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新年。◎

微光中醒來, 沉绛下意識擡指撫上唇邊，是夢嗎。

光線明明暗暗，在房間中閃爍搖晃。沉绛翻個身，看到窗簾被風吹得輕輕揚起, 大概是昨夜回房時, 她忘記把門窗關好。

不是夢。炙熱的綿長的吻, 整個人像被浪潮吞噬, 她睜大眼睛, 想看清談司玄的表情, 卻聽他在唇邊低語：“阿沉，閉眼睛。”

換上衣服下樓，客廳裏空無一人。

傭人端着配餐的水果走過：“小姐, 早。夫人他們在花房，您要先用早餐嗎？”

沉绛搖搖頭，走過長廊, 她看到母親坐在花房中，身前擺着畫架。談司玄跟沉正站在一側, 不知道交談些什麽。

“沉沉, 剛好, 來看看這幅畫, 滿意嗎？”

美麗的少女身穿瑰麗紅裙，仰着頭站在月光下，微蜷的黑色長發被風吹起，露出的側顏沉靜美麗，眸光雖是淡淡的, 但唇角卻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垂着的右手中, 捏着一枝盛放的路易十四。

畫的是她, 沉绛點頭：“很漂亮。”

談司玄看着畫不語。油墨的色彩濃郁，這場景別樣熟悉，一幀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過，他眯了下眸。是第一次送她回家的那個晚上嗎？她也是如此站在月光下，姿态就同手中這支玫瑰一般，高貴、豔麗，讓他心生可惜。

“司玄，你覺得呢？這畫如何？”蘇韻又問。

“很美。”思緒回落，談司玄答。

“是畫美？還是人美？”沉正擡手拍了拍談司玄的肩，笑道。

談司玄微微含笑，語氣不疾不徐：“畫美，畫中人自然也是美的。”

沉绛靜靜将鬓邊碎發挽到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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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将這幅畫送給你們罷。”蘇韻放下畫筆起身，“雖說早了些，但也算是一份結婚禮物。”蘇韻雖不從商，但在畫界小有名氣，小小一幅畫作，便可賣出七位數的價格。這樣大幅的油畫，估價還能更高。

“我跟阿沉會好好愛惜。”談司玄禮貌道。

沉正點頭：“那我們現在去吃早飯。吃完飯司玄便該回去了，公司那邊離不開他。”

沉绛的目光輕輕轉向談司玄，談司玄走到她身邊，十分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腰：“昨夜睡的好嗎？”嗓音仍是淡淡的。

沉正和蘇韻走在兩人身前，沉绛低低嗯了聲，談司玄沒有多問。

回到客廳，另外三人仍不見蹤影。

“沉纡一定是還沒起床，沉纾和江小姐呢？”蘇韻問守候在一旁的管家，昨晚她亦給江鸾準備了客房。

“他們兩個昨天夜裏便開車出去了。”管家先生微笑着，語氣無奈，“一前一後，許是吵了架，一個跑走，一個去追。”

沉绛饒有興趣側頭聽着，吵架了嗎？明明那時還很親熱。相互愛慕，已是難得，為什麽還會吵架和逃跑？她不太明白。

談司玄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吵架？也就江鸾會做出這種小兒科的事情，以沉绛的性情，大概他們兩人永遠不會有那麽一天。

吃完早餐，沉绛送談司玄離開。

油畫被包裝好，放進車後的後備箱。沉绛默默看着，沒有說話，他們大概要有十天見不到面了。這麽想着，心底就像輕風拂過，吹起一絲波瀾。

談司玄關上後備箱門，看到沉绛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送他離開，也會走神嗎？完全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談司玄微微眯眸，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擡起，在沉绛略帶驚異的目光中印下一吻。

許是距離太近，語氣也變得模糊，聽着竟有幾分溫柔意思：“阿沉，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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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不到談司玄的日子，時光似乎變得緩慢。

沉绛坐在書房中，指尖輕輕揉捏着一小塊軟陶粘土。手機屏幕亮着，朱瓷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裏面傳出來。

“所以談司玄現在是對你動心了嗎？”

背景樂嘈雜，沉绛默了一會兒才答：“不知道。”她并不能肯定談司玄那兩次親吻的含義。

朱瓷啧了一聲：“也是，你們已經訂婚，就算上床也是很正常的，何況只是親吻。”她不想讓沉绛在感情上懷有太多希望。

一個小人頭的雛形從手中誕生，沉绛的聲音平靜，似自言自語：“上床也很正常嗎？”

“是人都有欲望，我們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朱瓷的聲音頓了頓，“不過，兩個人有了那種關系後，有些東西确實會發生改變。”

沉绛嗯一聲，不知是表示自己聽到了她說話，還是對她的言論表示認可，她探手去取雕刻工具，繼續跟朱瓷說話：“春節你會回家過嗎？”

朱瓷笑了一身：“我哪裏還有家。”她默了默，有些低落道，“或許程忌會來找我。”

沉绛看着手機分神一刻，尖銳刻刀劃破了她的指尖，鮮血滴落在桌面上，染紅了她剛剛揉好的粘土團。沉绛皺眉，沒有發出聲音。

朱瓷還在那端說着話：“沉沉啊，我真的很讨厭過節。”

沉绛拉開書桌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個小藥箱，單手麻利地取出藥品進行傷口處理，語氣仍然平和冷靜：“為什麽要等程忌去找你，你不能去找他嗎？”

朱瓷似乎嘆了一口氣：“我沒有你這樣一往無前的勇氣嘛。”

沉绛包紮傷口的動作頓了頓，然後道：“也有可能是因為你知道他愛你。”

朱瓷愣了愣，忽然嗤嗤笑起來，好一會兒，才說：“沉沉，雖不知談司玄走到哪一步，但你對這種事的理解卻進步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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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終于到來。

沉家的年夜飯一直吃得比較晚。夜幕落下，沉正和沉纾還在外面沒有回，蘇韻在後廚跟進年夜飯的籌備工作。沉纡自己在院子裏放煙花。

沉绛走到廊下，看着缤紛花束在上空一朵朵綻開，炸響聲蓋過了手機視頻通話的邀請鈴。直到要自動斷開，她才發覺接起。

談司玄的臉出現在鏡頭中，背景似乎是談氏集團的酒店包房，周圍很熱鬧，滿滿的都是人。

“吃過飯了嗎？”

“還沒有。”

許是為了應年景，沉绛穿了一條胭脂紅的針織長裙，長發高高紮成馬尾，耳邊戴了兩只小小的玫瑰耳墜，撲面而來的青春氣。

談司玄透過屏幕淡淡注視着她：“爺爺想看看你。”話還沒說完，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小女孩忽然出現在他身後，探着頭向手機屏幕上打量，然後忽地睜大眼睛：“哇，司玄小叔，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嗎？好年輕好漂亮啊。”

談司玄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無奈，他問：“可以嗎？”

沉绛點點頭，走回客廳将手機放到桌面上。

畫面驟轉，談老爺子穿着黑底紅龍紋的中式綢衫坐在衆人中間，面容祥和，氣色飽滿。

“爺爺，新年好。”

老爺子看起來十分高興：“沉沉，吃飯了嗎？過兩天讓司玄去接你，來爺爺這兒來領紅包。”

沉绛微微笑着道謝，然後手機被人拿起來，畫面轉到談思明和梁淞身上，依舊是說讓她去領紅包。慢慢地有更多人出現在鏡頭中，只是面孔陌生，聽着那端自我介紹，都是談家的族親。

這種節日，一個家族聚在一起，确實熱鬧。

最後手機落到她最初看見的那個小女孩手中。

“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哦。”她重複一遍。

“謝謝，你也很漂亮。”沉绛說得是實話。

女孩兒笑起來：“我叫談櫻，櫻花的櫻，姐姐叫我小櫻就好啦。”

“姐姐，我小叔脾氣不好，如果他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我幫你去老爺爺那裏告狀！”

沉绛笑出來：“他脾氣不好嗎？”

談櫻點頭，把手輕輕放到嘴邊，低聲道：“他之前有過一個女朋友的姐姐知道吧？”

沉绛微微抿唇，點了點頭。

談櫻皺皺鼻子：“我那時候還很小的，溜去他那裏玩，就撞見他對人家發脾氣，桌子上的東西都摔了，好吓人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小叔不喜歡她才跟她發脾氣，可那樣也是不對的吧，總而言之還是他脾氣壞。”

沉绛怔了怔：“是嗎？”

在她的印象中，談司玄将姜虞看若掌上明珠，呵護備至，這也是京海城裏人人都知道的事。會為了什麽事跟她發脾氣呢？沉绛忽然想到那日沉纾和江鸾吵架，沉纾回家後臉色仍然很難看，說江鸾完全不知怎麽愛護自己，氣得他頭腦發暈。

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嗎？關心則亂。

出神中，手機已經被談司玄從談櫻手中抽走。

“小櫻跟你說了什麽？”

沉绛收回神思，目光落到談司玄臉上，搖了搖頭：“沒什麽。”

一棵巨大的梨花樹在窗外綻放花蕾。沉绛站起身。

談司玄透過屏幕看到她垂下的食指尖上包着一截白色的繃帶，他眯了眯眸：“受傷了？”

沉绛垂眼，坐回椅子上，表情平靜地嗯了一聲：“小傷。”

談司玄看着她默了一瞬，淡淡道：“以後注意些。”

很平常的一句叮囑，沉绛轉開視線，沒有應聲。

談司玄等了片刻，她沒再說話，只是靜靜望着窗外，似在觀賞煙花。

習慣性地舔了一下後槽牙，他喚她一聲，準備挂斷。

“阿沉。”

“嗯。”她的視線仍望着窗外，“談司玄，新年快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