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那年冬日的雪下的很大, 白茫茫的一片在窮鄉僻壤的廊山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舒溫就這樣坐在陽臺, 看着外面飄飄揚揚的雪花，不禁覺得有些迷茫。

這雪越下越大, 也不知道孩子們是不是可以好好的放學回來。

孤兒院裏面一些有殘疾的孩子自然是不能去上學的，可是像舒溫這樣智力和身體都完好的孩子，孤兒院還是會安排他們去學校, 畢竟義務教育還是需要的。

廊山孤兒院健全的孩子不是很多，也就只有七八個, 幾乎都在統一的學校上着不同的年紀。

和舒溫住在一起的那個叫做李敬的孩子, 因為實在是沒有人認領, 便已經被安排入學，現在是小學四年級。

聽院子裏的孩子們說，李敬很聰明，雖然不愛說話也兇神惡煞的，可是幾乎什麽都懂。

不過他也有不懂的, 比如廚房的洗滌劑和搓澡用的布, 還有改建之後宿舍一樓超級大的澡堂子。

“他剛一進去, 臉都黑了。”

缺了一條胳膊的男孩子陪着舒溫看雪, 一邊看一邊說：“你說他也不像是不洗澡的孩子，怎麽跟沒有見過一樣。”

舒溫微微一笑：“誰知道呢。”

看着舒溫蒼白的笑容，那孩子便湊了過來，小聲的問道：“被打的時候疼不疼？”

“不記得了。”舒溫無奈的說：“那個時候的事情，什麽都不記得。”

如果不是在醫院醒來，被警察告知自己是被養父揍成這個樣子, 他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腦震蕩的問題，舒溫對于最近一些日子的記憶都不太深，就好比上午吃了早餐，他還會困惑自己到底有沒有吃早餐。

醫生說這些都是正常現象，畢竟舒溫年紀小，而且重傷的還是大腦，記憶在此時會混亂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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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僅僅是被揍的事情……”舒溫偏頭看了看那個小孩子，笑道：“我連很久之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

“啊？”男孩驚訝的說：“那你以後不會傻了吧？和202宿舍的那個見誰都喊爸爸的大皮一樣吧？”

舒溫困惑的說：“我的話，還不知道應該喊什麽比較好呢……”

正當兩個孩子閑聊的時候，耳朵尖的男孩子聽到宿舍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便對舒溫說道：“他們放學回來了。”

舒溫沒有回頭，低頭往樓下院子看過去，便看到校車停在了孤兒院門口，幾個孩子陸陸續續的走了下來。

那個長相很好看的男孩子從校車上下來的時候，舒溫很明顯的看到他悠悠的嘆了口氣，嘴裏似乎嘟囔着什麽東西，可是因為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他什麽都聽不清楚。

‘咚咚咚——’

就在此時，芳姨敲響了舒溫這邊的房門，看着裏面趴在陽臺上往下看的倆孩子訓斥道：“天氣太冷了，都把衣服穿好，一會兒吃完飯去院子裏面鏟雪。”

“好~”

從昨天開始就下着雪，整整下了一天，鵝毛大雪鋪天蓋地的，孤兒院當天晚上才開了暖氣，讓大家不至于冷到睡不着覺。

今天的晚飯芳姨煮了湯，特意給舒溫開了小竈煮了一只雞。

舒溫看着面前的雞湯，端起來喝了一口。

味道香醇濃厚，芳姨做的湯一直都很好喝。

“我——喝——！”

坐在對面的石頭氣的踹着地面，眼睛本來就歪的他，此時看起來就更歪了。

石頭的目光緊緊盯着舒溫碗裏的雞湯，整個孤兒院沒有幾個人有這個待遇，舒溫是因為剛出院，院長特意給準備的，其他的孩子只能喝普通的湯。

“人家舒溫剛出院，石頭你怎麽還跟人搶？”一邊的孩子看不慣了，嘟囔着說道：“一個人吃三個人的飯，哪個孤兒院養得起你？”

石頭雖然腦癱，可是還是明白什麽是好話什麽事壞話，當即氣的就站起來，踉跄着就要擡手打人。

正當石頭的手拍向舒溫的時候，一邊個頭小小的李敬直接把手裏的饅頭砸了過去！

“啊！”

“饅頭！”

一群孩子瞬間炸了鍋，一看到是一直黑着臉的李敬砸的，能跑的幾乎一下子都跑掉了，就留因為腦震蕩反應慢十幾拍的舒溫還坐在原地。

李敬黑着一張臉，看着面前個頭高高的石頭，訓斥道：“本來就不是你的東西，還想直接動手麽？”

舒溫愣了愣，看着站起來也沒比自己高多少的孩子，恍惚的說道：“嗯……你怎麽……”

石頭氣的臉都紅了，平常他問舒溫要什麽東西不是手到擒來，忽然不給了他不太靈光的腦袋根本轉不過來。

舒溫把雞湯放下，對身邊的人說道：“你別欺負他了，他腦癱……”

李敬回頭看了舒溫一眼，怒道：“他腦癱你腦殘麽！”

舒溫一愣。

“什麽東西都給他，你真是被人揍傻了麽？”李敬看着舒溫，臉色黑成了一團，盯着舒溫便吼道：“別人強加給你的東西，就那麽不能反抗麽！”

舒溫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孩子會那麽生氣，在他看來一碗雞湯而已，并不是什麽大事情。

“呼呼——呼——”

石頭氣到喘息聲都濃重起來，舒溫有些緊張的看着他，可不能惹他生氣，指不定會出什麽生命危險。

“你別說話了。”舒溫皺着眉，對那孩子說：“我的事情，你管那麽多做什麽？而且你再說下去，他就要氣厥過去了。”

李敬冷笑：“你以為我真的願意管你麽？孤兒院裏面誰不知道只要我一生氣，就……”

就什麽？

舒溫偏頭看着他，不明白怎麽說話忽然說到一半忽然不吭聲了。

“……”

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李敬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測試什麽東西一樣。

“怎麽了？”

舒溫不解的看着他：“你生氣了會怎麽樣？”

面前的孩子黑着一張臉，就這樣緊緊盯着面前的舒溫，一句話也沒有說。

正當舒溫和他對視的時候，對面一直都在生氣的石頭一下子就舉起了椅子，直接扔了過來！

舒溫回頭看過去，他明明看到了石頭把椅子舉了起來，可是身體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呆呆的看着那椅子就這樣砸了過來！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閃過，舒溫的頭便被人抱在了懷裏，随後是一個沉悶的撞擊聲傳了出來。

被狠狠砸到後背的李敬回頭瞪了石頭一眼，直接從桌子上爬了過去，一腳就踹了上去！

原本在廚房裏面吃飯的衆人聽到了動靜，趕忙跑了出來，把兩個男孩子拉開了。

李敬甩開了抓着自己的工作人員，一轉頭便沖出了餐廳，直直往門口跑去。

“他去哪裏！”

“這麽大的雪，快點攔住他！”

“李敬翻牆跑出孤兒院了，快去叫院長！”

當舒溫反應過來的時候，餐廳裏面的人早就跑掉了，看着一些大人拿着手電筒都跑了出去，舒溫也不知道怎麽，抓起一旁不知道誰的棉衣，也跟着沖了出去。

“舒溫！”

身後傳來了幾個熟悉的聲音，可是舒溫并沒有理會，沿着剛剛開啓的孤兒院大門就一路跑了出去。

滿天的雪，就好像是永遠都下不完一樣，一層又一層的覆蓋在地面上。

舒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逐漸分不清楚方向……

…………

…………

明明只有一公裏的距離，舒溫卻覺得走了好久。

掏出手機，依舊是沒有信號，始終沒有辦法給李敬胤打電話。

舒溫不禁覺得納悶，在這種窮鄉僻壤開一個居民區，真的會賣的出去麽？

他在擔心綠陽州開發的小區能否完售的時候，也在不停的一路往前走去。

現在的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白毛風夾雜着雪，一個勁的往舒溫臉上撲去，冰冷的雪粘在有溫度的臉上瞬間就融化了，随後又凍成了冰渣子，如此往複。

舒溫的臉已經毫無知覺了，手腳也開始變得冰冷，這一公裏的路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走。

“李敬胤！”

舒溫忍不住喊了出來：“你在哪裏，我到爛尾樓了！”

空蕩蕩的周圍什麽聲音都沒有，舒溫被風嗆得咳嗽個不停，捂着嘴巴忍不住嘔出了一口水。

他今天還沒怎麽吃東西呢，又浪費了那麽多的體力，腦袋都變得有些朦胧起來，可是他知道想要休息的話至少要先進去那棟四面漏風的樓裏。

眼前一片漆黑，舒溫走進樓內忍不住又咳嗽了幾下，扶着牆吐了兩口。

如果在這裏面找到了李敬胤，舒溫覺得肯定得讓他跪下來跟自己道歉不行，大雪天的還在敢夜裏走，真的是不要命了！

可是想一想自己，大晚上的獨自一人就出來找人，也真的是不要命了。

舒溫不禁覺得有些惆悵，兩個不要命的人真的能夠長命百歲麽？

幹脆提前買個套房式的墳墓比較好。

“呼……”舒溫爬上了二樓，找了個不漏風的角落坐了下來，掏出手機看了看。

信號有兩格！

舒溫正想撥通電話的時候，一通李敬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敬胤！”

舒溫着急的說：“你在哪裏？！”

對方沉默了片刻，随即一聲輕笑從舒溫身後傳來，在雪夜的反光之中，舒溫看到渾身髒兮兮的李敬胤走了出來。

“在你身邊。”李敬胤淡淡的笑道：“快過來讓我抱一抱，這個鬼地方真是冷死了。”