又被布條遮着,昏黑一片,狠狠撞在牆上。

他發出‘唔唔’的聲響,想求身邊的人給他松綁,又想問說話的人是誰。

譚山崎沒說話,周霏自然也沒出聲,她守在門口蹲着,時刻注意外面的動靜。

沒人說話,除了在地上蠕動的男人,便只剩下風雨聲。

靜了大約有十來分鐘,男人在地上爬了個來回,似乎也累了,不再動彈。

他沒辦法發出聲音,也沒辦法求饒,只知道剛才說話的人還沒走,正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又過去幾分鐘,黑暗中終于傳來聲響,是腳步移動的聲音,只有一兩聲,在他頭頂,三點鐘的方向。

同時,這個方向傳來了聲音:“侯光輝打算把你捅出去,知道嗎?”

男人陡然渾身僵住,大氣都不敢出,像死了一般側條垂頭躺在地上。

一剎那,譚山崎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韋成仁?”譚山崎壓低聲音說着,道出下午在蛋糕店看到的名字。

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名字,說完她就緩慢而重地閉了下眼睛。

糟糕。

這要萬一不對……

可上天眷顧着她。

韋成仁幾秒鐘後便劇烈掙紮起來,嘴邊似乎罵着髒話,甕聲甕氣地一連串,聽不清說了什麽,只聽到他在罵娘。

雨總不會下一夜,譚山崎不想再跟他耗。

“小鳥現在怎麽樣?”她蹲下來,問了這麽一句。

小鳥是侯光輝第一次找到她時,對那個姑娘的稱呼。

韋成仁情緒仍然激烈,陷于滔天憤怒當中,沒有回答。

譚山崎踢了一腳地上的磚頭,砸到韋成仁身上,勉強讓他鎮定下來。

她又說:“不想死就配合點兒。”

韋成仁大口大口的喘氣,‘唔唔’幾聲,示意譚山崎拔出嘴裏的髒抹布。

總是要□□的。譚山崎說:“你要是敢大叫,我就立刻報警,你這進去了是跑不了的,知道嗎?故意殺害,試圖毀屍滅跡……”

韋成仁汗流滿面,連忙點頭,又搖頭表示自己不會。

譚山崎撕開他臉上的膠帶,沒等她伸手去扒,韋成仁自己就将抹布吐了出來,連忙‘呸呸’幾聲,罵了一句,“操,滂臭,這是什麽東西?”

譚山崎不想激怒他,導致進度緩慢,她直截了當道:“小鳥在哪裏?”

韋成仁連忙回答:“在山上——”話音一頓,他詫異,“你不知道?”

好的,姑且不是個蠢人。

譚山崎面不改色:“你們這兒我不熟,你直接跟我說怎麽走,我把人帶走了,回來就給你松綁。”

“仔細你說的話,稍有不對我就報警。反正我也只是拿錢辦事兒,這筆錢我賺到了,大家皆大歡喜,我賺不到,我也沒虧。”

或許是韋成仁太過慌張,沒發現她話裏有什麽破綻。

“我說我說。”韋成仁頻頻點頭道,“在山上,一個平房的地下室,在水庫附近,房子是我叔的,我叔幾年前就去了,侯光輝找到我,說要藏個人,問我借了這地兒,後來我才知道他把下面挖空兩三米……”

“怎麽上去?”譚山崎問。

“這裏是哪兒?豬圈是不是?”韋成仁皺眉想着,“從這兒出去看到一個山上的果園,朝着那裏一直往上爬,要繞到山的那一邊才能看到平房……你把我松了,我帶你去。我保證我不會反抗。”

“地下室有沒有鎖?”譚山崎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鎖了,鎖了,我埋了一把鑰匙,在門口的樹下……”

這話一出,譚山崎便對整樁事件豁然貫通,終于明白侯光輝為何想要揭發韋成仁。

侯光輝對小鳥有感情,一方面不想讓她死,一方面也怕她出去揭發自己,所以留了後路,找到譚山崎,身份一換,小鳥回不去家,譚山崎也不會讓她回家,勢必也會把她關起來,屆時侯光輝坐完牢出來,以此要挾譚山崎,把人要回來。

可韋成仁偏偏也知道這樁事,生怕有人發現平房裏鎖着人,把鍋扣到他頭上,不止一次起過歹念,殺一個人,殺兩個人,對韋成仁來說沒有區別。

侯不信韋,等譚把人帶走,僞裝成小鳥在平房,他在派出所把韋供出,負一樓的屍體鐵證如山,如果韋反水供出侯囚禁了人,等警方尋來,譚可以咬死是韋囚禁了她,侯戴罪立功,譚借此有了個新身份。

“真聰明。”

回去的路上,周霏聽她說完,不禁感嘆:“侯光輝聰明,你也好聰明,這到底是怎麽猜到的?平時也不見得你看推理書。”

譚山崎沉默一陣,說:“十三歲之前看。”

“十三歲?”周霏震驚看她。

“那個人教我的。”譚山崎望着灰青的天,清晨與黑夜的交鋒時刻。

“……”

……那個人都教了你什麽。

作者有話說:

寫的匆忙。晚上有空的話來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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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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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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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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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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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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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