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疑心

更新時間2012-11-8 20:56:22 字數:3455

接下來的日子,柳嬈溪基本全都是白日歇息,夜晚學習。想是她本就天性聰穎,再加良師指導,進步可謂是神速。那些原本令其望一眼便會皺眉的東西如今都像是在她心中紮了根兒似的,盡管還無法跟葛穆相提并論,面對他的提問甚至刁難時倒也能對答如流。最後連葛穆都不得不交口稱贊她是難得的學習胚子。若是從小便習得這些,怕是連他在她面前都會自慚形穢了。柳嬈溪面上雖是笑着自謙,說自己不過是記性好罷了,心中卻還是免不去一份暗喜。至于這份暗喜是因着葛穆的誇獎還是旁的什麽,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對于柳嬈溪生活作息颠倒的事情,小木子雖覺着奇怪,倒也安分守己地沒有多問,只一如既往地将她伺候得妥妥當當。柳炎鑄也自那晚被柳嬈溪說走以後便沒有再露過面。偶爾想起時,柳嬈溪心中雖有自責,卻是心安理得。她總是覺着彼此這樣疏離着,總好過他日後因難以兩全而痛不欲生。

一轉眼,便是逝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柳嬈溪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可以行走自如了。奇怪的是,皇後那邊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既沒有派馨兒過來傳什麽話,也沒有表露出她下一步的安排。柳嬈溪覺得不能再繼續坐以待斃下去,有時候也得主動出擊,才有更多的機會靠近自己想要的結果才是。此時,她便正走在前往“菩坤宮”的路上。

興許是太久沒有出來走動了,柳嬈溪總覺得今日的禦花園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後來仔細琢磨了一番,才發現偶爾擦肩而過的宮人們很是臉生。往日那些人見着她不是白眼嘲諷,便是視而不見,極少有與她對視一笑的。今日那些人卻都是望她一眼,繼而帶着疑惑淺淺一笑,便低下頭繼續走自己的路去了。柳嬈溪也沒怎麽在意。畢竟宮裏換人也是常有的事。她這一次若是沒有挺過去,不也是會被人取代嗎?

想着閑事莫理,柳嬈溪正了正身子,望着前面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卻不料在這一擡眼時,正好望見遠處一名宮女拉着一名內侍鬼鬼祟祟地朝一條小路急急走去。宮中私相授受之事本就極多。若是平時,柳嬈溪見到了也會故意無視,更不會去嚼什麽舌根。只是這次,她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因為那名內侍正是這些天服侍在她身邊的小木子,而那名宮女卻是眼生的很。柳嬈溪心中很是不解:小木子在宮中沒什麽地位,又是才從“弗戌殿”被放出來,伺候的還是她這個什麽都不是的“主子”,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即便是剛剛入宮的新人也不會想着去巴結他才是。平日裏,更沒有聽他提過在這宮中有什麽熟稔之人。那會是什麽事情呢?

小木子可以說是柳嬈溪在這宮中最信任最親近的人了。他的事她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斟酌着反正皇後那兒沒有傳召,遲一點去也無妨,便決定跟上去探個究竟,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幫襯一把。

想起小木子跟那名宮女剛才的言行舉止,柳嬈溪料定他們之間定是有什麽悄悄話要說。她四下望了望,離這最近最安全的便只有前面的假山石旁了。她抄了一條近路,先他們之前到了假山石後。她前腳才藏好身,小木子他們的身影後腳便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內。

只見小木子一路被那名宮女拉着,兩個人走得都很急。到了假山石前面,小木子才被松開。在他使勁扯平衣服上的褶皺時,那名宮女便率先問道:“你家主子今早可也是全數吃了下去?”

“沁兒姐姐,你今兒怎麽這麽着急啊?每日不都是我家主子用過晚膳我才去複命的嘛!”不知是不滿沁兒這一路上的拉扯,還是不喜歡她像是質問的語氣,小木子有些氣呼呼地回答到。

“還不是聽說你家主子今日早起,現在又不知所蹤了嗎?好了,你也別不耐煩,我也是奉命辦事兒。”沁兒反問一句後,又是好言相勸了一番。之後又是緊跟着囑咐了一句:“記住,千萬別讓你家主子發現什麽,否則……”

“我知道,這些日子我都小心謹慎得不得了。主子很信任我,沒有一丁點兒疑心,你就放心吧。”小木子頗有些洋洋自得地打斷了沁兒的話。

“那就好。我不能在這兒多呆,先走了。你待我走後再從另一邊兒回去,免得惹人注意。”沁兒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說完這些話後,就匆匆離開了。不多久,小木子也按照沁兒的指示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後面,柳嬈溪背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半晌緩不過神來。她除了震驚,便是深深地寒心了。她複又記起當日前去傾珂殿為小木子求情之事。傾貴妃那句擲地有聲的诘問仍是聲聲在耳:“你今日心軟替他來求我,你又如何能确定他不是皇後安排的棋子,為的就是要引出你背後的人?”

皇後的棋子?當時,柳嬈溪是不信的。她始終認為小木子是唯一真心希望她好的人。這幾日下來,待她更是關心入微,她亦俨然早已将他視為親人般。卻不想這下,事實竟用最直接最殘忍的方式懲罰了她的天真。那些關心、愛護以及惺惺相惜竟然全是僞裝,她身邊最親最近之人也在跟外人聯手要害自己!

自嘲地笑了幾聲後,柳嬈溪的身體順着假山石無力地滑了下去。淚水在眼眶裏打了幾轉,終于還是流了出來。埋頭哭泣了許久後,她才漸漸理出頭緒想一些正事兒:

從剛才的情形可以推斷出,沁兒看着眼生,可對宮裏的環境卻是熟悉的很,說話做事也是極為老到周密,絕對不會是初入宮的新人。皇後倒也真是小心,安排這樣一個人與小木子接洽。即便有個什麽萬一,也好推個一幹二淨,讓人無從查起。

而令柳嬈溪更為後怕的是,小木子既然早與她們擰成一股繩兒了,自己這幾日的狀态甚至葛穆每夜前來的事情皇後怕也是悉數知曉了。這就讓情況變得有些複雜與危險了。好在葛穆的身份隐秘,又有傾貴妃幫忙,皇後一時半會兒應當也查不出個什麽。這怕就是她至今按兵不動的原因之一吧。

柳嬈溪扶着假山石緩緩站起,一邊擦幹了淚水一邊極力平複着內心的情緒。感覺差不多的時候,她便往自己住的地方折返回去了。一路上,她都在心裏狠狠地警告自己,這一次決不可心慈手軟。既然不願坐以待斃,不如就從這件事情上起頭,争取主動吧。也許,這才是上天安排這一出戲的緣由所在。在飯菜中加“料”了?哼,只可惜她柳嬈溪還沒那麽短命。要考驗她麽?她接受便是!

柳嬈溪故意挑在吃午膳的時間回到了住處。不出她所料,在進去房間後不消一會兒,小木子便端着飯菜走了進來。一面将碗筷擺好在她面前,一面如往常一樣拉起了家常:“主子,您身子才剛好一點兒,這一上午都去哪了?教奴才一頓好找。”

看着小木子殷勤的模樣,那張臉還是那樣讓人想去相信他。柳嬈溪心中的寒意與恨意便愈是翻騰得洶湧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随口編了個理由搪塞道:“沒去哪。在屋子裏憋了這麽多天,出去随便走走,透透氣兒。”

“那也該叫上奴才陪着您,也好有個照應。皇後娘娘吩咐奴才好生伺候着,萬一您出了什麽事情,可怎麽是好啊?”小木子自是聽不出那些話背後所隐藏的情緒,仍是自顧自地說着道着。

皇後的吩咐?柳嬈溪心中不由一聲冷笑,想着小木子倒也不忌諱。這是對他自己的本事胸有成竹呢,還是仗着她的素來的信任掉以輕心了呢?思忖間,見小木子要出去,柳嬈溪即是連忙叫住了他,笑道:“小木子,這段時間你照顧我實在是辛苦了。坐下一塊兒吃吧。”

“這……”小木子一愣,繼而搖搖頭,怯生生地婉拒道:“奴才怎麽敢跟主子同桌用膳呢?”

“有什麽好不敢的?以前在‘弗戌殿’的時候咱們在一個桌上吃飯的次數還少嗎?”柳嬈溪自然知道小木子不願吃這些飯菜的理由,卻是鐵了心要他亂了陣腳,好讓她達到自己的目的。

“話是這樣沒錯兒,可如今……不一樣了……”小木子卻仍是固執己見地不願入桌,吞吞吐吐了一番後,又說道:“主子慢用,奴才告退了!”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站住!”小木子越是推辭,柳嬈溪心中對自己的猜測就越是确信一分。她怎願就這樣輕易放過?即是厲聲喝道:“口不對心!你既然敬我為主,又為何不聽我的話呢?還是說你心中真正認作主子的其實另有其人?”

從來沒聽過柳嬈溪對自己說這麽嚴重的話。那神情那語氣都讓小木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起來。彼此僵持了一小會兒之後,見柳嬈溪仍沒有罷休的意思,他便也只好妥協地嘆了口氣,說道:“那奴才去拿副碗筷來。”

“不必了,我今日不怎麽想吃東西,你就用這副吧。”聽到小木子雖然松了口,卻仍是想要出去,柳嬈溪即是将自己面前的碗筷朝對面一推,以斷了他的希望。因為她清楚,小木子這一走就永遠不會再回來。而自己今日的反常定是會讓皇後知道她已經洞悉了什麽。到時候敵暗我明,怕是連怎麽死的都沒機會明白!

柳嬈溪的臉上挂着笑容,眼中卻透着淩冽的寒意。那樣奇怪的神情看得小木子一陣一陣發怵。如果說他剛才還有點雲裏霧裏,這下,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在生氣,卻是不明白她這氣從何而來。看她這般刁難自己,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麽?若是如此,他可就有大麻煩了。

小木子心中雖有不解、擔心,卻無從拒絕,也不願再惹柳嬈溪發脾氣,便只好乖乖地走上前,坐到了她的對面。拿起筷子的那只手卻怎麽也穩妥不下來,始終顫顫巍巍的。用餘光瞥了一眼對面的人,心中更是一陣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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