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倘若沒什麽別的事, 習憂的一天過得也挺簡單的。
看書,寫卷子,鍛煉身體。
除了喝水、上廁所, 習憂基本就窩在房間裏。顧仇之所以發現他一天中還有鍛煉身體這項活動, 是因為下午那會兒自己下樓的時候, 偶然逮着他從房間裏出來。
只見他滿頭汗濕, 氣息不穩, 面頰緋紅, 手裏還拿着一套換洗居家服,正要往浴室裏走。
顧仇的視線随着他挪動。
習憂這副模樣, 怎麽看怎麽讓人想入非非, 像是剛經歷了什麽不可描述的激烈活動。
顧仇甚至下意識往他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習憂捕捉到了顧仇往自己身後瞟的眼神,有些好笑, 直接開口, 打消他的疑問:“每天兩百個俯卧撐, 要不要加入?”
“你在運動?”顧仇問。
“不然呢?”
“……”
不然你大爺!
顧仇插着兜走下樓梯,走到習憂面前彎着食指朝他勾了勾。
習憂轉了道, 跟在他身後。
顧仇走到玄關處靠左的位置,站在一扇白色的仿佛要和牆壁融為一體的門前, 手握住門把手一擰, 然後順勢将門往裏一推。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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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仇朝裏擡了擡下巴,說:“你以後可以在這兒鍛煉。”
習憂看過去。
是一間健身房,以黑白灰三調為主, 風格簡約冷感。
裏面器材不多, 有踏步機、單杠、腹肌板、搏擊沙袋, 地上還鋪了張深灰色的瑜伽墊。正西方往上的位置, 安有一個橙色的籃球筐, 一旁金屬質地的置物架上,并排堆着兩顆同色系的籃球。
習憂點頭:“不過,”頓了頓,他看向顧仇,上下打量一番,說,“這房間你平時拿來當擺設的?”
顧仇把門帶上,回身問他:“你哪兒得出來的結論?”
“身板兒瘦,”習憂看着他說,“不像愛運動的。”
顧仇忍着白眼沒翻,睨回去:“你又像了?”
習憂手搭在上衣邊緣,作勢要掀:“腹肌要不要看?”
“沒這癖好。”顧仇眼神飛走,人走到前邊去了,“洗你的澡去吧。”
習憂洗完澡後,把衣服丢進洗衣機,分別手洗了內褲和襪子,從衛生間出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晚霞把天空燒得紅燦燦的,從室內往外看,火燒雲被嵌在窗框裏,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電視上在放着游戲比賽,顧仇窩在沙發裏打電話。
習憂聽見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說了晚飯不用送了,我室友給煮面吃……我知道,不會讓自己餓死的……嗯,明天中午和晚上一樣,送兩份……好,一會兒我問問他有沒有什麽忌口,等會兒微信發你……沒錯,以後都這樣……行,ok,挂了。”
顧仇挂下電話,擡頭看見習憂,手搭上肚子:“習大廚,我餓了。”
習憂問:“剛剛打電話的是安貝?”
上午顧仇剛喝完粥沒多久,安貝就把午飯送來了。大概是擔心顧仇周末睡懶覺,起來餓了幹脆早午飯一起吃,所以送得比較早。
于是安貝送的那份午飯,顧仇以自己剛喝過粥很飽吃不了太多為由,大部分都送進了習憂的嘴裏,自己只吃了其中一小格的臘肉炒飯。
面對習憂的無奈,他還一臉凜然地說:“不吃沒事兒,不吃你對不起的又不是我。”
“那對不起誰?”
“袁隆平爺爺。”
“……”
習憂內心就很wtf,不過顧仇實在堅持,還一直用一種充滿敦促和監視的目光盯着他,習憂最終只好一粒不剩地吃完了。
把碗放下的時候,他問顧仇愛不愛吃面。
“嗯?”
“你要愛吃,晚上給你做面。”習憂說,“面做好了容易坨,得吃現成的,安貝估計送得少。”
“嗯,只送過熱幹面和意大利面。”顧仇眼睛亮起來,“你要給我做湯面?”
“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那我要有西紅柿雞蛋土豆蘑菇牛肉的湯面,你能做麽?”
“……”
習憂:“應該沒問題。”
顧仇手托着下巴點了兩下腦袋:“我有預感。”
“什麽?”
“安貝可能要失去我這個大客戶了。”
“……”
而此刻習憂聽見顧仇和安貝打電話,要求安貝以後午餐晚餐準備兩份時,他覺得安貝不僅沒失去顧仇這個客戶,反而還因此多賺了一個客戶。
習憂接着問道:“我聽見你跟他說多準備一份餐,多準備的那份是我的?”
顧仇答得很快:“嗯,用來賄賂收買你的,好讓你以後周末心甘情願地給我做飯。”
語氣随意,又帶點嘚瑟。
習憂站在原地,沉着地呼出一口氣。
他忽然不知道,住在這個屋檐下,時時刻刻感受到顧仇往自己身上纏繞包裹的善意,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折磨。
他收回落在顧仇身上的目光,轉身:“我去煮面了。”
顧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需要我幫忙麽?”
不用轉頭習憂都能猜到他此刻定然黏在沙發上,動都不帶動一下的,但凡自己說個要幫忙,他能把自己當蒜剝了。
習憂進到廚房,打開冰箱,一邊往外拿食材,一邊不留情面地戳穿那個窩在沙發上看動漫的少年:“別裝模作樣了。”
“哦,那我能提點建議嗎?”少年暫停了ipad上的播放畫面,也不等習憂回個“能”,自顧自就朝着廚房的方向說,“西紅柿勾芡要稠一點,但也不要太稠;土豆我愛吃面的;牛肉最好要有勁道;蘑菇別做老了,嫩的鮮;雞蛋我要糖心的。”
習憂隔空回了他倆字:“看命。”
事實證明,不用看命,看習憂就行。
半個多小時後,兩大碗賣相十分可人的西紅柿雞蛋土豆蘑菇牛肉面被端上了桌。
顧仇彎唇挑眉,拿出手機,對着兩碗面拍了張照,然後低頭敲了會兒屏幕。
習憂餘光掃見他正好退出朋友圈。
習憂在顧仇對面坐下,兩人各自吃面。
以往習憂吃飯就吃飯,不會邊看手機。這會兒他拿出手機點進朋友圈看了一眼。
看到了顧仇剛發的動态。
沒有文字,只是一張圖。
圖上是兩碗冒着熱氣的湯面。
下面已經湧現了一堆他們倆共同好友的點贊和評論。
李培:【???活久見啊我的9,您還記得微信有朋友圈這功能呢?】
李培:【所以你為什麽要發這個?秀面還是秀室友?】
周西東:【啊?啊!顧爺你是不是被盜號了?】
夏絮顏:【室友做的嗎?看起來很香很好吃的樣子[/饞]】
潘超:【兩碗?什麽情況?】
潘超:【兩碗,是一對?意思是,顧爺你處對象了?】
江萌:【樓上,我願尊稱您一聲華生,您發現了盲點!】
周西東回複潘超:【!!!】
謝婷:【顧爺,你不對勁。】
同學甲:【你不對勁。】
同學乙:【不對勁。】
……
習憂看了一會兒,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贊。
放下手機的時候,恰好碰上顧仇擡眼,他問:“笑什麽?”
習憂:“我笑了麽?”
“有笑。”
習憂搖了下頭,沒接話了,只一心吃面。
顧仇也沒追問。
過了一會兒,兩只碗陸續空了,連滴湯都不剩。
顧仇還挺意猶未盡,他用筷子抵着碗,下巴搭在筷子頂端,說:“習哥歪歪滴艾斯。”
有種不着痕跡的谄媚。
習憂起身,朝他伸出手:“把碗給神,神要去洗碗了。”
顧仇收回下巴,把筷子平放在碗口上,朝他推過去。
習憂接過,往廚房走,顧仇也站了起來,跟過去,想起什麽似的,說:“習哥,忌口的跟我說下,我告訴安貝。”
習憂說:“沒忌口。”
“……”
顧仇第一反應是,不信。
他從小挑食,而且是挑到天上有地上無的程度,所以在他看來,這世上只有挑得多挑得少的區別,不存在不挑的。
就李培那個啥都吃的海胃,都有那麽幾道不愛吃的菜,幾種不能接受的輔料。
他是真的不信,繼而追問:“不一定是要忌口的,不愛吃的有沒有?”
“沒……”
習憂剛說一個字,顧仇就斷了他的話:“真誠點不行?”
習憂見他眉毛都蹙一塊兒了,也就真的改了口:“沒有不能吃的,就甜口菜吧,不太合口味。”
“甜口菜?”顧仇在腦海裏篩選着,“糖醋排骨?魚香肉絲?”
習憂“嗯”了聲,又補充了個:“尤其是京醬肉絲。”
顧仇對他的補充還有點意外:“尤其?”
這個問題像個引子一樣,瞬間把習憂五感的記憶給勾了出來。昨晚家裏久久沒散的那股甜膩的京醬肉絲味兒仿佛順着記憶飄了回來,令他下意識皺起眉:“從小就不愛吃。”
顧仇将他的神情看在眼裏,沒再多問,只點點頭,然後低頭給安貝發消息去了。
晚飯後,習憂回了房間,顧仇進了書房。
朋友圈有幾十條消息,顧仇點開看了一眼。
兩秒後,人微微一怔。
評論區成片的“有對象論”。
而習憂,還給這條動态點了贊。
顧仇看着屏幕,原地站了半晌,沉吟片刻後,自己在下方評論了一條。
——統一回複:無對象。
九點半左右,顧仇第二張卷子刷到一半,放在書桌邊上的手機震了下。
他剛才沒關靜音。
停下筆,他拿過手機看了眼。
u:【我上班去了,下班到家大概三四點,聽到開門聲不用害怕。】
顧仇立馬起身,快步走過去拉書房的門,剛拉開,就聽見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
他甚至沒有看到習憂的背影。
顧仇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
站了有一會兒,他才打開早已自動鎖屏的手機,給習憂回了個“ok”。
這一夜,顧仇一覺睡到第二天鬧鐘響。
他照例坐起來醒了醒神,然後一邊抓着亂糟糟的頭發下床往外走,一邊回憶着自己昨晚有沒有聽到開門聲。
應該是沒有聽到。
畢竟毫無印象。
他拉開門,往樓下走了兩步,突然腳步一頓,愣住。
習憂剛從廚房出來,手裏還端着一個盛着粥的電鍋,擡頭看見顧仇:“早。”
“……”
顧仇是真的愣了,他以為習憂打了個夜工,今天的早自習肯定要拿來補覺,完全不認為自己出門去學校之前能看見他,結果現在不僅看見了,人連早飯都做好了。
他機械般地回了句:“早。”
然後看了眼客廳電視牆一角挂着的鐘。
6:12。
還真他媽是鐵打的啊?
他這下是真清醒了,快步下樓:“你幾點回的?”
習憂說:“三點多。”
“……”
顧仇啞然半晌:“你睡過覺了?”
“睡了,睡得還不錯。”習憂站在餐桌邊,用勺子往碗裏盛粥,“粥是剛回來那會兒熬上的,起來後時間剛好。”
他把手中盛好的那碗放在桌上,手搭着碗沿把粥推到對面的位置:“今天熬的是八寶粥,嘗嘗。”
顧仇在對面坐下,拿起湯匙,往嘴裏送了一口。
粥軟趴趴的,特別糯,舌尖一壓,花生、蓮子、紅豆瞬間在口腔裏化開,口感香甜而不膩。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沒說話。
習憂見他這副模樣,以為裏面有食材踩着他的雷了,不由問:“不好喝麽?”
顧仇把紅棗往一邊撥:“不愛吃棗,不過不影響。”
習憂看出了他情緒明擺着不太高,想說點什麽,動了動唇,還是把話壓回去了。
而顧仇是個有事不憋事的性格,他三兩下把碗裏的粥喝完,咽下去後,雙手手肘搭在桌上,看着習憂。
察覺到他的視線,習憂擡眸。
“怎麽了?”他問。
“習哥,”目光對上,顧仇直直地望進他眼裏,直白道,“平時,起碼上課期間,別給我做早餐了,以後,多睡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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