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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醫生的私人診所開在北都郊外僻靜處, 毗鄰富人區。
顧仇家的老宅就在這一帶,不過自從顧雅芸和仇慶平離婚後,宅子大部分時候都處于空置狀态。
小張開車經過的時候, 望了一眼, 說:“上周顧總在家裏辦了場商宴, 熱鬧了一把。”
這算哪門子熱鬧。顧仇心裏吐槽。
小張擡頭掃了眼後視鏡, 正好撞見顧仇不屑的神情, 笑說:“顧總上周還說小仇生日要到了, 準備問你要不要辦個生日會呢。”
顧仇脫口道:“算了吧,辦的話, 肯定是由Bonnie來操持, 她平時已經很忙了,費這勞什子勁兒幹什麽。”
“你又要給顧總推了啊?”
“這不是替她省事兒麽。”
小張笑了笑, 沒說話了。
“靠!”原本癱在後座上的李培驀地彈起, “413這麽快就要到了嗎?”
想到什麽, 他突然湊近顧仇耳邊:“習憂知道你生日麽?”
本來這話大方着說也沒什麽,李培壓着嗓子開了這個頭, 反倒叫顧仇莫名有些心虛了。
他瞪了李培一眼,然後拿出手機, 用微信交流。
9:【他上哪兒知道。】
李培那邊“嘀”的振了一下。
9:【你他媽不能開靜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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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的又是一振。
“……”
李培:【開了開了, 這回開了。】
李培:【操,我說呢,不想開生日會原因在這兒呢, 想和男朋友單獨過???】
李培:【你不要兄弟了???】
李培:【】
李培:【】
顧仇看着屏幕上一條條蹦出來的消息, 累眼睛, 心說習憂什麽時候話能這麽多就好了。
他回複李培:【你微信紅包到位就行了。】
李培:【……】
李培:【???】
李培:【你見色忘友, 你無情無義, 你、戀、愛、腦!】
李培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得噼裏啪啦一通響。
顧仇都擔心他會把屏幕捅穿了。
出于內心那一點點不能陪好兄弟共度生辰的自責,顧仇随手發了個大紅包過去。
李培看到突然彈出來的大額轉賬,震驚地側過頭來。
顧仇朝他擡了擡下巴。
李培喜滋滋地收了紅包,發過來一連串的感嘆號和“感謝老板”的表情包,還說:【戀愛腦萬歲!!!】
顧仇:“……”
沒一會兒,車開到了熊醫生的診所處。小張找了處空地停好車,顧仇和李培先從車上下來,進診所之前,顧仇拍了李培一下。
李培:“怎麽?”
顧仇說:“過生日的事兒,你先別告訴習憂。”
李培問:“告訴他怎麽了?你不是要和他一起過麽?”
顧仇:“告不告訴,和要不要一起,有關系?”
李培:“……”
李培心說,你是戀愛狗,你說什麽都對!
熊醫生平時在所裏只有二、四坐診,周六本是他休息的日子。今天除了顧仇,他這兒沒有接待別的患者。
顧仇進去後,在前臺招待處登記了下,護士長就過來了,把他帶去了熊醫生的辦公室。
熊醫生是顧雅芸多年前通過一客戶介紹認識的,專業能力很是過硬,北都一所三甲醫院的主治醫師,有心外第一刀的稱號。
當年顧仇的手術,就是他親自操刀的,很成功。
但心髒這個東西,一旦先天或後頭出現過功損,哪怕通過手術治愈到最佳成效,也存在無法預知的複發風險性。
只能通過定期複查嚴密觀察其功能特征,以防慢性或突發性病變。
顧仇從當年手術後初期的幾天、一月一診,到後來的三月一診,再到現在的半年一診,一直都是熊醫生親自跟進的。
進到辦公室後,熊醫生先是問了他身體的近況,顧仇如實回答。
“沒告訴你媽?”聽他說起前段時間的一次症狀,熊醫生問。
“沒。”顧仇說,“要是說了,第二天估計就把我抓來你這兒了。”
熊醫生說:“你媽這樣,可沒做錯。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得當回事兒。”
顧仇倒沒抵觸,只說“知道了”。熊醫生見他模樣,不似敷衍,看來自個兒命自個兒還是知道惜的。
熊醫生又戴上聽診器,聽了聽他的心跳。
顧仇想從熊醫生的神情裏看出點什麽,不過熊醫生職業素養向來在線,從來不會把對病人身體狀況好壞的喜憂表現出來,他自然什麽也沒能看出來。
初步看診結束後,熊醫生安排了一個護士帶着他去做檢查,李培跟個侍從一樣屁颠屁颠地四處跟着。
顧仇先是把需要空腹狀态的檢查給做完了。
在做完冠狀動脈造影後,他眉間瞧着很是躁郁。
李培問他:“很難受嗎?”
“沒。”顧仇右胳膊因為打了麻醉,為了避免腫脹嚴重,只能握着拳,可能是覺得這個樣子太不帥了,整個人都透着不爽。
之後護士給了他一份早餐,有牛奶、雞蛋和小面包。
李培陪他在休息室短暫歇息。
顧仇幹巴巴地咬了口小面包,皺眉:“早知道就把習哥做的三明治給帶上了。”
這話從語氣到用詞,都很稀松平常,戀愛的酸臭味卻隐隐在空氣中蕩漾。
李培問:“你這是在秀?”
顧仇:“嗯哼。”
李培翻了個白眼,見顧大少爺艱澀地咽完口中的食物,準備把手裏的小面包打入“地府”,趕忙擡手一攔:“剛抽了幾管血你不知道呢,不吃東西怎麽行。”
顧仇皺眉更甚,一臉嫌棄地盯着手裏的小面包。
“顧仇是吧?”這時,一名護士小姐姐走過來,“剛才我同事給你拿錯了,這是熊醫生早上特別安排人給你帶的,說你挑食。”
顧仇接過,掃一眼,裏面有桂花米糕、雞蛋餅和豆漿。
他皺緊的眉松緩了些:“謝了。”
“一會兒謝熊醫生吧,趁還熱乎趕緊吃,還有不少檢查要做呢。”
李培一把奪走顧仇手裏的小面包:“別浪費,歸我了。”
顧仇:“……”
吃完東西後,顧仇又做了心電圖、超聲和磁共振等一系列的檢查,等都做完了,護士準備了一點小食、水果,讓他和李培在休息室等結果。
其中很多項檢查在公立醫院可能要等上兩三天才能出結果,但顧仇是這裏的高級vip,又因為今天特地為他開診,所以各個流程不僅走得快,結果也不用等太久。
兩個來小時後,護士過來通知,告訴他可以去熊醫生辦公室了。
李培問:“我可以一起嗎?”
護士說:“可以。”
李培和顧仇一同進去後,坐在辦公桌後的熊醫生從電腦屏幕前擡頭看了他們一眼,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
他神色如常,拿起手邊放着的一堆單子和片子,翻看着,然後說:“沒什麽大問題,只存在輕度的瓣膜反流,你說的前段時間的胸悶心慌可能和這個有關。”
顧仇沒什麽反應,李培聽到這種陌生的專業名詞,卻很緊張:“什麽是瓣膜反流?輕度的嚴不嚴重?對身體影響大不大?能不能治好?”
“小同學,別着急。”熊醫生見他這麽忐忑,不由笑道,“瓣膜反流在少量甚至中量的情況下,對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
只這麽說,李培的困惑和憂色并不會減少,所以略微停頓後,熊醫生還是長話短說地簡單地給他科普了一下。
“心髒在人體中最重要的功能是泵血,這你肯定知道吧?心髒的泵血功能是在它收縮、舒張的過程中完成的。而瓣膜作為心髒的門,先後天有損的話,門要麽閉合不全,要麽狹窄擁擠,反流是門關閉不全而造成的血液流進又流出的情況。”
李培聽得愣愣的,卻也大概聽懂了。他聽着覺得挺嚴重的,但顧仇在這兒,他肯定不能表現得比當事人還恐慌緊張,不然他這陪護工作就做得太不專業了。
于是他穩住自己的情緒,盡可能淡定地問:“真的只是小問題是吧?确定不會有事兒?”
熊醫生“嗯”了聲:“小問題,不影響正常生活。不過小仇,”他視線偏落到顧仇身上,“你停藥很久了,我要重新給你開一些藥,你得吃着,之前給你開的速效藥只是針對突發狀況救急,治标不治本,不能長期服用。”
李培:“這還不嚴重?都要重新開藥了?”
熊醫生:“有了症狀,就不能坐視不理,吃藥是穩固它、壓制它。”
顧仇這才出聲:“如果穩固、壓制不了會怎樣?”
“一般不會有事。”熊醫生依舊泰然,“即便發生最壞的情況,還有手術介入。”
李培:“還要手術?”
熊醫生:“我說了,最壞的情況。”
熊醫生對顧仇說:“從今天開始,三月一定查,身體有不舒服的情況要随時過來複查,不能自己悶着不說,知道嗎?”
顧仇沒答,只道:“熊醫生,我相信你的職業素養,你應該沒有故意把情況說簡單。”
熊醫生還是那副溫和的笑臉,他往前輕輕推了推手邊的那堆大大小小的檢查報告:“這些單子你需要的話可以拿去,任意一家醫院的心外醫師都能看懂,你不妨找個醫生問問。”
他話音一落,李培唰地起身,就要過去拿。
顧仇按住李培的肩:“不用了。”
熊醫生叮囑:“老話不常談,注意飲食,保持愉悅心情,避免劇烈運動,定時用藥,這幾點別忘了。”
顧仇已經起身,準備往外走。
熊醫生最後道:“藥我已經給你開好了,等下小林取好會拿給你。”
顧仇說了聲“謝謝”,開門離開,李培跟上。
兩人在前臺等了一會兒,護士小林拿了藥過來。
藥很多,滿滿一大塑料袋。
小林一件一件給他說明用藥的劑量和時間點,最後說:“裏面有熊醫生機打的單子,上面都有簡單列明,你要是忘了我說的,照着那個單子看就行。”
顧仇接過,道了謝後和李培一同出了診所的門。
小張上午把他們送過來之後就回了公司,下午間或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問檢查進度和結果。
剛顧仇給小張打了過去,告訴他快結束了。小張表示顧總正好開完會,要一道過來接他,順便看看他。
顧仇挂完電話後,也沒在診所外逗留,和李培一起往主幹道的方向走。
李培看了眼顧仇手裏提着的藥袋子,問:“習憂家教什麽時候結束?他要在家了,你提這麽一袋子藥回去,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這個問題顧仇顯然早就考慮到了,他只是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他四點結束,快了。”
又說:“等小張叔把我們帶到市中心,你陪我去shopping。”
李培問:“阿姨一會兒不是也來麽?不管她了?”
顧仇:“她一個總,還需要別人管?”
李培無言以對,不過一想到shopping,他龇牙一樂,眼神殷切地望着顧仇,剛要開口,顧仇已看穿,說:“随便挑。”
李培瞬間覺得,顧仇這樣的朋友,應該給他複制十個。
他殷勤地從顧仇手裏提走藥袋子:“大佬,我來拿。”
顧大少爺被伺候慣了,對于此類服務,享受得心安理得。
又走出一小段路,熟悉的賓利添越出現在視野裏。
車上的司機很快就看見了他們,當即調了個頭,車子在他們面前剎停。
前後座的車窗同時搖下。
後座上坐着顧雅芸。
李培喊了聲“阿姨好”。
顧雅芸颔首。
小張揚着聲:“上來上來。”
李培識趣地去了副駕駛。顧仇上了後座,坐在顧雅芸身邊。
車子重新啓動,上路。
顧雅芸掃了眼李培捧在懷裏的一大堆藥,問顧仇:“醫生怎麽說?”
顧仇拿出手機低頭在玩,漫不經心道:“熊醫生沒告訴你麽?”
顧雅芸片刻啞然。
顧仇說:“以你倆信息互通有無的關系來看,我前腳剛出他的辦公室,你下一秒就能接到他的電話。”
他像是不經意地扯了下嘴角:“你知道的關于我的病情,只會比我更準确,不是麽?”
顧雅芸稍稍沉默,沒否認,只道:“你別多想,相信醫生的話,聽醫生的話。最近我會讓安貝叮囑你吃藥,媽媽有空,也會多回去陪陪你。”
“不用。”
“為什麽不用?”顧雅芸問完,又了然地反問了句,“是因為新住進來的那個叫習憂的班上同學?”
顧仇滑着手機屏幕的指尖頓住,看一眼小張,心中明了。
他聲調冷了幾分:“你對他做背調了?”
坐在副駕的同被做過背調的李培內心暗叫不好。
顧雅芸祭出那句天下父母人口一句的話:“媽媽是為你好。你最近跟他走得太近了。”
“你以為我的世界和你們那腌臜的算計來算計去的商場是一樣的?”顧仇冷冷道,“顧總,他就一清清白白、普普通通小家庭出身,真是勞您費那個多餘的心了。”
“媽媽從來不覺得替你把這道關是多餘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子不小了,有心有眼能看人了?”
顧雅芸總體是個優雅溫和的人,可一旦她作為掌控者的權威被挑戰,她的鋒利姿态也是畢露無遺。
顧仇的話令她秀眉輕皺,語氣也擡高了些:“顧仇,你別忘了,你身後有一個資産百億的顧氏,這一切,以後都會是你的。你身邊出現的……”
不等她說完,顧仇打斷:“你這話說得早了,你兒子不一定有那個命要。”
這話一出,本就劍拔弩張的車內氣壓更低了。
一直不想參與進這場母子之争的李培聽到顧仇這話,面色變得十分不好,他轉過頭,聲音裏也帶了情緒:“顧仇,這話阿姨不愛聽,我們也都不愛聽。再怎麽樣,別拿身體說事兒。”
顧仇舔了下後槽牙,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下。
沒有笑意的笑,一瞬而過。他看一眼前方,說:“小張叔,停車。”
小張:“小仇……”
顧仇:“我說停車。”
小張露出為難神色,顧雅芸開口:“給他停。”
小張靠邊停下。
顧仇手搭上車門,就要下,顧雅芸叫了他一聲:“小仇。”
“媽媽本來不覺得有什麽,也沒打算和你說,交個好朋友确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兒。”顧雅芸又恢複了她那看似平和實則掌控一切的高位者姿态,“但看你這副模樣,是要跟人交心了。可是小仇,你交了這個心,你那位同學卻未必有那麽坦誠。”
顧仇轉過臉來:“你什麽意思?”
“他缺錢你總知道?”
顧仇自然知道。
“他為什麽缺錢告訴你了?”
顧雅芸為什麽一步步丢出這些問題,顧仇清楚得很,他今天挑戰了她的權威,她要從他這裏把那點被打碎的掌控力重新握回去。
而他們的身份、閱歷、手段,造就了他們的信息不對等,她輕易就能将自己把控一切的地位穩固住。
顧仇想摔門一走了之,但顧雅芸把他拿捏得很準。
确實,關于習憂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告訴了。”顧仇說,“不過說多少算是坦誠,沒有你來定義的道理吧。”
“就算你是知道的。”顧雅芸緩緩道,“那他這麽拼命兼職賺錢家裏卻不給支持,你又知道真正的原因在哪兒嗎?”
“顧總,說話這麽拖沓可不是你的風格。”
顧雅芸确實不喜歡彎彎繞繞,她笑笑:“的确不是我的風格。既然他在安全值範圍內,這個朋友,你想交就交好了。”
說完,她看着前方,已無欲再開口。
顧仇下車,“哐”一下重重摔上門。
李培随後也從副駕駛下來了。
兩人剛下,車子很快啓動,開走了。
“我天,”李培長抒一口氣,“每次看你和你媽話術博弈,我都大氣不敢出,簡直太要命了。”
“不過看來,習憂在她那兒算是過關的。”李培又道,“就是你媽說的習憂他家裏的事情,是什麽啊?你好奇嗎?我都被阿姨說得心癢癢想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顧仇手裏的手機屏幕刷然一亮。
有來電。
顧仇拿起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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