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放心,不是你那寶貝徒……

“放心,不是你那寶貝徒兒,就你那寶貝徒兒,誰敢娶回家去,怕不是家宅不寧。”

叔均雖說松了一口氣,可聽着這話怎麽那麽怪了。

“趙季舒,你把話說清楚,怎麽娶我弟子就家宅不寧了?你是說我教徒無方嗎?”

季舒第一次見到叔均這麽執着,心裏一陣心虛,一不小心罵人把叔均也給帶上了,好吧,他的意思就是徐瑤太兇了。

這個時代女子都已柔和為美,徐瑤這種抗争的,不屈的、狡黠的性子絕不是一個品質優良的女性所擁有的品質。

季舒知道自己理虧,又不想和叔均争論,于是抛下叔均,仗着自己腿腳好,先到了辦公室,便将元初先生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

“……”

終于過瘾了,趙侃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哼着歌打算去上課。

“季舒這是怎麽了?吃炸/藥了?”

“應該不是,我還在奇怪了,怎麽今天演講結束了,季舒沒有罵人,原來是在這等着了。”

“……”

辦公室的同人其實大多已經習慣了趙侃這個狂狷的脾氣,說罵人就罵人,一點臉面都不給留,要是別人或許還真會和他鬧起來。

可罵的是顧元初,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顧元初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往往之後一笑而過,并不會和趙侃計較。

所以辦公室的同人表示很開心,終于不用擔心他們打架需要拉架了,而吵架,文人吵架難免的,習慣就好。

“話說季舒怎麽一個人來了?叔均呢?”

錢逸這麽一問,衆人這才發現,平日一直和季舒在一起的叔均,今日卻沒有出現。

“可能是又犯病了吧?在家休息。”

成甫這幾天忙着新青年的事,也沒注意那些複古派的動向,随口應答着。

“不會,剛剛演講時我見到叔均了,還和季舒坐在一塊。”

“這就奇怪了,難道說季舒将叔均抛棄了?”

“不至于,大師兄雖然性子狂了些,但對于叔均是真心敬佩的,只怕是犯錯了避着了。”

還是錢逸最了解自己師兄的為人,果然既然正讨論着,叔均就拄着拐杖,慢悠悠的推開辦公室的門,和衆人問好後,就拿起書開始看。

一副清風明月松間濤,哪管人世浮沉論是非的模樣,成甫這會是有心八卦也抽不出來身,倒是閑着的錢逸湊了上去。

“叔均兄,前些日子我提的那主張你以為如何?”

“???”

其他新青年編輯直覺滿頭問號,你一個倡導新文化的去問一個複古派的看法,這不是找罵嗎?不過好像叔均似乎也沒罵過他們,每次罵的都是趙侃。

叔均想起徐瑤看了這篇文章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別人是要開窗,這位先生是打算拆屋子啊!”

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看着錢逸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想起自己排滿複漢的那段經歷,忽然又有些理解了錢逸的主張。

不過理解并不代表贊同,他素來是不違心的。

“大缪!荒謬至極!”

然後從容的拿起講義準備去上課,完全沒有繼續開罵的的意思,窗外的陽光正好,沒有一絲兒風,這樣的時光實在是惬意的很。

雖然話不中聽,可好歹不是“數典忘祖”,程度已經減輕了不止一個級別,果然是叔均,罵人都這麽克制。

徐瑤和學姐在牆頭不期而遇,默契的翻/牆進去,然後默契的告別,一切都在寂靜無聲中顯得理所應當。

“你沒事惹叔均做什麽?嫌季舒沒罵你?”

某位姓劉的先生極為不解,叔均平日很少會和他們在一起,便是有,也多有季舒在一旁陪着,叔均很少發表意見,大多數時候都安安靜靜的。

有時候這些同仁也不明白看着這麽儒雅的人怎麽就做錯了路呢?也有些難以想象,這樣安靜的人曾經可是有名的瘋子。

錢逸看着叔均拄着拐杖,雖然被罵了,可總覺得對方心情似乎不錯,他并不計較這些,只是想讓這人多沾染一些人氣。

錢逸只是笑着擺手,坐到了叔均剛剛坐的位置上,夕陽西射,剛好落在書頁上,錢逸拿起那本未合上的書,字跡一如既往的醜。

錢逸本來在叔均來燕大前還挺生氣的,痛恨對方做了袁世凱的走狗,怎能為人師表,愛之深,責之切,概不過如此。

可對方重病住院之後,便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往事都已經過去,他只盼望那人能健健康康的,就好。

“中季,別發呆了,給你個任務,兩篇稿子。”

“……我還有課,就先走了。”

錢逸裝作沒聽到,打算溜之大吉,站起來的時候,一不小心将叔均的稿子全弄亂了,看着散亂的稿子

錢逸似乎都可以看見叔均皺着眉頭,不語盯着他的模樣,長嘆了一口氣收拾好那些散亂的稿子。

“聽到沒有?中季,別忘了啊!”

成甫說着便去忙自己的事了,完全沒有給錢逸拒絕的機會。

“中季,你這是又想起往事了?”

錢逸沒有說話,他很少懷念從前,畢竟如今的日子也挺不錯,只是唯一對于叔均他會懷念那個書生意氣的青年人,那是還有着“瘋子”之稱的柳素颉。

徐瑤幾人在下午回到了學校,徐瑤看着桌上的講義,咬着筆開始發呆,看着窗外發呆,這節課又是姚常的課,徐瑤是沒有半點興趣。

她和姚常是天生不對盤,上課沒少頂撞,可下節課又繼續去上課,姚常其實并不反對女性讀書,但他固執的用三從四德要求着這個時代的女性。

他在課堂上所歌頌的三類女性,一是歌頌貞潔烈女,二是頌揚孝女孝婦,三是倡導賢妻良母,他歌頌這些女性也在倡導今日女性像這些人學習。

徐瑤不知道怎樣形容心中的感受,感情的真摯與熱烈是人人都所向往的,可這些貞潔烈女的背後所帶着的是數千年來女性的沉默。

“徐瑤,難道你認為這些女性是錯的嗎?”

在又一次反駁後,姚常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據他所知徐瑤可是保皇派柳素颉的弟子,所以他不明白柳素颉的弟子為何思想會和新文化的那麽貼近。

徐瑤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在閱讀那些歌頌貞潔烈婦的文章後,徐瑤不得不承認她也會為這些感情所動容,只是到底是什麽地方變了味?

她無法做到用一個“對”或是“錯”來評價這些女性的一生,那是她們真真切切的生活,她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

“學生不知道,但學生覺得不該是這樣的,貞潔烈婦,歌頌的到底是什麽?是這些女性嗎?還是說歌頌她們這背後的封建倫理?

先生您能告訴我,當讀到這些文章時,您心中真正敬佩的是這些女性嗎?正如敬佩那些殉國的忠臣一般?”

“這是自然。”

“可為什麽這些女性留不下自己的姓名,她們姓誰名誰,有着怎樣的成長經歷?是否也是少時天資聰穎,是否也可出口成章?

我只見到了一塊塊沾着血的貞節牌坊,我不認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夠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人去死。我甚至都不贊同放棄生命這種做法,這種輕賤生命的行為,當真值得贊頌了嗎?”

姚常不會明白徐瑤那些離經叛道、匪夷所思的想法,徐瑤也不會明白姚常的堅持與節烈觀,他們之間的距離,是整整一個多世紀。

“難道你就沒有敬佩的女性?”

“有,學生敬佩寫史書的班昭,敬佩稱帝的武則天,敬佩巾帼女相上官婉兒,敬佩寫詞的李清照……學生敬佩這些優秀的女性,在封建社會仍然綻放光芒的女性。”

徐瑤的話猶如一顆炸彈,引起了班級中衆人的讨論,她是如此的無畏,又是如此特立獨行。

“武瞾?徐瑤,我原以為你不過是被新青年荼毒罷了,如今看來你是不可理喻,無可救藥。牝雞司晨,你想反天嗎?滾出去!”

又一次的徐瑤被攆了出去,趴在欄杆上,徐瑤繼續看着《夢溪筆談》,這是她離開的時候随便從課桌下抽出來的。

“易之,這是被攆出來了?”

“學姐好!”

徐瑤表現的特別有禮貌,本來幾人并不相熟,可是在幾人三天兩頭牆頭碰面之後,竟然彼此熟稔起來了。

其實她們都挺佩服徐瑤的,她說出了她們想說的,而且還駁斥的那麽理直氣壯,這份勇氣至少是令人欽佩的。

“你就不怕被斥退嗎?”

“為什麽會被斥退?我又沒幹什麽?一沒打架,二沒談戀愛,拿什麽理由來斥退我。”

“有違婦德。”

“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噗!咳咳!”

徐瑤被自己的口水給嗆着了,扶着欄杆猛烈的咳嗽着,臉色通紅。

“我?婦德?我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呢!雖然我本人并不在意年齡,但我畢竟還未婚了,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污人清白?”

這下輪到白梅抽搐了嘴角,雖然她盡量保持淑女風度,但徐易之你能不能保持一點正常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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