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清醒

更新時間2012-11-4 20:58:18 字數:3329

“醒了醒了,主子您終于醒了……”在一聲歡呼雀躍中,柳嬈溪緩緩睜開了眼睛。搖曳的燭光下,小木子淚痕未幹卻滿帶欣喜的臉即刻映入了她的眼簾。腦子裏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卻掙紮着要起身。也正是這一下,她才發現盡管受傷的地方仍然會因為自己一個小小的挪動而傳來錐心的疼痛,但她整個人卻是正面朝上地躺在床上的。

見柳嬈溪想要起床,小木子連忙上前扶她坐起,靠在了床頭。他的動作極為小心輕柔,生怕自己一個疏忽便出了岔子。可在見到她有要下床走動的意思,小木子立馬勸阻道:“主子,您大傷初愈,不宜四下走動。您想要什麽吩咐奴才一聲便好。”

柳嬈溪也覺着自己現在根本走不了路,倒也沒有固執己見,只有氣無力地問了句:“小木子,能給我倒杯水麽?”

“好,奴才這就去,您稍等。”小木子很慶幸自己勸住了柳嬈溪,歡欣鼓舞地一邊應着聲,一面急急去倒了水又片刻不耽誤地遞到了她跟前。

一杯水下肚,柳嬈溪的意識開始漸漸清明起來。只覺自己的喉嚨就如幹涸已久的旱地般得到了久違了滋潤,饑餓感也随之被喚醒了。只是看了一眼四周,發覺窗子雖是緊閉着的,屋內的燭火卻是燃燒得正歡。想到已是深夜,自己現在又是戴罪之身,皇後的态度仍不明确,便忍了忍沒有做聲。

看着柳嬈溪欲言又止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小木子馬上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吸了吸鼻子,笑道:“主子餓了吧?奴才這就去準備些吃的來。”說完,便轉身要朝屋外走去。

“不用了。夜已深,不好再麻煩別人。待明日再說吧。”雖感動于小木子的關心,柳嬈溪卻不願太過招搖。這大半夜的,宮內各處大概也就只剩下守夜的人了。沒有誰會願意為了一個剛剛受過罰的下人忙活一頓的。

“主子不必多慮。皇後娘娘一早就吩咐過奴才,只要主子醒了,就得即刻前去知會她一聲。現今天色已晚,只有待明日一早前去禀報了。食物是一早就備好的,只需熱一熱便成了,不麻煩的。”小木子回轉身,對柳嬈溪一一解釋到。

聞言,柳嬈溪着實吃驚不小,不由蹙眉凝神,暗自思忖到:皇後這番恩威并施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如果是為了拿自己出氣或是做給天谒國君看,實在不必再做這些了啊。等一下……

想着想着,柳嬈溪這才突然意識到小木子剛剛說自己“大傷初愈”。那麽重的傷已經到了可以正面躺在床上的程度了,那自己到底是昏睡了多久了?還有,她跟小木子說了這麽久的話,卻一直沒有想起詢問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不成又是皇後的安排?

“小木子,現在是什麽時日了?皇後娘娘的吩咐又是怎麽一回事?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心中疑問疊起,柳嬈溪即是一連串抛出了好幾個問題。

聽到這些,小木子只覺鼻尖一酸,眼前立刻模糊成了一片氤氲,散不開去。不消一會兒,豆大的眼淚便漱漱地往下掉落着。看得柳嬈溪心頭也不自覺跟着壓抑了幾分,神色也是黯淡了下去。想是這幾日她的狀況實在是令人看不下去,小木子才會有那一系列的反應。

見自己惹得柳嬈溪也跟着傷心起來了,小木子趕忙擡起手臂,用衣袖将眼淚鼻涕一把抹幹淨了去,清了清嗓子,回答道:“自打那日您受了杖刑,皇後娘娘就将奴才從‘弗戌殿’調來了這裏,吩咐奴才好好照顧您。這五日,主子您一直都是昏迷着的。奴才看着看着,心裏揪成了一團,別提多就害怕了。奴才每天每夜都跟老天爺磕頭祈禱,希望老天爺能保佑主子平平安安度過此劫。剛才奴才也是那樣誠心禱告着。想是老天爺終于聽到了,主子真的醒過來了。”說到最後的得償所願,小木子哭喪的臉終于露出了喜色,破涕為笑了。

看着眼前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之人,聽着他一番發自肺腑的話語,柳嬈溪很是感動。當年在“弗戌殿”,她只是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去照應他。事實上,也沒有起到什麽作用。不想他竟然将這份不足挂齒的所謂“恩情”牢記在了心上。在經歷了一連串的風雨波折後,在這個人人都巴不得與自己能保持多遠距離就保持多遠的皇宮內,他卻是一如既往地禮敬她、為她擔憂。

柳嬈溪想,興許就像傾貴妃說得那樣,正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才更容易做到惺惺相惜吧。又或者是早逝的爹娘可憐她在這世上孤苦無依,特意派來小木子守護她的。然而,柳嬈溪更清楚的是,正是因為自己與小木子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牽絆,才得以用真心待之。若是能始終如此,倒也不枉遭這些罪了。

感動之餘,柳嬈溪也更為訝異,心中更是不禁添了好幾分疑慮:不想自己當日一睡竟是匆匆逝去了五日的光景。傾貴妃那邊自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可礙于小木子在場,也不好采取什麽行動。那麽,當日她意識模糊之時,明顯感覺有人很是溫柔地為她塗着傷藥。小木子雖是皇後欽點來照顧她的,終究男女有別,斷斷不會是他。那會是誰呢?……難道是……

“小木子,這幾日為我上藥之人可是馨兒?”自己的這頓板子可是皇後鳳口欽賜的,即便是平日裏負責宮女內侍康健狀況的太醫們也不敢随意前來看診。柳嬈溪好一番思前想後,才是恍然大悟過來:既然皇後能派小木子前來照拂,那麽讓馨兒來為自己上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即是出言确認到。

“嗯,馨兒姑娘也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旨意。”小木子自是看不出柳嬈溪的心思,待她一問完便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回話道:“主子剛被擡回來的時候,衣服上滲的全是血。馨兒姑娘看到後都吓壞了,還哭了呢。那些人下手還真重,真是該死!”想起那幾日柳嬈溪像個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的情景,小木子又是恨恨地罵到。

“別胡說!的确是我做錯了事情,那些人不過是做了自己分內之事,何來‘下手重’之說呢?”柳嬈溪卻沒有跟小木子一樣抱怨,而是趕忙出言制止到。非是她大度不予計較,而是怕隔牆有耳,皇後心思一時又難以猜個通透,她不想小木子惹上什麽麻煩,也不願再因為這件事讓皇後鑽了空子,再一次借題發揮。

小木子倒也悻悻地罷休了,說道:“那奴才下去給主子準備吃的了。”說完,便躬身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很是細心地将房門關好了。

房內又只剩下柳嬈溪一個人。已經快到冬天了,夜間的氣溫越發變得低了。她卻仍不想這些,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不安分地奮力推開了緊閉着的窗戶。一陣寒風撲面而來,恁是她再怎麽耐寒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身體的輕微顫動就引得一陣錐心蝕骨的疼痛,痛得柳嬈溪倒吸好幾口涼氣後,還是止不住一番龇牙咧嘴。好容易挨過了那陣痛,她才小心翼翼地将腦袋倚靠在床頭,擡眼望向了高空,神色好生落寞。她心想着,看樣子這傷雖是有了初愈的跡象,要想完全好起來還是得費些時日的。只是接下來可能有靜心養傷的“好日子”嗎?

今夜無月,窗外漆黑一片。那支紅燭的火光也是極為單薄,只勉強照到床的內側便再也無法延伸半分。興許是這夜黑得太過極致,靜得太接近人心深處,柳嬈溪的腦海中忽地閃出了夢中的那片與之相反的純白色彩,還有那片怒放的紅梅。想着想着,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呼吸之間,仿若又聞到了那陣陣沁人心脾的梅香。但又好似不單單只有梅花的暗香,還夾雜着一絲、幾許……

柳嬈溪猛地睜開眼,眉宇間有些不知所起的慌張,雙頰也漸漸由內而外透着紅暈。半晌之後,直到看清了眼前是現實中的一片黑才是稍稍安定了心神。她訝異自己居然想起了在梅林中将她及時扶住的那道身影——

昏死前那模糊的一眼,她只能确定他是男子,卻不知道那人生得如何摸樣,又是哪方人士。更關鍵的是,在別人以為自己性命垂危之時,她居然夢到陌生男子,還與之有了肌膚之親,更有甚者她心中很是眷戀身處其中的惬意,教她如何不羞愧自慚?

柳嬈溪決定就此打住。那個場景即便再美再好,終究是黃粱一夢。她必須忘卻個一幹二淨,決不可沉溺于無端的虛幻之中。否則別說可能會誤了複仇大業,若是哪日不留神,被那些個多嘴的宮人們知曉了去,定是會罵她不知廉恥,天氣都快入冬了還發春夢。要是再因此而引起一場更大的風波來,她這幅身子骨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杖責呢!

想到這次的杖責,柳嬈溪的那份小兒女的嬌羞頓時被濃濃的愁緒所替代:她現在的情況不可能前去“傾珂殿”,皇後心思又難以捉摸,傾貴妃那邊勢必也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又多了小木子在旁,她的一舉一動自然更加受限制了。

心中分析得越是分明,柳嬈溪就越是忐忑不安了:如果這就是皇後的用意所在,也就意味着她開始對自己跟傾貴妃的計劃有所覺察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着這樣的可能極小。畢竟現在的她還什麽都不是,只要她随口一言便可輕易取了自己的性命,實在不必如此。

正在思忖間,房門從外面被推開了。柳嬈溪被驚回神,轉頭,就見到捧着托盤的小木子走了進來,托盤上是熱氣騰騰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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