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徐瑤本來是在街上閑逛的……
徐瑤本來是在街上閑逛的,這個時候,街上的人并不是特別多,還沒到學生下課的時候,徐瑤穿着一身學生裝極為引人注目,突然徐瑤見到有幾個青年人開了一處館子,便過去看了看。
“女士,請問您需要些什麽?哎!這不是易之嗎?”
徐瑤這才發現竟然是魏景,周圍還有一群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青年,也十分驚訝,忙拉住魏景,打算問個究竟。
“怎麽回事?你這麽在這……打工?”
“我們這是互助社。”
“互助社?”
徐瑤皺眉,表示不理解,這是什麽新型名詞?魏景見徐瑤疑惑不解的模樣,索性給徐瑤講述了起來。
“你們确定這樣能行?”
徐瑤對魏景他們所堅信的理論表現出了深深的懷疑,依靠自律來實現社會的平等,徐瑤總覺得有種浮在空中的感覺。
“行的,我們都堅信着!”
看着魏景和這些青年堅定的目光,徐瑤忽然說不出什麽質疑的話來,光明不就是這樣一點點探索出來的嗎?
“我希望你們能夠成功。”
徐瑤誠摯的祝福着,哪怕她心中明白他們并不會成功,可這份青年人的激情是不該被輕易否定的。
“你現在不應該在上課嗎?怎麽會在這?”
魏景好奇的詢問。
“逃了。”
“你逃課了!”
魏景驚訝的看着徐瑤,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會是徐瑤會做出來的事,最主要的是徐瑤一個女生竟然從學校逃課了,這實在是罕見的事。
“好吧,頂撞老師被攆出來的,然後就翻/牆出來了。”
“……”
“你幹什麽了,會被老師攆出來?”
“就是女子殉夫,我不贊同,然後就被攆出來了。”
衆人皆沉默,女子殉夫持續了數百年的陋習,至今仍在各地被提倡着,或者說還有多少人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去年教育部頒發的規定你不知道嗎?”
魏景雖然很同情徐瑤的遭遇,但還是覺得自己得提醒一下這位可愛的、無畏的進步青年。
“一不準剪發,違者斥退;二不準纏足,違者斥退;三不準無故請假,結伴游行,違者記過兩次;四通校學生,不得過14歲,如有隐匿冒混者記過;五不準自由結婚,違者斥退。”
“額……”
徐瑤在短暫的沉默後開口,一一對其進行了反駁。
“一我這麽秀麗的頭發,暫時還真舍不得剪;二我的确不纏足,因為我沒有自虐傾向;三我沒有請假,我是直接逃課;四我已經十七歲了;五我雖然逃婚,但不代表我就要結婚,一個人不好嗎?”
徐瑤驚世駭俗的話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魏景扶着額頭,忽然明白了嚴邵那種啞口無言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這人的腦回路跟他們完全不一樣,太與衆不同了,這人真的受過傳統教育嗎?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你高興就好,只要不被抓住了,一切都随你。”
魏景只能這樣說,對于一個思想完全沒有被束縛住的女性來說,規矩是什麽東西?打破規矩才是常态。
“餓了嗎?我去給你煮碗面。”
“哎哎!別了,我喝水就行,我就是覺得學校裏悶得慌,想出來走走,其實不過是從一個籠子逃到另一個籠子裏罷了。”
徐瑤有些感嘆,此前她以為的這個社會,不外乎是窮點、弱點,可當她走出家,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遍地的不公與壓迫。
徐瑤不能想象就連女子師範尚且如此,社會上的女性壓迫又該是怎樣的殘忍與血腥?
“徐瑤,你不是一直對新文化有興趣嗎?這周燕大要舉辦一系列新文化的講座,你若有時間,可以去聽聽。”
徐瑤聞言,喜不自勝,可接着想起先生每次對于新文化運動緘默不言,愁眉不展,心中又有些猶豫。
“先生……不會生氣嗎?”
“我又不是季舒,你放心去吧!我看成甫他們這個白話文運動辦的挺好的,年輕時我也做過,只是沒這麽大的陣勢,如今便是想做也沒那個心力了。
你去看看、聽聽挺好的,這些多是飽學之士,他們的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益處的,年輕人,就是該趁着年輕多學習。”
徐瑤點點頭,她的确很關注這件事,如果說以前的關注是對于歷史的好奇,那麽現在的關注則多了幾分感同身受,她迫切的希望思想的解放,不是某一個人的,而是整個社會的。
個人思想的覺醒,而周圍尚處于蒙昧之中,就如同一個人置身于迷霧之中,那麽她所面對的不僅僅是無人理解的孤獨,更可能面對的着是攻讦與謾罵。
“你上周是不是又逃課了?”
“額……有……有這回事嗎?”
叔均平靜的看着徐瑤,那雙目光就像一汪清淺見底的泉水,徐瑤被這樣的目光看着,心中升起了一絲愧疚。
“嗯。”
“為什麽?”
“不喜歡。先生,我不贊同很多老教授的觀點,毫無疑問,他們學識豐富,可他們的思想卻陳腐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徐瑤,可是你要明白,他們不過是來不及追趕這個時代,今日之華夏乃是千年來未有之大變局,我們這些受着傳統文化熏陶長大的人,無論有着多麽激進的觀點,他的根都是不會變的。”
叔均耐心的和徐瑤講解着,看着徐瑤,他理解着這份深埋着的無奈與心酸,他并不怪徐瑤逃課,可逃課并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先生,有些思想不是落後的問題,是殘忍的,是人對人的壓迫,是帶着血腥和死亡的。我所反對的,不是文化,而是壓迫。”
或許在未遇到先生之前,她會從心底厭惡這段文化,可是在跟着先生學習後,她漸漸明白了自己所厭惡的與所喜歡的。
“徐瑤,可是批判一種文化不是去拒絕它,而是去了解它,只有了解它的淵源,它存在的理論根源,才能去更好的批評它的不合理性。
我們不能因為厭惡而不去了解,不能為了批評而批評,我們批評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闡明自己的觀點。”
徐瑤若有所思,她不太能理解先生的觀點,不因為讨厭而不去學習,不讓自己成為情緒的奴隸,真的可以做到嗎?
叔均看着徐瑤眼中的迷惑,從自己的書中抽出了一本書,遞給了徐瑤。
“你知道我是研究《選學》的,就文學觀點來說,我是不贊同唐宋八大家這個說法的,可是我也是系統讀過相關的文章和研究的。
這是我早年所撰寫的關于清代文學的一些看法,你有時間可以看一下。還有季舒最近在編寫的《文心雕龍劄記》,到時候我尋幾篇稿子,你也可以看一下。”
“《清儒得失論》?”
徐瑤看着手中已經有些微微泛黃的封面,一看時間,竟然還是十年前的書,十年前,那個時候先生似乎也才二十四五吧。
“學生知道了。”
“以後別輕易逃課了,他們有些人雖然脾氣怪癖了些,可在學術方面還是值得敬佩的,你該學習的是他們治學的精神。”
徐瑤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狹隘了,她的确只看到了那些老儒生腐朽的一面,而忽視了其他值得學習的一面。
可總覺得這話莫名的熟悉,這不是施公的話嗎?一瞬間,徐瑤想起叔均先生初入燕大時的處境,和今日她對那些老儒生又有何不同呢?
當時她還會心疼先生,可如今她卻痛恨那些儒生的迂腐,一時間,徐瑤竟分不清到底是這個世界太過魔幻,還是自己太過狹隘了?
對于叔均先生的文章,徐瑤總是格外喜歡閱讀的,不為其他,只因為那人是她的先生,更何況,抛開這些,先生的許多學說也是具有一定進步性的。
“易之,這是怎麽呢?難不成改了性子,上課也沒見你和姚教授擡杠了,倒有些讓我們有些不大習慣了。”
“正在尋找破綻中。”
“什麽破綻?”
楚如梅來到徐瑤身後,湊過來,她發現這幾天,徐瑤似乎一直在看書,上課姚教授講課她也聽得極為認真,下課後也一直在查資料。
“你看,我将姚教授的講課的內容分為了兩部分,這部分是是純學術的,這部分是我所認為胡說謬誤的。”
“我還以為你……”
“放棄了?怎麽會?如此腐朽的思想,我是堅決的反對着的,我們所追求的絕不是一個被三從四德所束縛的女性生存世界。”
“可是三從四德我覺得似乎也沒什麽大錯啊?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男主外女主內,似乎也還好。”
說話的這人是她們一個寝室的李昭蘭,燕京本地人士,父親曾是前清舉人,自有就受着傳統文化的熏陶,在家中常讀《詩經》《楚辭》,詩詞是幾人中最好的。
“昭蘭,我只單問你,纏腳疼嗎?”
李昭蘭有着一雙畸形的小腳,寝室六人中,單纏過腳的就有四人,當徐瑤看到她們畸形的腳時,只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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